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殿門口傳來憤怒的吼聲。柏若風抬頭看去,一道身著龍袍看不清麵容的背光身影立在門口,身後是慌慌張張的的春福。皇帝來了。柏若風鬆了一口氣。然而皇帝雙眼掃過現場,眼裏卻隻有皇後,他快步過去抱起暈過去的皇後就往外走。路過時看也不看險些被淹死的太子一眼,隻留下句冷漠憤怒的話,“太子以下犯上,不敬皇後,杖打十棍,禁足七日。”虎毒尚不食子!他不是來救太子的嗎?柏若風不可置信。春福顫顫巍巍跪下謝主隆恩,跟著皇帝進來的侍衛拖長凳的拖長凳,拿棍子的拿棍子。方宥丞低著頭咳嗽,像是已經習慣這一切,他麵無表情看著自己的父母離開,被兩個侍衛拖到長凳上。怪不得先前皇帝口頭訓斥他們耽誤課業時,方宥丞會說還沒打板子算不得什麽。柏若風不忍再看,一咬牙,轉身先去找好禦醫備藥。第22章 溫暖打完十棍, 方宥丞直接昏了過去。柏若風提著禦醫後衣領用上輕功,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杖責結束。在太監丫鬟們圍著人事不省的主子亂成一窩,嘰嘰喳喳討論著挑三五個人如何把主子抬上長榻時, 柏若風這個急性子看不得他們磨嘰,直接單手把地上的人撈起來,半扶半抱著幾個大步把人送到榻上。後邊便是禦醫檢查上藥的事了。皇帝派來的侍衛都離開了,春福領著其他下人配合禦醫端水拿衣服。柏若風拖了張矮凳坐在能看得到床榻的地方等著, 等了半天, 昏過去的人還沒醒來,他著急忙慌的心情倒是隨著時間過去逐漸平緩。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在安靜的房內很是明顯。柏若風摸了摸腹部,房內沒人顧得上他,他兀自去大廳端了個果盤過來, 哢嚓哢嚓吃起了果子,一雙澄澈的桃花眼轉來轉去,視線一時落在殿內建築上,一時落在昏迷的人慘白的麵上。他的好奇心在下午東宮這一遭裏燃燒得格外旺盛, 方宥丞現在在柏若風眼裏就是團沒解開的毛線球, 隻想找到一個線頭把毛團全扯開,通體才舒暢。柏若風舔了舔唇上沾上的果汁, 暗道如今整個東宮除了太子本人,也沒人有膽子傳皇室的秘密。不過就憑他和方宥丞認識還不到幾天的關係, 對方願意滿足他的好奇嗎?柏若風咬著果子遲疑,那雙湛湛桃花眼看向床榻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下人手腳沒輕沒重的原因, 方宥丞渾身一震, 昏迷的人將醒未醒。他身上仍殘留著未擦拭幹淨的水色,頭上尤甚。在眾人屏息以對下, 方宥丞眼睛尚未睜開,眉毛先倒豎起來,他轉了轉頭,很是不適且不耐煩的模樣,額頭漸漸起了汗,麵色通紅,眼看著要燒起來了。他絮絮念叨著什麽,如同被困在噩夢裏。哢嚓哢嚓,柏若風又拿起個果子,在衣袖上隨意擦了擦就送入口中。太子渾身發顫,他捂著腦袋呻`吟,牙齒哆嗦著,身上隻著單衣。方宥丞摸索著起身跪立,眼還沒睜開,就用頭狠狠地撞擊著床頭。頓時禦醫、春福等急忙擁上去,試圖拉住方宥丞。柏若風坐在原地沒動,心想有這麽多人伺候也用不上自己。“滾開”一聲怒吼忽然爆發,圍著床榻的人全被病人推倒在地,刷的一下倒了一大片。柏若風驚詫回首。隻見床榻間立時空出個位置,方宥丞立在那裏,捂著腦袋,站立不穩,幾次跌回床榻上,又掙紮起來。他搖搖晃晃把礙事的人都推開後,又尋著床頭柱子瘋狂撞頭,試圖通過撞擊自己腦殼的痛意,來抵擋腦內細細密密如針刺的疼痛。作為貼身太監的春福衝過去抱住他腰,哀求著太子別傷到自己。方宥丞狀態很不對勁,顯然已經聽不進人話。這個時候隻要有人試圖來阻擋他,方宥丞都會激烈反抗,怒吼著推開對方,往外界發泄著自己的一切負麵情緒,“滾都給我滾!滾開啊!”他捂著複發的頭疾,痛得理智全無,化身野獸,把試圖按住他的人通通打倒在地,一邊找著“出口”一邊忿忿不平念著什麽,聲音時大時小,在偌大的屋子裏顯得有些人。“滾開,狗東西!都給吾滾開!”他像瘋子般咆哮,又像被傷到的幼狼般團團找著離開陷阱的出路。方宥丞向記憶裏的皇帝皇後、像記憶裏那些無情按著他看不清臉的侍衛、向這個世界惡狠狠宣誓:“殺光!殺光!吾要把你們統統殺光!”真水進腦袋燒傻了?柏若風驚得果子都掉在手中端著果盤上。他眼睜睜看著才被打了十棍的人行動不便,卻憑借著一身怪力,把路過時遇到的家具和下人全都推倒踹開,拳打腳踢,發泄著滿腔不忿。彼時方宥丞背對著柏若風,因此柏若風更能清楚看到他身後的衣裳血跡暈開來,且有加重的趨勢。柏若風迅速把果盤放下,站起身走過去一把拽住方宥丞的袖子,“冷靜!這裏很安全!”方宥丞試圖甩開他的手,又被柏若風靈活鎖住手腕。這手冷得不像活人,柏若風愣了下,回神後道:“醒醒,他們都不在這,你發瘋隻會傷了自己。”方宥丞見掙不開桎梏,腦袋往後一仰,眼看就要用頭撞他。柏若風迅速鬆開手後退兩步。方宥丞撞了個空,往前一踉蹌,被候著的柏若風看緊時機迅速用繩子捆成條毛毛蟲,塞回被子裏。他還在那掙紮,扭來扭去,惡狠狠看著膽敢以下犯上的家夥。宮人和太醫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太子手裏,這些人自然怕他,不敢動真格。比他們顧慮少的柏若風就成了唯一能攔住太子的人。他喊躲在邊上的太醫趕緊過來,又拿了下人遞過來的熱帕子,直接摁在方宥丞臉上使勁揉了兩下,想讓人清醒清醒,“先睜眼看清楚我是誰,別發瘋了。”如此反複三四回,不清醒的人都被他弄清醒了。“柏若風?”方宥丞大抵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他一眨不眨盯著柏若風看了很久,漸漸緊皺眉頭。柏若風鬆了口氣,湊過去問,“認得出我來了?”然而人沒有像柏若風所想的那般冷靜下來。相反,方宥丞掙紮著拱起身,情緒激烈,齜牙咧嘴,質問著,“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問看到什麽,母庸質疑。柏若風後知後覺出太子當時急匆匆讓他走,是不想新交的朋友知道他不風光的一麵。這對處於要麵子的少年階段的太子來說,叫人看到自己的落魄,還是帝後那樣的一麵……怕是比殺頭還要難受的事情。大意了。柏若風遲疑了下。我若說隻是單純惦記頓飯他會不會信?就這一下遲疑,在方宥丞眼中宛若證明了什麽。這個人,他才認識不久的朋友,就這樣輕易戳破他勉力維持的和諧假象,就這樣輕易剝下他撐起麵對世界的華麗假麵。讓內裏的他無地自容。他為什麽沒走?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會宣之於眾?他也和那些人一樣……麵對世界沒有理由的惡意激起的自我保護,滋生了方宥丞鑽牛角尖的心思,隻想著用暴力解決一切。“我讓你走,你為什麽不走?你為什麽不走!”方宥丞眼球湧上層遲遲不落下的水意。他全身顫著,急速呼吸著,甚至語無倫次凶道,“你、你都看到了。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他外在表現得再弱,此刻也不肯認輸,始終以主動進攻保衛著自己,除了殺人找不到另一種解決辦法。“殺了我?”柏若風挑了下眉,看著他身子發冷麵色發紅的不清醒狀態。直接一個手刀利落砍在對方脖子上,把嚷嚷著要殺人的家夥倒在被子上。柏若風把他塞到被子裏,轉頭看旁邊瑟瑟發抖的禦醫,“他看起來已經痛得理智不清了,讓他睡著可能更好吧?”鼻青臉腫的禦醫見一口一個‘殺’字的太子睡著了,可算鬆了口氣,連連應是,“接下來,就是等殿下醒後讓他服藥,注意保暖即可。”“如果還是頭痛呢?沒有止痛藥可以用嗎?”柏若風問。“這……先前已經用過很多回了。”禦醫有些為難,“宮內的一些止痛藥對殿下已經沒多大作用了,還是盡量少用吧。而且柏公子在身邊,殿下定能安穩度過。”意思就是他再頭痛發狂,你直接把人打暈了事。看著諂媚到笑得褶子都出來的太醫,知道在對方眼裏自己就是個扛著“大不敬”罪名的怨種,柏若風麵無表情:“哦。”都怪他有良心,這盡心盡力的免費服務,回頭不得讓太子多補幾頓好吃的?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奇怪的聲音縈繞著耳朵,方宥丞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窗外漆黑的天色。他意識還沒清醒,費力轉過頭,和咬著蘋果的柏若風對上眼神。柏若風一隻手端著水果盤,一隻手拿著吃了一半的蘋果。見人醒了,而且理智似乎也在的樣子,他吞下口中蘋果,沒有談方才的事情,反而帶著幾分抱怨道,“你這殿裏水果就不能多幾種嗎?蘋果我都快吃膩了。”本就空白的腦子思緒凝滯住了,方宥丞愣在那,一聲不吭睜著眼看柏若風。這無聲的驚詫不知是為柏若風在等他醒來,還是為柏若風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向個剛剛還嚷嚷著要殺他的人討要吃的。柏若風還在那哢嚓哢嚓嚼著蘋果,含糊道,“我這一頓晚飯,從下午等到宵夜。看來現在是可以開飯了。”說罷他喊了聲春福,春福迅速領著幾個宮人一起把桌子搬到床榻前邊,好讓重傷的太子不用下床移動,再一一端上來美食。柏若風餓得肚子直叫。這一天發生太多事情了,除了醉仙樓那頓外,還有東宮的一些水果,他都沒有吃其他。屋內已經被重新擺放整齊,看不出毀損模樣。但方宥丞顯然還記得剛發生不久的事情。他按了按已經不再如針刺般疼痛的腦袋,垂眸,醒來第一句,卻說了無關的話,“淨吃果子,怎麽不讓下人給你拿點好的。”因為不久前才破音吼過,現在嗓子還有點沙啞。此時下人們把熱騰騰的菜一盤盤端上來,放置在桌麵上,又魚貫而出。“這不是等你嗎?主子還躺著,客人怎麽能自己先用餐。”柏若風拿起筷子,剛要大快朵頤,見方宥丞傻坐在床邊。順手把筷子塞對方手上,他想了想,看向想要留下伺候的春福,“你也出去,等會我喊你你再進來收拾。”太子醒了,春福就不想聽柏若風的了。他眼神殷切望向麵色蒼白陰沉的方宥丞,方宥丞沒有回他一眼,冷漠吐出一個字:“滾。”春福知道自己這遭是闖了禍,如果他不喊皇帝過來,說不定主子也不用白受十棍。可往前數年,若不是他把皇帝喊來救人,主子早就不知道死皇後手裏多少回了。他有些委屈,失落地往外走著。柏若風自顧自吃著飯,忽然問:“殿下,這東宮裏有你的人嗎?怎麽你受欺負的時候沒一個人出來求情。”仿佛被警醒般,春福渾身一抖,轉身想表忠心。然而看到的是太子殿下麵無表情的臉,以及柏公子似笑非笑看透一切的眼神。他聽見太子道:“沒有。春福是父皇的人。”再呆下去,怕是小命難保。春福假裝聽不到,連忙出外去了。方宥丞說那話是故意敲打春福。此時頓了頓,再開口,才是給柏若風解惑,“他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喊父皇過來。”他嗤笑一聲,“好保我不死。”外人都走了。柏若風飛快動著筷子,安安靜靜吃著,時不時給方宥丞夾幾筷子菜。角色好像倒轉了過來,先前在醉仙樓是方宥丞給柏若風不停夾菜,現在換成柏若風給方宥丞夾菜了,隻是二人於醉仙樓上閑適快樂的時光好像一下子就從指間溜走,剩下的一時隻有沉默。柏若風倒是不在意,他還能開玩笑問:“太子殿下,現在還想殺我嗎?殺了我可就沒人給你夾菜了。”方宥丞沉默半晌,眸色複雜,他閉了閉眼,小聲道,“對不起。”“就知道你舍不得。”柏若風得意洋洋,“我這麽能陪吃陪玩陪聊的好夥伴,天下間哪還能找出第二個啊。”“是。”方宥丞認認真真應了一聲,抬起筷子默默扒飯。他胃口不是很好,勉力喝了一碗粥就吃不下了。反倒是柏若風胃口出奇地好,吃東西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享用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方宥丞本已經放下筷子,看了柏若風一陣子後,被他帶起了胃口,沒忍住多吃了兩口。飯後,柏若風喊人來收拾了桌子,沏了兩杯茶,端了糕點和切好的水果上來。方宥丞捧著熱茶,好像心底都被捂暖了,沒了那些暴躁憤怒的負麵情緒,隻覺得心底一片晴空。他看著柏若風指使下人做這做那,沒忍住笑道:“你像在自己家一樣。”他本是玩笑,沒料到柏若風好整以暇反問:“你邀請我來的時候,可是說盡管把東宮當家的。這麽快就忘了?”方宥丞……方宥丞方才還真忘了,然而他嘴上不承認,還不斷找補:“我沒忘。我是說,你做得特別好。嗯,繼續保持。”柏若風哪看不出他的尷尬,隻笑而不語。他慢條斯理給人和自己續了茶。等下人都出去,他方才問道:“你為何不和皇後解釋清楚?強搶民女可是大罪,我們沒做過的事情,為什麽要認?”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麽方宥丞寧願激怒皇後,都不願意給自己證實清白。方宥丞又怎麽聽不出潛在的意思,他緩緩咽下一口暖茶,吐出口濁氣,“難道我說了她就會信嗎?”這樣想可不行!柏若風端坐起來,顯然不支持這個觀點,他靠近方宥丞道:“你沒試過,怎麽知道她不信呢?”“你怎麽知道我沒試過呢?”方宥丞搖搖頭,苦笑道,“從小到大,我試過無數遍了。她受過刺激,神誌不清。無論怎麽解釋,始終隻相信她覺得是真相的‘真相’。和她解釋,多費口舌而已。最後該如何還是如何。”原是如此。柏若風若有所思,最後都隻能化作一句疑問:“她不是你親生母妃嗎?”“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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