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澤航雖然納悶,但還是配合地照做。沛城往他嘴巴裏倒了些跳跳糖,說:“閉上嘴。”然後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果然,在短暫的茫然之後,森澤航的眼睛睜得老大,眉毛也驚訝地高高挑起,他手舞足蹈,但又張不開嘴說話,隻能發出“唔唔”的無意義聲響。沛誠哈哈大笑,也往自己嘴裏倒了些跳跳糖,舌頭上立刻劈裏啪啦地跳起舞來,兩人站在學校門口一通比劃,外人看著就像兩個弱智。“你還買了什麽?”森澤航好容易重新張開嘴,朝他塑料袋裏扒拉。“你來。”沛誠在學校裏找了一處長凳坐下,遞給他一塊黑乎乎的甘草糖。森澤航滿臉期待地塞進嘴裏,眉頭緊蹙,表情逐漸扭曲,一副要嘔不嘔的樣子。沛誠笑得更歡了,拿包裝紙袋接著:“快吐出來。”森澤航低頭把糖吐在他手心裏。“好難吃,一股八角的味道!”森澤航立刻告狀,狗一般伸著舌頭,似乎這樣就能把幹草的味道散去。“再來試試這個。”沛誠拆開粉色的條狀軟糖,扯下一截遞給他。這次森澤航麵露警惕,遲遲不肯下嘴。“這個是甜的,”沛誠哄他,“我小時候很喜歡吃的,以前才幾毛錢,我放學都會買的。”於是森澤航認可了,他費力地嚼著,口齒不清道:“我牙齒都被黏住了!”沛誠也用牙齒咬了一截,廉價糖精的味道溢滿口腔,根本說不上好吃,完全無法理解自己以前為啥要拿本就少得可憐的零花錢去買這個。可森澤航卻說:“這個糖我喜歡。”沛誠扭臉過去一看,他竟然把糖果條拉來拽去,扯成各種形狀,這是玩兒上了!“哎!你弄得滿手都是黏的!我真服了。”沛誠伸手到兜裏去找紙巾,森澤航卻張開十指嘿嘿笑地湊近,要弄他的臉。沛誠立刻從長凳上蹦起來,用胳膊肘架著他的手腕:“別別別!你躲開點。”可對方根本不聽勸,執意要把一手糖漿糊在他臉上,沛誠隻得拔腿開跑。“哈哈哈哈!你別跑啊!”森澤航追在後麵,高舉雙手,像個快活的喪屍。沛誠滿校園繞圈跑:“站住!你給我站住!別鬧了!”兩人在學校裏瘋跑了一陣,沛誠一手撐著腰,擺手道:“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動了。”森澤航也滿頭汗,氣喘籲籲地舉著胳膊,沛誠帶他到一個喝飲用水的小水池邊,壓著籠頭給他洗手。兩人回到長凳邊,找回一塑料口袋的幼稚零食掛在胳膊上,沛誠拆出一盒酒心巧克力,若無其事地喂給他。果然,外層的巧克力一化,森澤航又開始鬧了:“啊!這是什麽!咳咳咳,好濃的酒味。”沛誠覺得給他喂食實在太好玩了,簡直不亦樂乎這人什麽都沒吃過,每一樣東西都是新的嚐試,於是緊接著又開始拆一袋超級酸的檸檬糖。可是這次森澤航說什麽也不吃了,沛誠隻能把檸檬糖先塞進自己嘴裏。他竭力管理表情,口是心非地評價道:“酸酸甜甜的。”森澤航不相信,湊過來觀察他,沛誠把檸檬糖咬在門牙處,口齒不清道:“你看,這個是正常的。”兩人湊得很近,呼吸間的確能聞到檸檬淡淡的清香,沛誠十分自然地遞出口袋,仿佛在引誘一隻怕生的流浪貓,森澤航拿起一顆舉在路燈下左右觀察,終於還是剝了塞到嘴裏。“啊!好酸!”他果真再次上當,五官都皺到一起,沛誠忍了半天也實在扛不住了,麵露猙獰,肩膀胳膊亂扭:“好酸酸酸!”“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森澤航被酸得原地轉圈,“你這個壞人!”所幸檸檬糖隻有外層是超級酸的,待堅持到了內核的甜味,兩人複又冷靜下來,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還有什麽?沒了?”森澤航問。“哦,你還吃上癮啦,”沛誠笑道,“沒了,今天就買了這些,明天繼續。”森澤航連連拒絕:“不用了。”“明天繼續啊,我看到好多國內沒見過的吃的,想試試呢。”沛誠說。“我看你是想拿我來試吧!”森澤航指著他控訴道。沛誠樂不可支:“我對你多好啊,知道你家不給你吃垃圾食品,幫你體驗體驗生活還有錯了。”森澤航鼓著臉瞪了他一會兒,最終接受了這個解釋:“行吧。”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沛誠忽然驚醒:“糟了!”森澤航也嚇一跳:“怎麽了?”沛誠大叫一聲:“衣服!”兩人慘叫著衝到地下室的洗衣間先前烘幹的一鍋衣服已經被人嫌占地方給取出來了,孤零零地被拋棄在籃子裏,畢竟學生們洗衣服都是趁周末。另一鍋已經洗好甩幹的衣服仍然堆在洗衣機裏麵,玻璃門上滿是水汽。沛誠打開門,取出一件t恤聞了聞,說:“還沒餿。”森澤航的表情一言難盡。“沒事兒沒事兒,烘幹很快的,我們別亂跑了,就在這等著吧。”沛誠幫他把烘幹機打開轉上,扭頭發現人又沒了。他出門一看,森澤航居然跑到了隔壁的學生活動室裏,還膽敢興高采烈地招呼他:“誒!你看這有乒乓球台!”沛誠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帶孩子的老媽,小孩兒精力過剩到處亂跑,但做媽媽的已經累了。他根本勸不住,隻能眼看著森澤航去一樓前台借了乒乓球拍,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你會打嗎?乒乓球。”沛誠無奈地問。“不太會,怎麽了,你很厲害嗎?”森澤航將球擊了過來白色的小球在桌麵上高高彈起。“我也很菜。”話雖這麽說,沛誠手上卻不含糊,他蹬腿轉腰,“啪!”地一聲把球鏟了回去。森澤航懵了。沛誠奸詐地笑:“在我們小區那一片兒算是前三名吧。”小時候他沒什麽朋友,家裏環境也壓抑,沒事兒他就愛在小區附近的街心公園和陌生小孩、大爺大媽一起打乒乓球。這項運動全民普及率之高,全得益於場地要求之低,但凡有個桌麵擺幾塊磚頭就能玩。“等等等等。”森澤航不死心地撿球回來,再次發球。沛誠伸手一搓,球高速轉動著飛了回去,森澤航拿拍子一碰,小球便彈飛了。沛誠欺負他不會,變著花兒地虐他,森澤航根本沒打著兩拍子,光顧著滿場撿球。半小時後,他終於被遛累了,放下拍子舉手投降。沛誠也放下拍子把球壓住,滿意道:“好了,消停一會兒吧。”沛誠往活動室的沙發上一躺,雙腿直直伸著,又摸出一袋跳跳糖來吃。森澤航坐到他身邊,用手指自己張著的嘴,活像個傻子,沛誠滿臉無語地給他倒了些。“你來這邊之後覺得適應嗎?”沛城問,“我知道你語言和學習都沒問題,其他的呢?”“還行吧,”森澤航說,“你呢,想家嗎?”沛誠搖搖頭:“就是吃的沒有國內好吃。”森澤航笑起來:“那你等著去英國吧,黑暗料理之國,夠你受的。”“啊……”沛誠想起一係列網圖餡餅上張著嘴的魚頭、巨大的包滿羊肉的腸子、黏黏糊糊的豆子,嘴裏的糖頓時不香了。“實在不行可以自己做嘛,”沛誠說,“我這麽大一個人,還能被餓死不成。”“你會做飯?”森澤航震驚地瞪著他,“為什麽?憑什麽?怎麽會?”沛誠長久以來被森澤航處處壓一頭的過往在今天徹底翻篇,他虛情假意地安撫道:“沒事,你也會洗碗嘛,我們是一個很完整和諧的閉環。”第70章 出門遛彎兒等到烘幹機停轉,宿舍樓裏已經基本沒其他人在走動了。森澤航抱著堆到下巴的衣服,香噴噴、暖烘烘的,心滿意足。“我明天要給我媽媽打電話。”他說。沛誠困得打了個哈欠:“說什麽?”森澤航一臉驕傲:“我會洗衣服了!我又多了一個技能,我現在會洗碗,還會洗衣服……”沛誠打斷他:“別數了,一共就兩個技能,你衣服連洗帶烘有一半都是我幫你幹的!”“嘿嘿,我不管,你回頭不要和我媽媽拆我台。”森澤航充耳不聞,“對了,明天早上九點我來找你。”“九點!”沛誠瞌睡都嚇醒了,“這麽早是要幹什麽!”“當然是去做作業啦!”沛誠這輩子還從沒聽過誰把“做作業”說得這麽興高采烈。“我的天哪,放過我吧!”他哀嚎起來。“哪裏早了!你九點起床,洗洗涮涮,然後我們去吃早飯,出門,到那邊正好十點。”森澤航計劃得明明白白,“我已經聯係好了,是一個社區中心,你跟我一起也可以順道積累一些誌願分數和社區活動時間。”“然後中午我們就在社區吃飯,下午回來路上城裏逛逛,買點東西,然後……”“等等等等……”沛誠不得不再次打斷他,“還要逛街?”“你不是說你來了之後都沒機會去市裏轉轉的嗎?”森澤航說,“那天去吃飯的車上,你趴在玻璃上眼睛都直了。”沛誠沒料到自己那副沒見識的樣子被人看在眼裏,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啊,沒有關係啦。”森澤航笑眯眯地看著他:“是沒關係啊,你來這邊也沒什麽朋友吧,我陪你出去玩啊。”朋友。這兩個字猛然刺痛了沛誠的神經,對哦,是啊,他來這裏的確是要做森澤航的朋友,可上次閔效禹的經曆令人簡直連光是回想都胸悶氣短,來到這個世界後,他還一次都沒有打開過兔子app查看任務和積分,大腦本能地抗拒抵觸著這個事實。又要來一次嗎?他又要和這個人親近起來,然後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冷麵以對,對他做盡殘忍的事,說盡無情的話?森澤航見他臉色不對,原本高漲的勁頭也消退了些:“也不是一定要去的啦,你要想休息的話我自己去也沒關係的。”別這麽善解人意啊,你不應該是被家裏慣壞了的嬌氣少爺嗎,沛誠麵色複雜地看著他,森澤航又找補道:“而且城裏我都逛得不愛逛了,之前跟小組那些人一起,活一點沒幹呢,吃飯唱歌倒是去了三次,一群人在那邊尬聊,難受死我了。”森澤航越是這樣說,沛誠越是不忍心了。“什麽?你不帶我去轉悠了?”他刻意換上一副輕鬆的語調,“晚上我不想吃食堂了,我們去城裏找個川菜吃。”“哦!好啊,我愛吃辣的。”森澤航複又高興起來,“那我來搜一下有什麽好吃的餐廳。”沛誠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己宿舍門口,正準備開門,回頭看著森澤航,問:“你跟著我做什麽?”森澤航迷茫地抬起頭:“啊?”“我回屋睡覺了,你跟著我幹什麽,”沛誠又說了一次,“回你自己屋去。”森澤航這才意識到自己抱著衣服低頭查手機,竟然不知不覺跟回沛誠宿舍裏去了。“咦?我屋呢?”他滿臉冒著傻氣,左看右看。見他還想跟著進門,沛誠推他的肩膀:“小狗嗎你?跟著人瞎走,回去睡覺,明早九點見!”次日早上,沛誠還在一臉蒙圈地刷牙,森澤航已經出現在門口他換上了新洗幹淨的衣服,又是亭亭玉立不對,風度翩翩的帥氣青少年一名。“你怎麽早上總這麽精神啊?”沛誠坐在床邊遲緩地穿襪子,發自內心地感到不解,“每天一起床就喜氣洋洋、唱著歌跳著舞的,我感覺我早上起來要是不在床邊坐一會兒再站起來,都會中風。”“你也太誇張了吧哈哈哈,”森澤航拉開他書桌邊的椅子坐下,“況且你什麽時候見過我早上起床的樣子了。”沛誠意識道自己又說漏嘴了,低頭係鞋帶:“我通過你每次早課時的狀態想象的。”沛誠衣櫃裏的衣服都是嶽望錫的,一溜大牌不說,這孩子從小品味就騷包,沛誠好歹找出一件黑色的衛衣,轉過來發現背後居然有一個碩大且鮮豔的虎頭,隻得伸手拿了一件淺灰帶銀色偏光的夾克外套,算是全衣櫃最低調的單品。收拾妥帖後,兩人上食堂吃過早飯就出發了,目的地是一家社區老年中心。這個社區中心處於城市靠南的生活區,環境雖然不錯,但居住在這裏的老年人也很多,且行為能力各不相同,需要按級別來劃分看護程度,平時對誌願者的需求很大。到達前台後,森澤航說明了來意,找到之前電話聯係過的老師,根本沒有太多培訓的時間,直接被提溜上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