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誠回英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兩人所有的錢梳理出來,開始算賬。別說森澤航,連他都有些過慣了這種買東西不看價簽的日子,如今他才意識到,平時根本都不在意的開銷有多少。兩人這次回國都是臨時定的當天的頭等艙單程,來回一趟機票先去掉五萬,然後下學年的光學費就要四十來萬,再加上房租、生活費以及死貴的教科書,零零總總加起來根本不夠花的。他在紙上寫了又劃,最後幹脆拉了一張excel表單,再把所有的錢分到不同賬戶裏,然後拉著森澤航坐下開家庭會議。森澤航一聽“家庭會議”四個字,立刻好懂地露出愉悅的表情,顯得很是興致勃勃。“這張卡裏麵是我們兩個人接下來的固定開銷,我單獨分出來了,除非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動。裏麵包含學費,我已經設置成自動扣款,以及房租,當然這是在我們接下來不搬家的情況下。但學生宿舍最多住到畢業,要工作的話估計不太會繼續留在劍橋,如果是搬去倫敦隻會更貴,這些先不說了。”沛誠又繼續道,“這張卡裏麵,是生活費和零錢,平時日常開銷就用這個,我也在你手機銀行裏設置好了。以後吃飯的話盡量還是去食堂,或者咱們自己做,反正這破地兒的餐廳也吃膩了吧。”“哦哦。”森澤航聽得一愣一愣的。兩人盤腿坐在床上,沛誠把一張張卡放在二人中間,背後都貼了對應的標簽:“剩下還有一百萬出頭,其中一半我拿去存了,一半放到你投資理財的卡裏了,全部由你支配,賺多賺少都無所謂。”森澤航原本眼睛亮亮,看著這井井有條的一排感覺十分厲害,聽到這裏疑惑道:“為什麽?投資的錢不是有兩百萬在自己滾著嗎?”“這就是你要完成的作業了。”沛誠說,“你小子對日常瑣碎的開銷一點概念也沒有,所以這是我的作業,以後會由我來負責。雖然咱倆倒也不至於突然需要去勤工儉學,但絕對不能像以前那麽花了。什麽動不動就花幾百鎊吃飯,或者隔三差五就出去旅遊什麽的,在穩定賺到錢之前都不要想了。”“嗯嗯。”森澤航很聽話地點頭。“但是錢光是放在銀行裏存,是變不出五百萬的,所以我會留一些應急的現金,其他的都交給你,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沛誠說。森澤航眼神一變,點頭道:“知道。”“雖然我並不擔心,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五年時間,說長,其實一眨眼也就過去了,你看,咱們倆在一起都五年了。”沛誠語氣溫和,“但是說短也不短,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完全沒有必要去急功近利地冒不必要的風險,一切都謹慎評估、仔細考慮之後再做決定。如果你有不確定的地方,和我商量,但是如果你認為自己能夠做決定,我也完全信任你,明白嗎?”森澤航眼中有光閃爍,喉結動了動,好半天才點頭道:“好,我不會……我不會讓你失望。”沛誠笑了笑,跪起來抱了抱他:“你無論做什麽我都不會失望。”“就算我達不成約定?”森澤航在他懷裏悶聲悶氣地說,“就算我不賺反賠?”“就算你把錢賠光了也不會。”沛誠笑說,“這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你爺爺給你設置的任務應該是一個清晰的標杆,而不是緊箍咒。就算沒有他說,你也早已經有了打算不是嗎?從我們高二第一次談論這個問題到現在,你已經慢慢找到了自己喜歡的、有熱情的事,也一直在嚐試為不靠家人來創業積累原始資金,完全沒有必要因為現在忽然多出來一條賭約就放棄之前的想法。人工智能作為一項‘生意’或許還並不熱門,但換言之它也是一片藍海,我隻希望你能夠堅持自己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如果能夠順利很快賺到錢當然就更好啦。”“你說的輕鬆……”森澤航嘟囔道,“好吧,其實我原本想的也很輕鬆,但如今不一樣啊。”“怎麽不一樣了?”沛誠耐心地問。“因為你也被我拖下水了啊,我如果翻車,你也得跟著我一起遭殃。”森澤航說。沛誠好笑道:“我廢物二世祖的人設深入人心,大家本來對我也沒啥期待,考上劍橋以及成熟懂事都是多虧了你呢,我之前每年回家我媽都這麽念。”森澤航不太樂意聽他這樣說自己,想了半天,問:“所以,就算最後我們倆去撿垃圾也沒關係?你也不失望?”沛誠大笑著放開他:“你怎麽還在沉迷撿垃圾這個設定,就這麽想撿?”森澤航歎了口氣,往旁邊一側歪,連帶將沛誠也掀翻了,一床整整齊齊的銀行卡被擠到旁邊。“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麽萬無一失的方法,要麽還是先選個穩妥的方向得了。我又想爺爺當時是怎麽做的,但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麽借鑒性。時代不同,做生意的方式不同,機遇也不同,根本無法複製。更何況爺爺當初冒進得很呢,膽子大得很。”森澤航說,“然後我又後悔,好像之前浪費了很多錢,浪費了很多機會,也浪費了很多時間。”“你知道我怎麽想嗎?”沛誠說。“嗯?”森澤航仰著頭看他。“我在想,拋開這所有不談,如果我們隻是青梅竹馬的一對戀人,兩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畢業之後會怎麽樣呢?”沛誠說,“肯定會因為找工作的事情焦頭爛額吧,或者是在質疑為什麽我一個劍橋畢業的大學生到你這隻能端茶送水、打印資料,或許是實習的公司工資很低又一直不給轉正,或許是每天加班但月薪卻很低,住在通勤時間一小時的小公寓裏,到家的時候隻能匆匆吃個飯就睡覺。攢好幾年錢也不一定夠的上房子的首付,但饒是如此,也不見得就不幸福。”“因為我回家之後,一定會和你大罵黑心公司和黑心領導,然後你會和我一起義憤填膺,叫我立刻辭職。然後罵完之後我心情就會好很多啦,然後我們一起做飯,一起吃飯,看電視,策劃下一個小長假去哪裏旅遊。也許有的時候,我工作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發了獎金或者升了職,但比起成就本身,和你分享時你高興和驕傲的樣子會更令我開心,然後我們一起去個不錯的餐廳吃飯當做慶祝。”沛誠與其說是在暢想這個平行宇宙的未來,不如說是在想象自己過去的人生如果有森澤航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但是這些事我們都已經做過啦,我們已經提前預支了好多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現在需要發愁一下也很正常吧。”森澤航靜靜地聽著。沛誠閉上眼睛,嘴角掛著微笑繼續說:“哦對了,在我們去餐廳慶祝的時候,到甜點環節時,餐廳的燈光忽然暗下來了,侍應生走上來,打開銀色的餐罩,裏麵是一朵玫瑰和一枚戒指,因為我沒有太多錢,所以上麵的鑽石換成了醜醜的小隕石。但是你還是喜歡得不得了,嗷嗷哭著接受了我的求婚。”森澤航聽到一半忽然撐起上半身,略顯詫異地盯著他,聽到結尾時忍不住打斷他:“等等,為什麽我要嗷嗷哭,也太醜了吧。不對不對,憑什麽你先和我求婚,一定是我先。”沛誠吃吃發笑,就是不睜開眼看他,也不理會他的問題,繼續說:“餐廳其他的客人都有些吃驚,部分在竊竊私語,但大部分人還是送上了祝福的掌聲。可是你哭得太厲害,鼻涕掉下來,掉進盤子裏……”“喂!”森澤航怒起,將沛誠壓在身下:“不準說了!重新想!我不要流鼻涕!”沛誠哈哈大笑,睜開眼看他,狀似妥協道:“好吧好吧,那你雖然感動但仍然矜持地戴上了戒指,大發慈悲地說,那本公主就答應你……”森澤航終於忍不住了,一口啃在他臉上。第109章 平民貴公子新生活的開展計劃很美好,執行起來卻是錯漏百出。首先最直觀的一點是,森澤航的消費觀念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間扭轉過來饒是他知道現在的處境應該要節約,但其實買什麽東西具體花多少錢才叫“浪費”,他腦子裏根本沒概念。兩千英鎊的一件的衣服算貴,那八百英鎊一件的呢?更何況他慣常消費的品牌和店麵也沒有更便宜的選項了。沛誠對此很是頭疼,隻能委婉地說衣服鞋子已經夠多了,再多了家裏放不下。森澤航聽完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可以打包寄回國,沛誠無能狂怒:“我看還是把你那一抽屜手表連你一起打包賣掉吧!”可消費降級不僅限於衣服飾品這些可多可少的品類,而體現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玻璃瓶裝的純淨水、有機超市的蔬菜和水果、嬌貴麵料衣服的幹洗費用、出門打車的費用……不管見著什麽,沛誠都要嘟囔一句“好貴”。他說的多了,森澤航終於也不得不認識到了這一點,畢竟兩人一起出門時,但凡森澤航要隨手買些東西不見得是單價昂貴而已,就算隻是普通的物品,沛誠總會提議如何可以花更少的錢得到一樣或相似的東西。比如喝水可以用直飲水過濾,水果可以去普通的雜貨鋪買,天氣好的情況下出門可以騎車,嬌貴的衣服可以手洗。雖然麻煩了些,但森澤航都會聽話地照做。於是乎,近日來,就算他自己一個人出門,每次掏卡付錢的時候也會出現一瞬間的遲疑他先是會習慣性地從貨架上選熟悉的牌子扔進車筐裏,到了付賬的時候醒悟過來,超過半數的時間,他會思考一會兒,然後再把東西放回去,自言自語一句“算了”。今天他又犯了這樣的錯誤因為腦子裏在想事情,所以直到排隊結賬的時候才想起來,他說了聲“抱歉”便推著車離開了隊伍,身後忽然傳來不滿的抱怨:“每次都這樣很煩啊,沒錢不要買東西啊。”森澤航意外地回頭看了收銀員一眼他剛把東西放回去,手還搭在貨架上,有好幾秒鍾都不太確定對方說的是不是自己。而後迅速的,一股無名火竄了上來:這人怎麽這麽說話!我又沒耽誤後麵的人結賬?那一刹那森澤航本來想賭氣把貨架上所有東西全部買掉的,讓他把整個超市所有貨品都掃一遍,然後他一樣也不帶走,全部打包送掉。然而這種幼稚的想法隻出現了三秒鍾,森澤航幹脆把所有物品全部歸回,還了推車,退掉借推車的硬幣,臨出門前還聽見店員嘖了好大一聲。兩手空空地回到家,他看見沛誠坐在電腦前,像是尋求安慰一般,森澤航第一時間從背後抱住了他,沛誠偏過腦袋和他碰了碰,隨口道:“回來啦?”森澤航抬眼看見對方開著excel在統計這個月的花銷,於是又索然無味地鬆開手,仰麵躺倒床上。沛誠填完了表格,還有幾項花銷對不上,找了半天也理不清楚,隻能先不管了。他回頭看見森澤航睜著眼看天花板,心念一動,問:“怎麽了?”森澤航不說話,還是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直到視線被一個附下來的身影擋住,不得不把目光落到他臉上。“航航怎麽不高興了?”沛誠親親他的額頭,“累了?”森澤航頓了片刻,說:“有點。”“讓你幫我帶的番茄和牛奶呢?”沛誠問。森澤航眼珠轉了轉,說:“忘記了。”“好吧,沒事,那今天煮麵吃。”沛誠又親了親他,起身去做飯了。森澤航翻了個身,側躺著看沛誠忙碌的背影,看他燒開水、洗蔬菜、敲雞蛋、調料汁,思緒紛雜。今天的晚飯十分簡單,兩人全程吃得也異常安靜。吃完後森澤航主動站起來收拾碗,沛誠擦了桌子,從門口地上的紙袋裏掏出兩個盒子。“收好了嗎?過來坐。”沛誠說。“怎麽了?”森澤航一邊擦手一邊走過來。“我今天去郵局幫你領的,本來想等兩天再給你的,想了想還是現在就給你吧。”沛誠說。“這是什麽?”森澤航問。“生日禮物。”沛誠說,“這份是你媽媽寄過來的,這份是我準備的。”森澤航顯得十分驚訝:“媽媽今年還寄了禮物?”“當然了,你是和爺爺有了約定,又不是和家裏斷絕了關係,生日當然還是要過的。”沛誠話雖這麽說,但往年森澤航媽媽都會同時準備兩份禮物,一份是給沛誠的,然而今年就隻有這一件了。森澤航接過盒子這個尺寸和重量像是個相框,森澤航一邊拆一邊自嘲地笑:“不會是什麽全家福,來提醒我回歸家庭的重要性吧。”他撕開包裝紙,打開一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張紙質的森源資本股票副本。沛誠大笑起來:“你完全猜反了,你媽媽這是給你送錢來了。哇哦,一萬股的原始股,現在值不少錢了吧。”他們當然不會拿去兌換,不過這紙質的副本有認證蓋章,裝裱十分精美,掛起來倒是像個什麽獎狀似的。森澤航拿起來,麵色複雜地看了許久,擱在一邊,也沒說要怎麽處置。沛誠又掏出另一個盒子,說:“這份是我送給你的。”森澤航接過來,納悶道:“你的這個怎麽也像個相框。”他打開一看,卻是愣住了這是一塊嶄新的公司門牌,上麵印著森久的字樣。“這是什麽?”森澤航疑惑地將之舉起來,隨即又看到了名牌底下壓著一摞材料,那分別是商標注冊、公司注冊和網站域名注冊等一係列文件。“注冊成科技信息公司了,這下你第一份創業項目隻能做這個啦。”沛誠微笑道,“就算最開始隻是一個小辦公室,到時候也得有個牌子掛吧。”森澤航捏著那一摞材料靜了很久,半晌才問:“為什麽叫森久啊。”“哈哈,這不是延續你們家公司森x的這種取名慣性嗎,”沛誠說,“既然已經有了奔騰的源頭,那麽就祝願這條江河長久不息吧。”“那你呢?”森澤航抬眼看他。“我?”“你為什麽不在名字裏。”森澤航問。“我在啊,你的長久裏沒有我嗎?”沛誠笑眯眯地說。森澤航重新拿起那塊鍍銅的金屬牌子冰冷又沉甸甸的,他沉思良久才說:“謝謝。”他的反應不在自己任何一種預料之中,沛誠也逐漸收起笑意,問:“發生什麽事了嗎?”他露出擔憂的神色:“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是不是我太自作主張了?目前隻是一個前期注冊,還需要你作為法人代表去完成一些手續,如果不喜歡的話也可以放著不用管。”“不是的,沒有,我很喜歡。”森澤航輕輕呼出一口氣,眯起眼睛,露出一個與往日無異的笑容:“我隻是以為今年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受到生日禮物了,不……其實我是完全忘記了生日這件事,所以有點吃驚。”“家裏就不說了,咱們不是沒有閑錢了嗎?我以為你不會特意買什麽。”森澤航用手掌撫摸了一下名牌的表麵,“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禮物,好厲害……你總是比我多想一步。”沛誠能感覺到他情緒不太對勁,卻不知具體是為什麽,頓時感覺有些無措。自從“這次”認識森澤航之後,對方從小到大一直像隻整日樂嗬的大狗,心思全擺在明麵,情緒盡都掛在臉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讓他琢磨不透的情況。“我那天晚上趁你睡覺,在悄悄幫你選禮物。”森澤航忽然說。沛誠笑起來:“你不是忘記了自己生日嗎?怎麽還記得我的啊。”森澤航點點頭,繼續說:“我看來看去,都選不出滿意的。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很不會選禮物,每次隻能盡量找些看起來不一樣的、限量的、昂貴的東西,可它們根本一點都不特別。而今年,我連這些都買不起了。”森澤航麵露無聊地歎了口氣:“我有時覺得我好沒用,日子隻是在一天一天的過去而已。你幫我考慮了那麽多,可我根本一點頭緒也沒有。”沛誠聞言一下就心疼了,他不知該怎樣安慰他,畢竟此時此刻任何鼓勵都隻是為他徒增壓力而已,於是他隻說:“可是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很喜歡。”森澤航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你喜歡我而已。”沛誠登時哭笑不得:“那不然呢?”“可我希望你喜歡我,和我在一起,是要幸福快樂地生活,而不是每天為了一瓶玻璃水值不值得買而煩心。”森澤航說。“我不煩啊,”沛誠有點明白了,“我覺得精打細算還挺有意思的,哎你什麽表情,我是認真的,省錢這件事還很有成就感的,你不覺得嗎?”“你記不記得我們倆剛在一起的時候,你每次買那些死貴的東西我每次都嚇一跳,包括第一年生日你送我的鋼筆,雖然很漂亮啦,但我當時真的難以理解怎麽會有人花七十萬買這個。”沛誠回憶道,“還有去冰島的那次,說是火山要噴發了,好多航班都被取消,結果你直接包了個機,我當時人差點沒背過去。”“不過後來我也就習慣了,畢竟你自己的錢想怎麽花都沒關係,我成天說教這些感覺也挺沒勁的。”沛誠說,“而且我當時覺得,與其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事情上,不就太浪費眼前的風景了嗎?”“那現在呢?”森澤航直視他的眼睛。“現在?現在我的樂趣是養成啊。”沛誠忽然露出有點黑心的笑容,“因為你傻乎乎的,我說什麽你都相信,都會照做,所以漸漸地,你很多習慣都沾染上了我的喜好,很多喜好也都因為順著我而發生改變。有時候我樂意把你打扮成萬眾矚目、光彩照人的王子,我愛看別人欣賞你的眼光,覺得與有榮焉,但是這種落魄少爺的形象也別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