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崢明擺著是一塊硬骨頭,森家也將他拒之門外了,唯一有可能拉攏的隻有這位母親。沛誠歎了一口氣,退開少許,放軟聲音輕聲問:“怎麽了媽媽,你就這麽生氣,你不要我了嗎?”嶽母怔愣了一下,抬起頭道:“不,不是的。”她看著眼前的兒子,雖然已經比她高出很多,五官的輪廓和身形儼然已經是個男人,但眉眼仍留有她熟悉的影子。“怎麽會呢,媽媽隻是……”她遲疑再三,小聲說:“我隻是太意外了,沒有想到,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件事,不知道怎麽麵對……你。”沛誠點點頭,說:“可您知道的,我永遠是你兒子,對嗎?我本身並沒有什麽不一樣,我還是我,我無論今天是和一個王子還是公主,亦或是一個乞丐談戀愛,都並不改變我是誰。”嶽母聽完之後依舊皺著眉頭,並不是特別理解亦或是接受他的這個說法。“可是……可是你怎麽能和一個男的,怎麽能和航航……”“這其實真的沒有那麽難以理解,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互相都很了解,也很親近。您也很喜歡航航的不是嗎?”沛誠說。“是……可我不是想,我沒想過……”“如果我是一個女孩兒,或者反過來,您肯定得盡力撮合我們倆的不是嗎?”沛誠誘導道,“其他所有條件都沒有更改,唯獨是一個性別的障礙,在如今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您上次不還和我說哪個阿姨家的女兒交了個女朋友。”“是,可是……她們家因為這件事鬧得不可開交,朋友圈裏也都傳開了,”嶽母似是想到自己前一刻還在隔岸觀火,如今卻置身其中,更加煩惱,“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嗎?非得是航航不成,這怎麽能行。”沛誠還要再說些什麽,大門再次被打開,進來的是嶽崢。沛誠一見是他,心道又沒戲了。果然,嶽崢進屋第一句便問:“從森家回來了?說得怎麽樣?”“被趕出來了。”沛誠簡明扼要地答,“對方的意見反正和您的差不多,希望我們倆暫時別見麵了。”嶽崢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意料之中。怎麽樣,現在你又打算怎麽辦,你不是很有主意的嗎?”“我從頭到尾都沒什麽主意,”沛誠煩透了他這種高高在上陰陽怪氣的態度,明明是一家人卻總把他當階級敵人,疲憊地說,“我一早就說過了,我隻有一個要求,其他的任何事我都可以配合。”“你那一個要求就是不和人家分手,這算什麽?你覺得這件事可能嗎?你覺得提這種要求有意義嗎?還不如為自己謀點其他的福利更為實際。”嶽崢隨手將外套丟在沙發上從昨晚到今天,他話裏話外每一句都脫不開關係的維護和利益的平衡,沛誠心中的不適和惡心已經到達頂點。嶽崢又從鼻子哼了一聲:“整件事就這一點最關鍵,你還假裝什麽配合?來回兜了一大圈,跟我分析來分析去的,就你那點小套路根本不夠看的。”“哦對了,今天爺爺也在。”沛誠忽然說。嶽崢果然收住話頭,愣了一下:“什麽?”看他原本滔滔不絕有一大堆道理要講,卻猝不及防愣住了,沛誠不知怎的心裏有點爽:“今天森澤航爺爺也在,森仲平。”聽到這個名字,嶽崢精神一震:“什麽?森老爺子今天在家?那……那你……”嶽崢的生意擴張得太快,又購入了很多不動產,現金流一直緊巴巴的,資金鏈與其全靠一輪輪融資撐著。其中最大的投資人就是森源資本,也是嶽崢一直有意讓沛誠和森澤航搞好關係的原因。“我還是照常說啊?您不是讓我去坦白以對,去道歉嗎?”沛誠心裏有些好笑,麵無表情道:“我說是同性戀啊,和他們兒子在一起了啊,我對不起他們啊之類的。”“糊塗!”嶽崢暴喝一聲,“你怎麽能當著森老爺子的麵說這些!你就不知道變通?”他原地踱步,方才遊刃有餘的態度已然沒了,隻咬牙切齒道:“我早知道該同你一起去!”“不必了,木已成舟,爺爺也不比您更生氣。”沛誠冷冷道,“父親日理萬機,這些小事不需要您親自出馬。”“你?!你反了嶽望錫!”嶽崢不可置信道,“好學生終究裝不下去,還是露餡了吧?你是要氣死你老子我!”沛誠攤手聳肩,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您講道理的慈父人設也裝不下去了?咱們半斤八兩吧,現在要做什麽?沒收我手機?關我禁閉?像小時候一樣,要麽再揍我一頓?”曾經確實這樣的。記得高三那年寒假,沛誠開車出門,恰逢霧天路麵結冰,不小心把車給撞了,好在人隻受了輕傷。尚且驚魂未定之時,嶽崢剛出差回來,得知此事後隻當他又和小時候一樣和狐朋狗友出去飆車,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然後扔進屋裏關了兩天。當時的沛誠與其所說委屈,不如說是很詫異,隨即明白了這便是嶽望錫從小到大的待遇。人一旦被形成了某種既定的印象便很難扭轉,而親生父母有時反而是最難以看到兒女成長的人,他們習慣了這樣處置懲罰他,即使後來了解了事情真相,也沒人和他道過歉。這些事森澤航也是大概知道的,所以他這次隻身回來對方才那麽擔心他有沒有挨揍。“你們希望的哪件事我沒做好?讓我出國我出去了,讓我好好上學,我考上劍橋了,讓我少和朋友鬼混,我也早不和他們聯係了。”沛誠語氣難免尖銳了起來,“哦對了,你們還讓我和森家的小孩搞好關係,怎麽,現在又嫌我把關係搞得太好了?”嶽崢一步衝上來,劈手便扇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沛誠耳膜嗡嗡作響。但他立刻回過頭來,半步也沒有退縮,繼續質問:“之前不顧我意見一定要把我送出國的是你們,也不管我語言學習跟不跟得上,現在又不準我出去,一定要回國來呆著了、那我想請問,我要做到哪一步才夠呢?如果今天和我談戀愛的不是航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你們是不是也要嫌棄人家樣貌學曆家世。隻要不是你們百分百做決定的、不在你們完全的掌控之下,其他都是錯對吧?”“你這是在偷換概念!我們做父母的希望你好有什麽不對?”嶽崢的吼聲中氣十足,憤怒異常,“你非要找個樣貌學曆家庭條件樣樣不行的,又是有什麽毛病?”這還是沛誠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火。其實父子倆不是以前沒有發生過矛盾,但他大多不太在乎那些意見和不滿要麽是針對原來的“嶽望錫”的,他可以置身事外,要麽他忍一時也就過去了,從不會和他這樣正麵起衝突。而他昨天晚上他說的“不想硬剛”已經被拋到腦後,現在他就想和這個自私自利的死老頭大吵一架。“航航相貌學曆家世樣樣都好,可惜是個男的,”沛誠皮笑肉不笑,“那沒辦法了,世間總有不如意,地球不是圍著您轉的,總得挑一頭妥協吧。”“小望!”嶽母忍不住想要勸他,“怎麽和爸爸說話呢!”嶽崢被他氣得夠嗆,雙目圓睜瞪著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忽然,他表情鬆動了些,嗤笑道:“你現在和我們發脾氣,不過是因為今天在森家碰了釘子,發現自己誰也說服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罷了。以前是我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你要做什麽便由著你的性子,日常開銷沒一樣短了你的,在外麵充少爺習慣了,如今發現原來自己的能力這麽有限,回頭隻敢把氣撒到你爹媽頭上,你這算什麽本事?”見沛誠答不上來,嶽崢怒極反笑:“好,就算我和你媽現在不管你,你以為就沒事兒了?今天去這一趟就是要讓你明白,人家裏是什麽條件,什麽情況,會任由你想幹嘛就幹嘛?你稍微清醒點吧!這句話送回給你,地球更不是圍著你轉的!”“你不過是怕我得罪了你的大股東大投資人罷了,扯那麽多其他的做什麽,”沛誠一針見血道,“過去那麽些年也不見你關心我什麽。”兩人正要爆發新一輪的爭吵,外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這幾天嶽母屏退了傭人,房裏除了他們一家三口沒有別人。因沒人開門,外頭等了片刻又敲了兩聲,嶽崢不悅嚷道:“誰啊!”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叔叔阿姨,是我,航航。”第106章 愛人再見屋內另外兩個人尚且愣在原地,沛誠已經飛快衝過去打開了門。不是幻覺,本該在千裏之外的森澤航此刻站在他家門口,就在幾步石階之下花園之中,他穿著自己去年給他買的外套,裏麵是和自己同款的t恤,腿邊還站著個巨大的行李箱。而就在沛誠開門的這一刹那,路上的街燈瞬間亮起原本霧藍的天色暗沉無光,晨昏交界時的總是如此混沌,此刻忽然盈滿溫馨的暖橘色,把森澤航的頭發絲也照耀得暖洋洋。天呐,他好可愛,沛誠心中驀地湧上這樣的強烈想法,我好愛他。沛誠忽然想到大一入學時,兩人雖是重回舊地,但不再是一個班的同學,而需要去不同的學院報道。新生介紹會結束之後,沛誠還沒把同學名字聽個熟,但大家都很興奮,拉幫結對地約著要一起去吃飯聯絡一下感情。他們從樓裏走出來,穿過熟悉的風景,正巧碰見草坪前站著另一群提早結束的新生在聊天。沛城一眼就看見了其中的森澤航似乎這人總是發著光,不管身處何處都耀眼奪目。春風吹起他的衣角和頭發,也給他傳遞了某種秘密的信號,心有靈犀般地,森澤航轉過頭來。他原本神色淡然,臉上掛著無聊的懶散,目光在一群人中麻木掃過。而後,他與沛誠視線相接,旋即展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眼中盛滿少年情意。沛誠當時臉瞬間紅了,仿佛自己是道邊路過的青蛙,濕漉漉且狼狽,忽然被王子垂簾了一個吻,“砰”地一下變成了人。他們朝夕相處這許多年,但時不時的,沛誠偶然間會突然被戀人的可愛擊中心髒,特別清晰地感受到這份感情的份量和密度。而每當這時,他就會想起那日暖陽下的光景。於是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腳,兩三步邁下階梯,將風塵仆仆的森澤航一把摟住。對方本來正要說什麽,猛地被抱住不由得愣了,然後立刻回抱住他。“真的想我啦?沒騙我啊。”森澤航笑嘻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沛誠回過神來,趕緊鬆開他,隻覺背後目光灼灼。他不滿地小聲抱怨:“你怎麽跑回來了?我說發消息打電話都沒人理我,我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嚇死我了。”“我上飛機之前買了wifi的,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連不上,破wifi,不過我一下飛機就奔你這來了。”森澤航越過他肩頭看見門廊邊站著的嶽家父母,揚手打招呼道:“叔叔阿姨好!”嶽崢就算剛才和沛誠已經急眼得動手,此時突然情緒被打斷,也不好繼續發作,尤其是森澤航依舊一排熱情洋溢的高漲情緒,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沛誠沒功夫看他耍寶,隻能挑要緊的問:“爺爺給你打電話沒?”“在飛機上沒接著,等下回給他,想先來看看你。”森澤航說,“你去我家了?見到爺爺了?他怎麽說。”沛誠搖搖頭,沒有多解釋,隻說:“你先回家吧,我這又沒什麽事。”森澤航卻道“不急”,他忽然牽起沛誠的手,沛誠嚇了一跳卻沒能掙脫開,隻能被他拽著走到自己父母麵前。森澤航來到門廊前,因地勢差而比嶽家父母低一個頭,衝著二人就深深鞠了一躬,在場三人都愣住了。“叔叔阿姨,對不起!”森澤航大聲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喜歡望錫了,一直纏著他。他最開始一直不同意,是被我黏得沒辦法才答應的,都是我太任性了,給你們造成了這麽多麻煩和困擾,真的很對不起!”雖然已經因為這件事和家裏吵了兩天兩夜,但直到此刻,沛誠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窘迫。在他朗聲的道歉下,嶽家三口都尷尬地沉默了,既不能回答“沒事”,也不能叫他滾,一時間僵持在原地。“回……回來了。”嶽崢嘴巴動了動,憋出十分別扭的幾個字,“別……站在外麵說話,要麽就進屋來。”沛誠不知怎麽覺得十分好笑,剛才那種氣到頭發冒煙的感覺已經消失殆盡,森澤航答:“謝謝叔叔,但是不用了,我馬上就要回家了。不過在那之前,我能和望錫說幾句話嗎?”嶽崢表情變了又變,張口道:“呃……嗯,好吧。”他話說完,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僵硬地帶上門,將二人關在門外。沛誠好險沒憋住笑,趕忙一手拉過行李箱,領著人逃離了現場。他們來到街口的小公園此時正值飯點,空無一人,平時在這裏玩耍的小孩兒都被叫走,沙堆裏還掉落了一個被遺忘的卡車玩具。“我爸怎麽那麽怕你?笑死我了。”沛誠坐在輪胎秋千上,抬起腿晃了晃。“怕我?”森澤航搖頭晃腦道,“你怎麽解讀的?”“不知道,反正他看著你就一副偃旗息鼓的樣子,好好笑。”沛誠說,“五分鍾前他還要和我打架呢。”森澤航走到他麵前低頭看此刻直麵路燈的映照,他才發現沛誠左臉上印著幾道清晰的指痕,登時急了:“這是怎麽回事?昨天視頻裏還沒有的,誰打的?”沛誠下意識伸手去摸,這才發現半邊臉又疼又燙,剛在氣頭上的時候完全沒察覺。“是爺爺?他怎麽這樣!”森澤航挽起袖子,“我找他算賬!”“誒別別,”沛誠連忙拉住他手腕,把人拽到自己麵前,“剛才你來之前我和我爸吵架呢,他情急之下……”“哦……我敲門前也聽見了,你們吵得好大聲。”森澤航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臉頰,心疼得不得了,“哎,怎麽這樣……”“可惜了,今天去你家的時候要是帶著這個,搞不好還能博得一點同情分。”沛誠故作輕鬆道,“不過你怎麽一眨眼就出現在這裏了。”“什麽一眨眼,昨天和你聊完,你倒是美美睡覺去了,我根本靜不下來,想著你要去我家,一個人麵對這麽多人,我都快把地板走出火星子了,樓下鄰居還上來投訴。”森澤航誇張地說,“然後我就立刻就訂了機票。破飛機飛了這麽久,一路上急死我了!”他說話的時候表情生動,眉毛也會跟著一起動,十分可愛。森澤航又歎了口氣:“我下了飛機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結果還是沒趕上,害你被叔叔打了……”“怎麽叫你害我,是我自己沒兜住情緒,說話不好聽氣著他了。”沛誠仰起臉森澤航整個人背光,五官陷在陰影中,低垂的眼睫下帶著一絲憂鬱,和平時的氣質迥然。沛誠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肚子上,悶聲道:“抱一會兒,之後估計好久見不著呢。”“為什麽?”森澤航說,“我會來看你的,而且我們還要一起回家呢。”“你爺爺很生氣,你爸爸媽媽也很生氣,總之一切都很不順利,你回家就知道了。”沛誠顯得有些沮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森澤航一下子拉開他,彎腰扶著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沒有做錯,我們沒有做錯。”沛誠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的策略是不是錯了。因為過去我們遇到的所有人,不管是同學、朋友還是老師,對我們的關係都接受得過於輕易,所以誤以為父母也是一樣。想著他們明明更愛我們,一定也更能夠理解我們的決定。殊不知其實就是因為關心和在乎,所以才更不能接受吧。”森澤航猶豫了一下,說:“但是歸根到底,隻要我們過得好……”“不是的,”沛誠卻搖搖頭,“對於父母而言,你過得好與不好不完全是由你說了算,他們自有一套不太一樣的評判標準,呃……至少我家是這樣。”森澤航沒接話,隻是摟著他的腦袋,默不作聲地站了一會兒。“那我們跑路吧。”他忽然說。沛誠臉埋在他肚子上沒聽清,疑問道:“啊?”“我們私奔吧,不管這些事了,巧了不是,我還帶著行李呢。”森澤航說。“哈哈哈哈,”沛誠笑了幾聲,忽然警惕道:“你不是認真的吧?”“不行嗎?”森澤航認真地看著他。沛誠麵無表情道:“行啊,現在你家隻是不讓我進門,回頭該天涯海角追殺我了。”“哪有那麽誇張,原來你還說我們都會被打斷腿,然後一起在街上撿垃圾呢。”森澤航表情鬆動了些,又語氣輕飄飄地說,“沒事,我想想辦法,先回家看看大家怎麽個說法。”他總是這樣,會試探性地拋出一個最為極端的解決方法,但凡沛誠表露出抗拒,他就會迅速以開玩笑的說法帶過。沛誠還是有些不放心,叮囑道:“你乖一點,用你平時對付我的那套就行,知道嗎?”森澤航笑起來,腹肌抖個不停:“我對付你的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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