嚴允見兩人較勁,隻覺蠢得可笑。


    那觀主為何不見曾家老太太難道還不明顯嗎?


    秦家老太太的牙本就是牽強附會,她又如何敢再接曾家老太太的委托?


    “允兒,快來拜慈航真人!”


    供奉好供品的嚴夫人提醒道。


    與曾家的供品相比,自家的實在有些寒酸。


    雖說也有五行之數,價值近百兩,可卻完全不是一個量級。這讓嚴夫人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隻能提醒自家兒子要禮數周到。


    然而,嚴允卻是絲毫不理解母親的心情,嘴角掛著譏誚的笑,看向那容貌美麗的知客坤道:


    “我若不拜又如何,是不是你們觀主就不見我了?”


    慧雲觀他這神態語氣,就知道他心裏打著什麽九九。


    心道,若不是如今觀內香客還少,就衝你小子這對觀主不恭敬不信任的態度,早就給轟出去了。


    麵上卻掛著世外高人的淡薄,不卑不亢道:


    “觀主既答應過你們,便必然會見你們。隻是,這位公子禮數不周,隻怕難有下回了。”


    嚴允冷笑:


    “那我倒要看看,你們觀主有何本事值得我禮數周到!”


    秦老夫人剛剛才在主殿嘲諷了曾老夫人,如今樂極生悲,簡直要急得暈過去了:


    “嚴夫人,這……”


    秦夫人和秦大富也擔心不已。


    心中不禁埋怨,這嚴夫人辦事怎麽如此不靠譜,說好了帶人來就要尊敬觀主遵守規矩,如今搞這一出,連累了他們可怎麽辦!


    嚴夫人想著前日裏秦夫人的囑咐,也覺得麵皮發熱,可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兒子,隻能尷尬地替兒子朝慧雲和秦家人賠不是。


    慧雲沒說什麽,心知沒親眼見證過觀主的本事,有些桀驁不馴在身上倒也正常。


    畢竟這是官場的第一位香客,還是得好生接待的。


    “無用的話就不必說了,去見觀主吧。”


    對於嚴夫人的話,她不置可否。


    領著幾人到了知客堂,分別落座,又派人去通知觀主。


    幾人沒等多久,就聽侍立的坤道揚聲道:


    “觀主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相迎,紛紛行禮。


    “拜見觀主!”


    隻有嚴允,用陰沉的目光大膽地直視打量來人。


    第一眼,便不由一怔。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幾個字:


    秋水為神玉為骨。


    那觀主的年紀不知道是否有二十,身著一身繡著淡淡祥雲紋的青色道袍,頭發簡單地以一根白玉簪子束著,卻是麵容精致,宛若玉雕,一張臉白皙得仿佛有微光。


    她雖美,身上卻無任何媚俗姿態,身姿挺拔如鬆竹,大袖飄逸有出塵之感。


    畫上的女仙,仿佛就該是如此。


    那知客坤道上前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隻見這女仙宛若遠山的眉微微一蹙,隨即又恢複如常。


    “要治療的是哪位?”


    聲音清泠猶如金玉相擊。


    嚴允回過神來,心中暗惱,這所謂的觀主,倒是長了一副迷惑人的好皮囊。


    秦老夫人等人卻是無人敢如此無禮地直視觀主,聞言連忙出來回話:


    “觀主,就是這位嚴公子!”


    觀主的目光這才看向嚴允,道:


    “你過來。”


    嚴允大步走過去,他倒要看看,眾目睽睽之下,這女觀主要耍什麽花樣。


    走到兩人隻有一臂距離的時候,觀主微微抬手示意他停下。


    兩人隔得近了,他幾乎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不似一般閨閣女子身上的甜香,這味道有些清苦凝神,更像是茶香。


    “在我說結束前,不可擅動。”觀主交待道。


    說著,隔著兜帽的布料,無名指和小指微屈,中指和食指並攏放在了他留下可怖疤痕的半邊臉上,然後閉目凝神。


    一開始,嚴允還有心思想,近處看,這觀主的眼睫真是又長又密,難怪一雙眼睛看起來宛若月下幽泉,叫人感覺格外的不一樣。


    但沒一會兒,他就感覺似乎有暖流從她的手指上,透過兜帽薄薄的布料傳遞到他臉上。


    原以為是錯覺,卻沒想到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暖流從手指接觸的位置彌漫開來,遍布整個疤痕的位置。


    難不成,這觀主還真有些神通?這難道就是遊俠演義中所說的內力?


    又過了好一會兒,嚴允感覺到暖意融融的位置有些癢,但他到底有些養氣功夫在身上,沒有伸手去抓。


    這樣的癢意又持續了好些時候,女觀主收回了手指。


    “好了。”


    “打水來。”


    她吩咐道。


    侍立在門外的坤道立刻將準備好的水端上來,待她洗了手,另一人又奉上潔白的毛巾給她擦手。


    另一邊,秦夫人嚴夫人等人卻是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嚴允,一見觀主宣布結束,嚴夫人就急切地走到他跟前:


    “允兒,你感覺怎麽樣?”


    嚴允終於得以伸手觸碰一下自己剛才一直有些癢的臉。


    這一碰之下,便見母親目露震驚,緊接著便是滿臉的激動:


    “允兒,你……你的疤!掉了!”


    “娘再看看!”


    說著,自己伸出手摘下他的兜帽。


    嚴允本要發怒,卻明顯的感覺到,隨著母親的動作,好像有什麽東西從眼睛附近掉下來。


    “鏡子呢,給我看看!”


    他心中有一個猜想,急切地想要證實。


    一旁的秦夫人將隨身帶的手鏡遞了過來。


    自從嚴允受傷以來,已經三年沒照過鏡子。


    每每照鏡子,就會提醒他自己的臉已經變得多麽可怖,這樣的事實令他暴躁抑鬱狂怒。


    然而,如今他在鏡子裏看到了什麽!


    那曾經像是無數暗紅色扭曲的蚯蚓一樣牢牢地吸附在他半邊臉上的燒傷疤痕,如今像是年久的漿糊做成的一層麵具一樣,毫無粘性地掛在臉的淺表,麵上布滿了斑駁的裂痕,輕輕一碰就會掉。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從這張麵具在眼睛和臉頰處的破洞,看到了底下露出的正常膚色!


    他伸出手,稍微用力一碰,那脆弱不堪的瘢痕麵具便全數破碎,化作碎片從臉上掉下來。


    一張正常人的臉出現在手鏡裏。


    “好了!允兒,你真的好了!”


    嚴夫人看著自己兒子恢複如初的臉,激動得熱淚盈眶。


    秦老夫人,秦夫人和秦大富三人,再次親眼見證觀主的神通,也是麵色震驚又激動。


    “多謝觀主大恩!”


    嚴夫人直接跪地一拜。


    嚴允也是久久難以回神。


    斬斷他光明前程的噩夢,竟是就這樣結束了?


    蒙在心上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他也恢複了正常人的心智。


    這世間,竟是真有如此神通手段之人!


    想想他先前的武斷,自以為是,顯得是那麽無知淺薄,叫人無地自容。


    好一會兒,他才整理好心情,準備向那女觀主道謝致歉,抬頭一看,這知客堂裏已經沒有了那道出塵的身影。


    那位知客坤道肅著臉,朗聲對眾人道:


    “觀主說了,這位公子不敬慈航真人,特留下一指節疤痕以示懲戒。”


    眾人細細一看,這才發現,嚴允的下頜邊緣,確實還有一道一個指節那麽長,半個手指頭寬的疤痕並未消除。


    不過,這個位置一點都不顯眼,根本不像是先前那樣一眼看去就覺得不適,也不至於再影響到他的前程了。


    秦家人心道,該,誰叫這年輕人桀驁不馴,自以為出身好就對觀主不恭敬,不僅剛才不拜慈航真人,見到觀主連禮都不行。


    正想著,便見慧雲看向他們:


    “秦家識人不明,引薦不馴不敬之輩,罰三個月不許踏足慈航觀!”


    秦家人頓時如遭雷擊。


    回過神來,趕緊去向慧雲求情,慧雲不留情麵地推開秦夫人的手:


    “觀主的決定,毋庸置疑。勿要歪纏,否則懲罰更重!”


    秦夫人隻得訕訕地撒手。


    秦家人如喪考妣。


    三個月不許來慈航觀,黃花菜都涼了。


    以觀主如今的揚名速度,三個月不來,別說成為觀主麵前的紅人了,他們隻怕連虔誠信眾的名頭都未必保得住。


    這嚴家狂妄小兒,把他們害慘了!


    可如今,後悔也沒用了。他們也不敢真的出言怨怪嚴允和嚴夫人,隻能垮著臉吞下這枚苦果,打算回去再集思廣益,看有沒有什麽補救辦法。


    且不說秦家人如何後悔不迭,單論嚴允的臉被治好這件事,就在整個南都城的上流圈子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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