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並不是他的劇情,他隻是一個內裏普通到有些自卑的中年男人。果然,森澤航隻是用手背輕輕點了點他的肩膀,說:“你擋著我怎麽輸密碼?”沛誠識趣地挪動兩步移開目光,直到背後響起門鎖打開的聲音,和森澤航的一句:“好了。”森澤航進得屋後,便脫了鞋徑直朝裏去了。沛誠自覺有些逾距,但森澤航留著門沒關,他便猶疑地跟了進來。屋內並非他先前想象種的富麗堂皇,或是燈紅酒綠森澤航的家和他浮誇的外表很不相稱,反而很有生活氣息。茶幾上擱著幾頁資料,沙發邊摞著很多書,客廳盡頭的玻璃格擋對麵是一張巨大的辦公桌,背後是兩排書櫃和一盞落地燈。開放式的廚房一塵不染,看似從未沾染過油煙,更像是個用來喝咖啡的工作台,吧台上擺著ipad和筆。沛誠接了一杯溫水放在台麵上,這頭森澤航已經從廁所回來。他應該是洗了把臉,看著清醒了些,抬頭瞧見卻是沛誠一愣。沛誠立刻明白過來,一邊朝外走一邊說:“我先回去了,那邊有水您記得喝。”森澤航順著他的話來回望了望,忽然出聲:“等等,你怎麽回去?”“地鐵。”沛誠隨口說,其實這個點兒估計已經收車,但森澤航大概對此是沒概念的。不過森澤航還是說:“別了,你開我車回去吧,周一開到公司來就行。”“那您呢?”沛誠問。“我叫司機開別的車就好。”森澤航說。沛誠想起剛才並排車位的幾輛豪車,點了點頭離開了。沛誠又花了四十分鍾穿越半個城市,發現自家小區根本找不著停車位,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又給保安大叔塞了香煙,一步三回頭地、提心吊膽阿斯頓馬丁停在這裏會不會被剮蹭。總算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後,沛誠後知後覺乏得不行,他扒了衣服一頭栽進被子裏,不知不覺間竟然就這麽快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一個對話框彈了出來:請問是否進入支線任務。>是>否沛誠困得要死,心說什麽玩意兒,選了否。然而對話框不死心地又彈了出來,這次的提示信息是:有助於快速獲得積分,是否進入支線任務?>是>否沛誠眼都快睜不開,隨手點了個是,徹底睡著了。他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他四肢很沉,滿眼盡是光怪陸離的畫麵,好像火車在不停地鑽山洞,周圍明明暗暗。他的床仿佛飄在海麵上搖來擺去,腦仁兒都快被晃出來了。掙紮良久後,沛誠無奈間隻得腰酸背痛地爬起來,發現自己就這麽趴著睡了一宿。他揉著眼睛想把手機抓過來看看時間,卻摸到一個觸感極其陌生的台燈,他倏地睜開眼,一個美式木屋的古樸內景就這麽映入眼簾。沛誠一臉麻木:?“什麽地方啊,”他環顧四周:“這不是我家啊,什麽情況?”我還沒睡醒嗎?沛誠揉了揉臉頰,打著哈欠站起身推開門,迎頭卻看見一個更為詭異的景象森澤航穿著白色襯衣套棕色馬甲,馬褲收在皮靴裏,雙腿略分站在他門口。沛誠這下徹底混亂了。難不成自己又穿越了?是之前的任務失敗了嗎?沒道理啊,而且自己這次沒有見到兔子啊。“閔效禹?你怎麽也在這裏?”卻是森澤航先開口了。沛誠滿頭問號:“您認得我?”“啊?”森澤航也詫異了,“你不是我公司的員工嗎?”“哦……哦。”沛誠喃喃自語,他原地轉了一圈,忽然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右臉頰頃刻間火辣辣的。森澤航被他甩自己巴掌的動作嚇了一跳,又問:“你為什麽穿成這樣?”“我?”沛誠低頭自己看了一眼,說:“您不也是。”“是嗎?”森澤航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又看向衣帽架上掛著的兩頂西部風的牛仔帽,隨手揭過一頂扣在自己頭上壓了壓,問:“合適嗎?”“很帥,”沛誠下意識回答,忽地叫起來:“不是,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不是在做夢嗎?”森澤航十分淡定地在屋裏走來走去,釘著鐵片的靴跟很有節奏感:“什麽亂七八糟的夢,我是已經睡覺了呀,你怎麽還沒回家?”“啊?”沛誠反應過來他在說昨天夜裏的事,扶額道:“很遺憾森總,我剛才已經用一巴掌證明了這不是夢。要說這也是我的夢吧,您怎麽跑到我夢裏來了。”森澤航瞅了他一會兒,忽地說:“要麽你也扇我一巴掌試試?”沛誠呆呆地舉起手,瞬間又回過神來,趕忙收回掌心在腿上蹭了蹭。他這時才記起了自己昨夜睡意朦朧間彈出的那個對話提示框,腦門兒上的燈泡一亮,徹底清醒了。這不是平行於任務的世界,而是嵌套在“閔效禹”任務裏的dlc拓展包劇情!這兔子!沛誠咬著後槽牙狠狠磨這任務怎麽還一環扣一環的啊,未免太複雜了吧!森澤航這頭還在滿臉奇怪,一會兒捏捏這,一會兒碰碰那的。沛誠相當不自然地開口道:“呃,森總,好像是這樣。盜夢空間您看過嗎,我們應該是一起進到一個夢裏了。”“怎麽可能。”森澤航聞言立刻否認道。沛誠大著膽子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森澤航皺起臉:“好痛。”“對吧,要麽就是咱倆一起被穿越到一個遊戲裏了。”沛誠說著忽然覺得思路清晰了些,“我剛從這個房間出來的,您應該是從這個房間出來的?”他指著另個房門。森澤航點點頭,沛誠說:“那麽這兩個房間就是我倆的出生點,這身衣服就是默認皮膚或者新手裝備。”他又指著唯一的一扇雙開木門說:“從這裏出去,就會進入遊戲劇情,大概是這樣的設定吧。”森澤航摸著下巴思忖了片刻,很直白道:“完全無法理解。”“您玩過遊戲嗎?”沛誠問。“沒有。”森澤航秒答。“連超級瑪麗、魂鬥羅這種都沒有嗎?”沛誠問。“都跟你說了沒有,我家管得特嚴,別提了,想起都是淚。”“好吧,算了。”沛誠放棄了。森澤航又指著木門問:“所以,走出那扇門就會醒來了嗎?”沛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森澤航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吧好吧,這不是夢,就算是個遊戲好了,這算是什麽,全息網遊?那麽除了我們還有別的玩家嗎?又是通過什麽方式把包括我倆在內的玩家串聯起來的呢?這裏的世界觀是什麽,西部傳說?這個遊戲的開發目的又是什麽?”這麽一大串問題,沛誠自然全都答不上來,隻是思及至此,沛誠頓時有點慌:“您看過西部世界那個電視劇嗎?我們是玩家還是npc啊?”“有什麽區別?”森澤航漫不經心地問。“區別大了,一個為所欲為,一個任人宰割。”沛誠滿臉驚恐,“npc就是指非玩家扮演的遊戲角色,劇情和行為模式都是劇本寫好的。”“我感覺我還能自由活動,是有自主意誌的,應該是不是任人宰割的吧。”森澤航語氣頗為輕鬆。害,npc都這麽想。第11章 缸中之腦“不過說到遊戲……”沛誠腦門上又一盞燈泡亮了,他這時記起了另一件事昨夜在離開公司之前,他仿佛不小心點開了一個共享文件夾,裏麵是一連串小遊戲,而他隨手加載的那個就叫“荒野大表哥”。“我悟了。”沛誠滿臉震驚。森澤航像是被他的模樣逗樂了:“哦,你說?”“咱公司開發的伊甸園虛擬引擎,不是做了很多小遊戲嗎?”沛誠說。“嗯……”森澤航回憶了片刻,“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研發部那邊測試用的demo。”“啊對對!就是這個!”沛誠激動道:“您玩兒過嗎?”“沒有,”森澤航說,“那是技術那邊的事,他們展示過一點,說是這樣能夠全方位測試虛擬世界的各個方麵,但我沒有實際玩過。”“我有一個猜測,不一定對。”沛誠興奮搓手。“你說。”“我昨天下班之前,無意間在公司文件夾裏看到了這幾個demo遊戲的應用程序,好奇就隨手點了一下,點開之後自動登錄了我的員工帳號,但由於我沒有設備,所以加載完成之後也沒進遊戲。不過我清楚地記得,我點開的那個demo名就叫荒野大表哥。森澤航疑惑地看著他:“誰表哥?”“哎,荒野大鏢客,是有一個挺出名的遊戲,美國西部背景的,我猜那個demo就用了這個遊戲的諧音和背景。”沛誠解釋說。“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身處這個demo遊戲的世界中?”森澤航像不認識般看著他。“對。”不怪沛誠天馬行空,更不能怪他接受度良好,實在是……他都已經被一個兔子穿越了兩回了,連女的都變過,穿進一個遊戲副本又算得了什麽。可森澤航沉默了很久。“森總,您在想什麽?”沛誠試探地問。“我在想我什麽時候醒。”森澤航幹巴巴地說。“您不要再執迷啦!這不是夢!”隨著不遠處傳來的幾聲教堂鍾聲,沛誠大呼小叫地推開木框窗戶,19世紀末的美國西部小鎮街道立刻映入二人眼簾,“您想想,您要是沒玩過這個遊戲,為什麽會在夢裏夢見這麽具體的場景?”森澤航望著窗外,空氣總隱隱漂浮著一股子煙草和馬糞的味道,他不得不妥協了:“也對,可是……為什麽?”兩人相對而站了片刻,天上烏鴉嘎嘎叫地飛過。森澤航無奈道:“所以這個遊戲要怎麽玩?”“嗯……這倒是個關鍵問題,”沛誠想了想,“遊戲的話,一定有個目的。”“目的?”森澤航瞧著他。“主線劇情啊,主角要變強,要打倒反派,要拯救世界什麽的。”沛誠說。森澤航仍是滿臉完全不能理解,他趴在窗台上伸出半個身子,四下看看穿著破舊皮衣的男人趕著馬車,在泥濘的路上顛簸地前進,馬車內裝著幾捆稻草;小巷中一個婦女將一桶髒水潑在街麵上,飛濺到馬蹄和男人的靴子上,兩人扯著嗓子對罵了起來。“這世界怎麽了,我看挺好的啊。”森澤航又低頭看了看手肘蹭上窗台的一層灰,對於這個環境滿臉抗拒。“反正要推動劇情,就需要做任務。”沛誠篤定地說。“荒唐,我設計的虛擬世界不是為了完成任務的,那是一個祥和平靜的伊甸園,是為了……”森澤航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森總,您怎麽不說話了?”沛誠舉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是不是卡bug了?”“我想起來了,”森澤航忽然咬牙切齒道,“謝行!”沛誠納悶但耐心地等了半天,久到甚至以為森澤航掉線了,對方才終於開始解釋:“謝行的意見是,人在將死之際,選擇將意識上傳,或許是因為還有遺憾,心理上並沒有做好準備就這樣了卻此生,也或許是因為不堪現實的痛苦所擾,但求生欲其實並非意識的本能,而是生物的本能,是需要激素維持的。”“哦我懂,黑客帝國是吧,缸中之腦其實並無法分清眼前的世界究竟是真實的客觀世界,還是虛擬的、模擬的、計算機製造出來的世界。”沛誠說,“也對嘛,如果人活著是完全無憂無慮的,那麽沒有痛苦的對比,也就不存在所謂的快樂了。”森澤航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點頭說:“沒錯,永生之人在獲得永生的一刹那,就不再想要永生了。謝行堅持認為需要在永生世界裏創造獎勵機製來滿足成就感,從而為大腦提供活性的刺激。”“您不這麽認為嗎?”沛誠問。“當然不,我又不是什麽邪惡的科學家,更不想做什麽造物主。我的目的不是要保持大腦活性製造意識永生這是臨終關懷計劃,是為了讓人降低自身最原始的、對死亡的恐懼的。是讓人們能夠放心自己百年之後靈魂並非沒有去處,並非完全歸於虛無,更沒有下地獄,而是能夠以某種形態雋永存在。”森澤航認真地說,“這不是’不死’,而是另一種’安息’。”沛誠有點懂了:“如果是稍有些宗教信仰的人,除了那些特別虔誠的信徒,總歸還是害怕死後收到審判吧,這樣也是討個心安。如果是完全的無神論者,也難免會有虛無主義的恐懼,如果可以選擇留存一部分意識在這個世界上,也是一個不錯的選項。”沛誠終於有些理解了這個初看有些反人倫的設計,其實落腳點還是在“關懷”上,說白了是依托科技的一個生意。“那既然如此,按照謝總的理論和思路,我們現在身處的遊戲世界肯定有任務需要我們完成,不然獎勵機製和成就感從何而來?”這話森澤航倒是無法反駁:“換個角度看,這些都是體量不大的demo世界,肯定不會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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