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題材原因,劇組有不少夜戲,夜戲總時長加起來遠超正常劇組。夜戲大部分是外景,前一天晚上出完外景,後一天又需要回到影視基地參與白天的戲份的拍攝,來回奔波,作息顛倒的結果就是原本一天一杯黑咖的陳一白變成了一天兩杯,早一杯下午一杯。五六月份的時候,天氣又開始重新熱起來,出外景熱,飯不太吃得下,冰黑咖剛好。傍晚,又是晚飯時間。攝影機停止運作,安靜空間變得嘈雜,人影不斷走動。拍完最後一場戲,陳一白自覺向著經紀人和助理走去。昨天晚上拍了夜戲,今天不適合再繼續工作下去,這一場就是他今天下午的最後一場戲,拍完就結束,剛好可以和明天的放假時間連著一起休息。晚飯在之前已經送到,經紀人幾個在他拍戲的時候已經抓緊時間解決了,等到他走近後,助理伸手把留下的晚飯遞給他。經紀人說:“今天中午你也沒怎麽吃,先把晚飯吃了,吃了我們再回酒店。”隨手摘下架鼻梁上的沒有度數的銀框眼鏡,再順手揉了把腰,斯文法醫秒變八十太爺,陳一白接過晚飯,撐著腰在一邊小馬紮上坐下。飯還沒吃上,有人來找他了。是平時經常和他對戲的新人,最常被導演罵,所以也和他對戲對得最多。“一白老師,你現在有時間嗎……”人邊說話邊抱著劇本小跑著過來,走近後才看到他拿手上的晚飯,動作一頓,意識到他還沒吃晚飯,硬生生刹住了腳。過來的人刹住了腳,原本準備好的話咽下,一時間還沒想好該說什麽,擱那站著,於是陳一白主動問:“是有什麽事嗎?”“想對一下後麵的戲。”他一問,新人腦子裏還沒想好措辭,於是隻能如實回答,之後又趕忙接著說:“一白老師先吃飯,我這先不打擾了。”“對一下不花時間。”暫時把手裏晚飯放在一邊,陳白重新拿過劇本站起,說:“我明天休息,對不了戲。”新人反應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同意了的意思,之後連忙道謝。他人已經站起,經紀人於是沒有多說其他,看著兩個人離開。對戲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二十多分鍾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新人想快速對完不耽誤人時間,結果頻頻進入不了狀態又找錯感覺,兩個人一起耗那。助理坐在經紀人旁邊,看了眼遠處的人本來就很清瘦的背影,又看了眼一邊應該已經快放涼的晚飯,說:“這樣沒問題嗎。”這幾天外景和內景交插,作息本來就混亂,加上天氣熱胃口不行,那人攝入得最多的就是早上的豆漿和黑咖,飯就那幾口,是一點沒多吃。經紀人呼出一口氣:“沒問題才怪。”她說:“看今晚的時候去問問附近有沒有適合熱的時候吃的菜。”時間過得快,這邊商量著,傍晚的光暗下,天邊的雲逐漸從粉紫色變成深的藍紫色。陳一白堪堪踩著最後一抹光亮消失的時候回來,輪廓被背後光亮照亮,看不清表情。經紀人憑直覺覺得人的腳步似乎沒有平時那麽輕鬆,站起身來,眯著眼睛仔細看過去。人走近,隱在黑暗下的臉被周圍隱約的光亮照亮,一張本來就偏白的臉露出。“對完戲了。”在這種溫度下出外景都能不出汗的人額角滲出點點冷汗,和平時一樣揉了下頭發,說:“好像有點不舒服哈。”他說著,額角的冷汗滑下。“……”兩個助理瞬間站起。得,真出問題了。天邊那點光徹底消失了。接近下班回酒店的時間,司機已經在車裏準備著,隔著一段距離就看到有人來。和平時稍微有點不一樣,動作看著快一些。他下車想要打開車門,結果在他繞到後座車門去之前,經紀人已經率先上前跑了兩步打開車門,率先上車後轉過頭對他說:“先發動車,去醫院。”“醫院?”司機先是愣了下,之後反應過來,也不在這種時候多問,快速回了自己的駕駛位發動引擎,順帶打上最近的醫院的導航。路麵兩側燈光向後退去,車輛駛向醫院。醫院無論什麽時候都飄著濃重的消毒水味。虛假的法醫遇上了真正的醫生,並在診斷後確診為胃炎發作,喜獲病床x1,獲得病號服x1。“病人情況不嚴重,吃了藥之後情況基本能控製,隻是現在還有低熱,如果還是擔心,這邊建議可以先住院觀察一天。”從出外景到躺病床上,時間和空間的跨度都巨大。天色已經徹底黑下,犯胃炎的人在病房裏安靜躺著,經紀人站病房外和醫生交流,聞言一點頭。跟著去把該辦的手續辦了,等到她再回到病房門口推門進去的時候,躺床上的病號正睜著一雙眼睛試圖找助理要自己的手機。臉色蒼白,整個人看上去要死不活,但還記得找手機,那就證明情況還行。經紀人往床邊走,呼出一口氣後坐下,說:“這個時候還惦記著玩手機?”“不是。”接過助理迅速遞來的手機,病號重新往床上一躺,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說:“我跟朋友約了下班之後打電話。”現在距離原本定的打電話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他不能無緣無故放人鴿子,至少得說聲是怎麽個事。他現在人虛著,說話都比平時輕不少,腦子裏倒是一如既往地惦記著他那朋友。朋友腦穩定發揮,旁邊的助理移開視線,經紀人抹了把臉,說:“我已經給你朋友說了。”她道:“你的電話他打不通,所以問到我這邊,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陳一白解鎖手機,果不其然看到幾通未接電話。點進聊天界麵,他順嘴問:“千姐怎麽說的?”“實話實說。”經紀人看了眼他,說:“你這難不成還想瞞著?”陳一白比了個一點點的距離,道:“這不是什麽大事,他這兩天還在工作,事情能少一件就一件,對心情也更好。”那就是原本真有這個意思。經紀人覺得從理智上講,他這狀態壓根瞞不住。其他不論,單說聲音,打個電話是個人都能聽出不對勁,更別說他這位好朋友。提起了人,她順帶問:“你朋友現在在哪工作?”“昨天是隔壁市,”陳一白低頭打字,打完後又抬起頭,說,“今天還沒問,但應該也是。”這問題原本應該是今晚上聊天的時候問的,結果沒等到打電話,他先沒撐住,十分之可惜。那就是十之八九沒在市內。經紀人呼出一口氣:“還好剛好我們在。”朋友沒在市內,要是在她們也不在的時候犯病,很難想這個人該怎麽一個人去醫院。人生前十幾年一直都是一個人去醫院,一個人辦手續,一個人看醫生。原本還在低頭打字的陳一白聞言抬起頭來,展眉笑了下,一點頭,應聲說:“還好你們在。”然後他當晚的熬夜時間就被剝奪了。休息不足也是他犯胃炎的誘因之一,經紀人微笑著表示希望今天不要再熬夜。不熬夜也行,他接受良好。花錢住醫院,沾床上多睡睡才對得起花的錢。他的情況沒有差到晚上需要人陪護,並且這邊陪護條件算不上好,沒地方睡,所有事情都處理好,晚上十點後,經紀人和助理這才卡著最後的時間離開醫院,酒店離得遠,她們暫時先在醫院附近住下。第二天是陰天。晚上下過雨,陰雲化不開,早上濕氣重,在醫院大樓準入的時候,一道人影從大樓門口走過。醫院實行探視登記製,早上剛上班不久,登記處的護士口罩下邊還在打著嗬欠,腳步聲響起,麵前出現一個人影,遮住頭頂大片光亮。戴著帽子的人遞出能證明身份的證件,說辦理探視登記。高大人影壓迫感十足,腦子裏不自覺閃過以往看到過的醫鬧現場,護士接過人遞出的身份證件。“……”直到看清證件上的名字,她腦子瞬間就清醒了,眼睛一睜,不自覺一抬頭,對上一雙帽簷陰影下的深色瞳孔。那雙眼睛沒看她。男人低頭填了登記單,道:“想找302的陳白。”腦子還在高速運轉,但業務能力在線,護士迅速辦好手續,順帶囑咐了說大概半個小時後醫生會去查看情況,之後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人上了樓。時間還早,一二樓人多,走廊上已經能看到人影走動,三樓沒什麽人,走廊上也沒人影,腳踏在地板磚上帶起的回聲清晰可聞。許斯年伸手握上門把手,輕輕擰動。門把手擰動的瞬間,一大早上,因為昨晚睡得過早於是也起得過早的病號躺在病床上,睜開一雙沒有聚焦的無神眼睛,對上頭頂模糊天花板。房間裏昏暗,就算不看手機也知道現在還早。還早,但房間裏已經傳來腳步聲。會在這個時候來的隻有經紀人助理或者醫生。聽到響動,他略微一側頭,抬眼看去。早上剛醒的時候視力從5.0直降到0.5,他看不清楚,隻能依稀看出是個穿著白衣黑褲的男人。首先排除應該是穿著長到腿的白大褂的醫生,在剩下的人裏麵進行猜測,病患試探著出聲問:“劉哥你怎麽長高了?”雖然視線模糊,但他腿似乎依稀也變長了不少。“……”劉哥類似物出聲道:“是我。”聲音低且好聽,且熟悉。“?”“唰”的一下,床上的人坐起了。在低血壓低血糖的情況下猛然起身的結果就是病患剛坐起,人在床上晃了又晃,撐在床上的手一軟,最終向前一倒。不會倒地上,他倒在了快速站床邊的好鄰居身上。鼻間聞到了似乎摻雜著雨水的味道的熟悉味道,手腳還有些發軟,在哪裏倒下就在哪裏靠好,他直接整張臉埋人身上,說:“不是劉哥,原來是許哥。”聲音隔著襯衫布料,聽上去有些發悶。側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又問:“老許同誌怎麽來了?”許哥這個稱呼也就那麽一聲,之後又是一如既往的老許同誌。老許同誌說:“想來看看。”一句話帶過了一晚上的車程,他問:“現在感覺怎麽樣?”“沒什麽感覺。”手腳終於恢複了些力氣,他終於獨立坐直身體,再仔細體會了下,沒體會出怎麽個事,於是說:“可能已經好了也說不定。”好鄰居身上還帶著路上沾染的濕氣,垂下眼,深色瞳孔直直看來,垂在一側的手略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