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義莊亮起了燈火,門客的屍體沒被拖回來,他是被毒死的,極大可能是他自己研製的毒藥,邢剪和魏之恕蒙上口鼻,就地埋了個門客。陳子輕之前的猜測落空了,門客不論是死了,還是埋了,他都沒有收到積分袋,進度條沒動。那任務的答案就是張老爺。隻等張老爺死了,看他入土。就是還不知道張老爺人在哪,或者是屍體在哪。.陳子輕邊當小夥計跟邢剪談情說愛,邊等張老爺的消息。槐月二十一,曹秀才的小破屋被精心收拾修補了一番,掛上了紅綢子跟紅燈籠,窗戶上貼了“喜”字,對聯是邢剪貼的,拍得十分嚴實,風吹日曬個一年都不會脫落。按照成親的流程,曹秀才要去迎娶彩雲,他擦著黑暗與天明的交界線出發去縣裏,義莊師徒四人都在其中,黑狗阿旺看家。彩雲的爹娘不在世了,房屋還在,翠兒當她娘家人。掛著白花的轎子停在彩家門前,翠兒抱著小姐的牌位放入轎中,她追在轎子後麵又哭又笑。曹秀才騎馬往家回,迎親隊伍一路歡天喜地敲鑼打鼓,一把接一把的紙錢飄飄灑灑。陳子輕跟魏之恕一左一右,手拿長白幡,管瓊在前麵點,她握了根棍子,上麵吊了兩串白燈籠。邢剪走在隊伍最後,目光始終落在小徒弟身上。風一吹,白幡和白燈籠都在搖擺,紙錢落得人頭上身上都是。在這個時代,陰婚雖不是多稀奇的事,卻是毋庸置疑的晦氣,隊伍所過之處皆是大門緊閉。深夜抬迎親隊伍回程到達出發地點,那些人完事就領了工錢回家了,張燈結彩的小屋隻剩下曹秀才的親友們。彩雲的牌位被放在堂屋的供桌上麵。拜堂前要燒掉娘家的紙活,管瓊吹嗩呐,魏之恕敲鑼,陳子輕灑紙錢,他們敲敲打打地把那些紙活拿到林間一處空地上焚燒。灰燼隨風散了就是拜堂,曹秀才身前綁著大白花跪在地上,對麵是彩雲的牌位。高堂的位置是雙方爹娘的牌位。陳子輕沒在現場看,他坐在小院門口數星星,聽著邢剪中氣十足的喝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陳子輕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在理性的角度會覺得陰親愚昧,不受法律保護,毫無意義,對活著的人沒有好處,換到感性的頻道,那就隻有一個想法秀才高興就好。腦中突然響起一道機械音,將他拉回了現實。【經檢測,陳宿主完成標注任務,且符合標準,因此獲得六千積分】陳子輕摸了摸旁邊的黑狗:“原來陰親也算是一門親事啊。”黑狗蹭他手心,腦袋搭在他腿上。“阿旺,你沒感應到彩雲姑娘嗎?”陳子輕自言自語,“大婚的日子,怎麽也沒從地府上來看看。”“估計是投胎去了。”“阿旺,你有煩惱嗎?”陳子輕撓它下巴,“肯定也有吧。”黑狗打著盹。陳子輕的身後傳來腳步聲,頭上一沉,寬大的手掌按了上來,他問道:“師傅,秀才會不會折壽?”邢剪撥開黑狗,占了那個位置:“不會。”陳子輕鬆口氣,他以為沒路可走的標注2完成了,這第三個任務不會再失敗了吧。老天保佑我。.成了親的曹秀才整個人容光煥發,仿佛他娶的不是一塊牌位,而是真實的人,是活生生的彩雲。要不是阿旺沒異常,再加上陳子輕自己用柳葉擦眼睛在曹秀才的住處查探過,沒有發現一絲陰氣,他真要懷疑是彩雲回來了。既然彩雲沒回來,那就是曹秀才想通了,決定以這樣的夫妻關係生活下去。隻要不影響他的壽命,陳子輕是尊重他的。陳子輕完成了標注2,不代表他就不在乎曹秀才的生死了,他還是希望對方能活著。夜裏,陳子輕趴在床上,邢剪在為他擦洗,他忍不住叨嘮:“我都說不用豬油了,你非要我用。”“你第一次擦的油,我問你是什麽,你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我敢讓你再擦?”邢剪扇他腿根,沒用多大勁就把他那塊肉扇得顫動發紅,他疼得抬腳去瞪邢剪:“那用過了,沒事兒,不就說明沒問題了嘛。”“萬一呢。”邢剪把濕布翻邊,搓出一個小條伸到他嘴裏,聽他難受地哼哼,心火燒到了眉毛上,“不擦了!”陳子輕剛要轉身朝上,後頸就是一痛。善後工作都做完了,怎麽還要繼續,那不是白做了嗎?沒一會,陳子輕就顧不上吐槽了,他騎上大馬在紅塵馳騁顛簸,小屋成了草原,藍天白雲近在眼前。……邢剪日後多了個習慣,他會摸陳子輕的肚子,仔仔細細地摸,翻來覆去地摸。陳子輕被他摸得渾身發毛,總有種邢剪希望他能三年生兩的錯覺。這導致他做夢都在夢囈:“師傅,我真的生不了。”邢剪一愣,倒在他身上哈哈大笑,把他震醒了,迎著他的埋怨親他的嘴,親著親著就又笑起來。昭兒,師傅知道你不是女子。師傅隻是想,如果你能生,那孩子會是你在這個世界播下的小種子。師傅怕自己留不下你。.陳子輕聽不見邢剪的心聲,他沒趁邢剪不注意偷偷亂跑過,就在邢剪身邊待著。撈屍的時候也不例外。這天師徒四個去撈屍,鄉裏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由於張家各大藥房一直不開門,鄉民們生了病隻能去縣裏抓藥,很不方便,就在這個時期,原先不涉及藥材生意的薑家開了新的藥房,張家沒有進行壓製。關於張家多日不外出露麵,鄉裏早就議論開了,各種說法的都有。半個月後,薑家開藥方的消息傳了出去,張家來了幾個遠房親戚,他們敲不開正門就去後門,全被毒死了。翠兒聽人談論聽得心驚肉跳,到底是什麽毒,這麽久了竟然還有毒性,幸虧那夜去張家尋找小姐的屍體沒有走後門,否則他們一群人也性命不保。張家遠房親戚死在門外,這事瞞不住,官府派人強行破開張家的正門進去查看,有去無回。這天開始,張家就貼上了封條,後來多了鄉民自助的符紙,什麽樣的符都有,貼得亂七八糟。慢慢就沒人走那條巷子了,張家的情況沒搞清楚前都是禁忌。.朱明時節,薑小姐出嫁,陳子輕去碼頭相送。古代這個月份沒有短褲短袖,穿得還是短衫麻褲,好在沒現代那麽酷熱。陳子輕站在圍觀的人群裏,看著迎親的人馬陸續靠近碼頭,登船。不知怎麽,轎子忽然停了下來,喜慶的紅色繡金紋布幔裏沒有伸出來一隻手,更沒有探出一個腦袋。但轎子就是沒走。陳子輕在打量豪華的迎親陣仗,馬多少匹,嫁妝多少份,眼花繚亂數不過來,薑小姐嫁去南方的遂城,看樣子是門當戶對旗鼓相當,她爹娘很滿意她的這門親事。周圍掀起竊竊私語,陳子輕後知後覺轎子停著不走,他用手肘碰了碰邢剪:“師傅,這是怎麽了啊,轎子怎麽不走了?”邢剪黑著臉吐出三個字:“不知道!”陳子輕:“?”怎麽突然發脾氣,他招惹的嗎,沒有吧。陳子輕拉了拉邢剪的寬袖,把手伸進袖筒,輕車熟路地摸上他手臂,指尖輕輕劃了一下。邢剪氣息粗重,彎腰在他耳邊咬牙道:“薑小姐莫不是在等你。”陳子輕:“……”有可能,原主和薑小姐互生過好感。他清了清嗓子,張嘴喊了一句:“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人群裏有人符合,一聲兩聲,漸漸連成一片,大家齊聲喊:“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花轎重新前行,在眾人的祝賀聲中被抬上了船。陳子輕的視線裏,迎親的那一艘艘船隻在江上漸行漸遠,他在想事情,卻被邢剪誤以為是不舍。“要不要師傅去吧小船劃過來,送你去薑小姐的穿上,讓你們好好告個別?”陳子輕一抖:“不了不了。”邢剪掐他臉蛋:“那你眼巴巴地看什麽?看江水?”陳子輕撇嘴,你別說,我還真就在看江水。“回家吧。”陳子輕拉上邢剪,故意經過趙德仁跳水的地方,水下他看過了,沒丁點收獲,那趙德仁的“在這裏”,究竟是什麽意思呢。陳子輕忽然站住,他把手擋在眼前遮太陽,睜大眼睛沿著這個方位往前,隻有船隻和波光粼粼的水麵。“好曬啊。”陳子輕放下手,垂著頭走。邢剪一個跨步走到他前方:“年年夏日都這般曬。”陳子輕躲在邢剪後麵踩他影子:“我覺得今年比往年要更曬一點。”邢剪腳步不停,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