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背靠輪椅,眼依舊發紅,神情姿態散漫鬆弛。被掐著的脖頸後仰,突起的喉結卡在光滑虎口處,有力地上下滾動。一雙眼看著掐他的人。陳子輕感覺這個姿勢跟這個氛圍都不太好,他默默收回手,把跪著的那條腿從輪椅上放下來。梁津川坐姿不變,還是一副像是能任人為所欲為的樣子:“你有占雨的聯係方式,她家在首城,她哥對你一見鍾情,”他排除過,找不到嫌疑人,隻能鎖定占雨她哥。陳子輕惱怒地瞪過去:“沒完了是吧,梁津川,我去年就拒絕了,你今年怎麽還翻舊賬?”梁津川盯著他:“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來。”頓了幾個瞬息再開口,隱隱含有一絲自嘲:“我愚笨,想不出你是怎麽得到的這副假肢。”陳子輕抖抖嘴皮子,這個年代的省理科狀元愚笨……天大的笑話。梁津川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大概是我的嫂子會變戲法。”陳子輕意味深長:“你就當是這樣。”梁津川眯了眯眼。陳子輕主動結束這個話題,他讓梁津川把假肢裝上。梁津川沒有如他所願。“裝嘛裝嘛。”陳子輕說,“我想看,我做夢都想看你站起來走路是什麽樣子。”梁津川還是那副態度,但他藏在碎發下的耳根染了層薄紅。陳子輕瞅瞅梁津川,我讓你裝個假肢,你耳朵怎麽還紅上了…….夏日濃長,僅僅是一個中午時間就像一輩子。梁津川卷起空褲腳折在膝蓋部位,陳子輕把假肢遞給他。假肢是按照梁津川的身高數據買的,不會出現不合適的情況。陳子輕看梁津川裝假肢,他的手法是生疏的,卻沒有猶豫遲疑的痕跡。想必他的人生計劃裏有買假肢這一環。隻是貴。未來五年內都輪不到它登場。陳子輕心想,首城那邊的大學也許會為了方便梁津川這樣的殘疾人上課,在去教學樓的台階旁邊做個滑道。除此以外,學校一定還有別的,照顧他的措施。但都比不上假肢。梁津川也不喜歡麻煩學校,麻煩別的同學。有了假肢,他就能好好的享受大學生活了。陳子輕走了一小會神,眼前投下一片陌生的陰影,梁津川已經裝上假肢,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很高。陳子輕呆呆仰頭,太高了。怪不得大高個寧向致說梁津川要是有小腿,會比他還高。陳子輕一言難盡地仰望,原主才一米七多點,梁津川按上假肢一米九了。他低頭看的是我的頭頂,我跟他說話脖子都酸。陳子輕剛起身,站著不動的梁津川就徒然不穩地往前摔倒。大腦來不及思考,陳子輕就撲上去,麵對麵去扶撐梁津川。假肢很重。有了假肢的梁津川體重就不像之前那麽輕了。陳子輕一下沒準備好,他扶不住地踉蹌著向後倒在床上。梁津川嚴嚴實實地壓在他身上,突顯的骨骼隔著薄薄的褂子布料撞上來,他被撞得發出吃痛的哼聲。“撲通”“撲通”他們的心髒跳動頻率是相貼著的,仿佛一起多跳幾下就能相連。陳子輕屏住呼吸。梁津川看出他的緊張,有意破解所謂的親熱戲開場:“我有口臭嗎,你這麽閉氣。”陳子輕:“……”他一呼吸就喘:“多煞風景啊你說這個。”梁津川垂眸,被他壓著的胸脯每次起伏都像是在投懷送抱,他聲線渾濁起來:“那不煞風景的話是什麽?嫂子,不如你教我。”陳子輕眼神飄忽到一邊,我不敢教。距離太近了,真的太近了。臉上的絨毛,皮膚的紋理,呼吸顫動的頻率都一覽無遺。梁津川不動聲色地吞咽,不能再這麽壓著了,他腹部繃得很硬,他正在抬頭。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抬起頭,劍拔弩張地暴漲,他的嫂子可能會震驚,會甕聲甕氣地喊疼,也有可能會不知所措,佯裝鎮定下來,告訴他那是正常的生理變化,功能健康的特征,然後建議他多喝水。唯獨不會變成肉蟲。因為他不是他哥,嫂子沒穿肚兜,沒坐在他腿上,他不能掐住嫂子的腰把人往上拋,很多因素都沒具備。梁津川遏止想法,他吃力地撐著草席起身,繼續迎接假肢帶給他的全新視界。先邁出左腿,再打直膝蓋,右腿重複這一動作步驟。膝蓋在假肢接受腔裏蹭出輕微的灼燒,梁津川等著假肢全部受力,終於體會到了久違的,落地的感覺。接下來,他要找回有小腿跟腳的感覺。.對每一個下肢殘缺的人來說,裝上假肢的第一個感覺是痛,根本不可能出現一裝上就輕鬆跑動的現象,隻是站起來就很受折磨。梁津川需要和假肢配合,接觸麵也要磨合。他的訓練步驟是抬腿,踢腿,彎腿,把腿放下,蹲下來等等,這些都過關了,才是走路。到了走路那一層,就是逐一嚐試邁開腳步,慢走,快走,跑動。這是很漫長的煎熬,很漫長的身心遭罪,再多的痛苦也壓不住,對做回正常人的激烈渴望。陳子輕要上班,基本都是梁津川關閉院門,一個人在靜謐的小院裏練習,他猶如一個剛學走路的小孩。沒有母親在旁邊守著,隨時準備扶住他,也沒有父親在前麵對他張開手臂,鼓勵他向前走。無論是摔倒了,還是爬起來,他都是靠自己。他踉蹌著,笨重地,借助假肢補全身體的缺陷,拚盡全力在暑假結束前適應假肢,站著背上他僅有的行囊,前往人生的下一個起點。……陳子輕每晚都趁梁津川睡著進他小屋,給他磨出血的膝蓋擦藥。承受部的皮膚受損嚴重組織液滲透,還有可能出現皮膚病,陳子輕沒有別的辦法,腿殘缺的人站起來都要經曆這個過程,隻能熬。陳子輕望著梁津川瘦削了點的臉,歎了口氣。係統:“喲,看把我們奇奇心疼的。”陳子輕說:“那我怎麽可能不心疼嘛,你看看他膝蓋的傷多嚴重。”係統:“我幹嘛要看,關我屁事。”陳子輕弱弱地說:“別這麽大火氣,看一下又不要錢。”係統:“少來,我看了,你指不定就讓我行行好,給個三瓜兩子。”被戳中心思的陳子輕:“……”他搖著蒲扇給自己跟梁津川扇風:“不知道為什麽,我對殘疾人有著遠超我想象的包容和好感。”係統謎之安靜。陳子輕自言自語:“大概是因為我上輩子是個殘疾,所以我能感同身受。”係統:“哦。”“我指的是現實世界的上輩子。”陳子輕見不知何時側身麵朝裏麵的梁津川突然抖動,給人的感覺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忙湊近,手中蒲扇一下一下拍在梁津川的背上,“是不是想爹媽了啊,可憐的孩……”最後一個字掛在嘴邊掉不下來了。少年哪是想家人,他是……陳子輕支著個腦袋,視線越過他肩膀,兩隻眼睛瞪著他褲子上那塊從裏麵滲出來的深色。做個春夢怎麽這麽苦大仇深,掙紮悲傷。高潮來臨也皺緊眉頭,麵孔眉眼扭起來,鼻息紊亂粗重,眼皮泛紅,要哭出來的樣子。到底是舒服,還是不舒服啊。要說舒服,卻是那副表情,要說不舒服吧,陳子輕偷瞄他的褲子,都濕成那樣了,好多啊,一大泡呢。青春旺盛期,一天七八次都不會稀薄,不會虛。陳子輕聞到了很衝很臊的味道,血氣方剛的少年又掄起了長槍,不知要在夢裏戳死誰,那麽鮮活而激烈。就在陳子輕準備走的時候,側身弓著背脊的梁津川忽然翻過身來,他手腳隨意舒展。整個人平躺著,癱在草席上麵。少年威猛無處遁形。陳子輕大概是腦抽,他伸出蒲扇,輕輕地點了點潮濕阻礙物下的粉頭大將軍。下一秒,大將軍就毫無預兆地繳械投降,向他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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