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莊凡愧疚的抬頭看著蘇震:“對不起。”


    “說對不起又有什麽用?說一萬遍,就能填住我心裏的缺嗎?”蘇震感傷的問。


    莊凡無語,愧疚之情更深。蘇震看著他的臉幽幽的嘆了一聲:“算了,說來也好笑,是我癡心妄想。”


    “蘇老爺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銘記於心。”


    “即使你記得再牢,也不能占領你的心。記得,又有何用?”蘇震放下手裏的碗悵惘的看著窗戶外。


    莊凡低下頭又低聲蚊吶了一句:“對不起。”


    “算了。”蘇震笑了笑:“再糾纏下去是我不講理了。看情形你跟逸之已經講和。你現在有什麽打算?讓逸之送你回北平還是……?”


    莊凡的眼裏又閃過一絲亮光,仿佛已經決定好跟蘇逸之一起去北平。蘇震暗自冷笑一聲:“有他送你也好,當務之急是把傷養好。你休息吧,我回頭再來看你。”


    “您走好。”


    蘇震走到門前,突然又轉回來:“你真的相信逸之嗎?從來都沒有覺得他會騙你,抑或是另有目的?”


    莊凡愕然的看著蘇震。


    蘇震緊著眉:“逸之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心機深重。對於要得到的東西可謂不擇手段。所以杏華一直討厭他。我與舜青隻是覺得興許他長大會改變些。他長大後的確收斂很多,卻未必代表他是真的轉性。”


    莊凡心裏一個激靈,蘇逸之的為人,他之前也了解,機敏世故,胸中自有城府。隻憑他一句話,他就猜出他經歷過一些事。莊凡雖然隻是大略的說了自己被人抓住賣進小倌館後被蘇震贖出來。粗粗幾句話,靠蘇逸之的腦子,不難想像過他經歷過什麽。以前的莊凡憑著一股熱情,覺得他愛他必定能感化他。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都時不時生出厭惡之情,又怎麽能說得準蘇逸之能將感情保持多久?


    這一切他想過……


    蘇震看著莊凡明顯開始動搖的臉又笑了笑:“ 興許是我多慮,你休息。”


    病房的門關上,莊凡緊著眉使勁的想著。即使昨天蘇逸之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在意,並且他已經退了與蘇家的婚事。可是,一想到在紅袖館混沌的那段日子,莊凡就止不住顫慄。那是抹不去的汙點,現在或許沒什麽,等到厭倦的那一天,那就是致命的。


    蘇杏華被德貴強行帶到蘇公館,心裏老大不高興。


    “老爺這是為小姐好,在這裏好歹有人伺候……”德貴笑盈盈的說。


    “我覺得這裏噁心。”蘇杏華捏著手帕厭惡的看著蘇公館裏的一切。


    “小姐這是何苦,老爺是您的親生父親,這世上隻有你們倆是最親近的人。”


    蘇杏華狠狠的瞪了德貴一眼,一個下人又懂得什麽。就是最親近的人,才最不可原諒。


    蘇逸之坐在客廳裏聽到外邊的聲音,站起身果然看到蘇杏華。蘇杏華看到他也有些吃驚。想到莊凡的遭遇必不可少的有蘇大小姐的功勞,蘇逸之沒什麽好臉色,轉頭問德貴:“契爸什麽時候回來?”


    “這段時間談生意上的事,老爺一直挺忙的。”


    蘇逸之凝眉又坐下,反覆想著該如何跟蘇震說莊凡的事。蘇震對莊凡動心思不是一天兩天。如果單單隻是救了他,又怎麽會把他養在澤縣那麽久不放他走。他要麵子,那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給他,讓他無法反駁。他看了一眼跟德貴在那裏討價還價的蘇杏華,想起之前她拿過來的那封莊凡的家信。那個理由漸漸充分起來。


    一直等到日薄西山,蘇震都沒有回來。蘇逸之坐在德貴替他安排的房間裏,有些坐立不安。打開房門想出去走走,之前伺候莊凡的蓮弟站在門口看到他出門往莊凡房裏縮了一下。


    “有事嗎?”蘇逸之睨了他一眼。


    “德貴叔叫我喊少爺跟小姐下去吃飯。”蓮弟心有戚戚,昨天才衝撞過的人,沒想到突然就變成蘇家的少爺和小姐。好便好,不好,不知道會不會把他趕出蘇公館去。


    “我不吃了,我要出去走走。”為了等蘇震,一天都沒有去看莊凡。蘇逸之下樓準備去看看他。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少爺,以前能見到的最疾苦也無非是那些路邊要飯的乞丐。突隻是賭了一場氣,世界一下子變得不同。


    命運,真是捉摸不透的東西。蘇逸之幽幽的嘆了口氣往大門外走。


    “少爺,要吃飯了,您要去哪兒?”德貴攔在門前不放蘇逸之出門。


    蘇逸之微微蹙眉:“我不吃了,我去看看莊公子。”


    “眼下不是很太平,眼看著就要宵禁了。”


    “我宵禁之前回來。”蘇逸之想推開德貴。


    德貴陪著笑臉:“少爺何必任性呢,明天白天再去也不遲。莊公子在醫院裏又走不掉。”


    蘇逸之看著德貴,隱約覺出一絲不對勁。德貴見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就由著他走到公館的大門前。才打邊小門,兩個巡捕攔在門前:“宵禁了,這位少爺不要出門了。”


    “不是八點才宵禁嗎?”


    “非常時期,六點開始宵禁。”巡捕不由分說把蘇逸之推回鐵門裏。蘇逸之看了一眼德貴。德貴微微撇唇:“提前了,老爺現在沒有回來,怕是今天晚上也回不來。”


    蘇逸之無奈的退回到客廳,蘇杏華正下樓來。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樣子:“怎麽了?”


    蘇逸之不想說話,又回到房間去。


    接下來的兩天,德貴都以各種理由阻止他出門,而蘇震也一直沒見他回來。蘇逸之赫然明白蘇震軟禁了他,目的是不讓他和莊凡見麵。蘇震對莊凡果然是用心了的,看來他想的那些說服蘇震讓他送莊凡回家的那些理由不要說湊效不湊效,也許蘇震根本不會給他機會說出口。


    也許這一開始就是一個局也未可知。


    蘇逸之打了個寒噤。


    第七十九章


    黃包車停在蘇公館門前,蘇杏華站在房間的窗戶看到蘇舜青從黃包車上下來。本來就已經瘦骨嶙峋的身子,幾天沒見,更加瘦得可怕。蘇杏華冷冷的哼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咀嚼蓮弟剛送來的西洋點心。


    德貴出門迎住蘇舜青:“二爺,您來了。”


    蘇舜青眼睛遲鈍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麵前華麗的蘇公館。


    “二爺快請進來。”德貴提過德福手裏的行李,領著蘇舜青和德福走進花園洋房。


    洋房就不像潤城的蘇宅,沒有那麽大的庭院,沒有那麽多房間。洋樓是西洋人的設計,客廳大擺設多,屋頂也很高。雖然填滿了東西,還是顯得太空落,帶著磣人的陰氣。


    蘇舜青裹了裹衣服,德貴讓他在沙發上先坐下,蓮弟端著泡好的紅茶和點心送到他麵前,低聲:“二爺,請喝茶。”


    蘇舜青無動於衷的盯著麵前西洋的茶具,裏頭泡的似乎是外國人喜歡的錫蘭紅茶,在教堂常看馬丁神父老喝這種。他凝起眉:“這種茶,我喝不慣。”


    “是,馬上換。”德貴揮手讓蓮弟趕緊換茶。


    鐵觀音沒多久就泡好,送到蘇舜青麵前,蘇舜青仍然沒喝。德貴陪著笑臉:“你先休息,要不要替你安排個房間?”


    “不必了。”蘇舜青:“我辦完事就回去。”


    “是。”德貴跟德福四目相對,德福輕輕的搖了搖頭。


    房門外響起沙沙的腳步聲,莊凡盯著病房門的。那腳步聲從門前路過,又一路遠去了。莊凡失望的垂下肩膀。蘇逸之已經有幾天沒有在醫院露過麵,也不知他是離開澤縣了,還是出了什麽事。問蘇震,蘇震隻是支支吾吾不說清楚。莊凡心裏總會泛起不好的預感,但旋即又不停的自我安慰,把那種不好的感覺壓下去。他何苦再騙他,如今的莊凡還有什麽騙的價值麽?


    莊凡嘆了口氣看著病房的窗戶。


    門外又響起一串腳步聲,怕失望,慶幸凡閉上眼睛索性不再去想。這串腳步卻在門前停下,然後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莊凡睜開眼,坐直身體。


    進來的不是蘇逸之,而是蘇家的二爺。


    莊凡驚愕的看著蘇二爺,又看了看他背後,沒有別人。莊凡欠了欠身子:“蘇二爺。”


    “莊公子不必多禮了。”蘇舜青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我剛到澤縣,聽逸之和杏華說你也在這裏,所以過來看看你。”


    “蘇二爺客氣了,隻是傷了腳,不是什麽大病。”莊凡看著蘇舜青那張瘦削冷峻的臉,心裏沒有底氣。以蘇震跟蘇二爺的親密,他怕是也知道自己那些  叫人不恥的經歷事,所以看自己的眼光都顯得居高臨下。


    “之前聽說莊公子失蹤了,逸之在那些逃難來的流民裏看到有人穿你的衣服,嚇壞了,到處托人打聽你的下落,為此把還跟杏華的婚事都推遲了。現在見到你沒出什麽大事,那真太好了。”


    莊凡低著頭,蘇舜青雖然沒說一句責備他的話,但聽在耳朵裏總是叫人不舒服。他輕輕的咬著嘴唇突然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蘇逸之和蘇杏華的婚事,隻是延遲,而並沒有取消。難不成蘇逸之是真的在騙他?他又抬起頭:“逸之他……”


    “他這兩天有些忙。”蘇舜青走到莊凡的病床前把他帶來探病的禮品放下:“婚事雖然延遲,但總是要完成的。既然知道你現在一切都好,他也沒有理由再任性下去。所以之前耽誤的事,現在都讓他一件件的去辦。比方說做禮服,酒席上的菜式也需要他去看看。老爺很忙,也不能樁樁件件都靠我。我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莊凡怔忡的看著蘇舜青,本來覺得那顆心死灰復燃,卻又剎那間跌到冰窖裏。這種事情是真的嗎?可是這周圍那麽多人,權衡之下,蘇舜青是最沒有理由來騙他的。他顫慄的看著蘇舜青,眼淚不聽使喚的往下淌。蘇舜青將目光移向他腳上的夾板:“你的腳,現在怎麽樣了?”


    “他……他們……什麽時候成親?”


    “初八。”蘇舜青睨了莊凡一眼:“這段時間蘇家也不好過,遇到太多的事情,也是需要辦一場喜事來沖一衝。莊公子的腳若是不礙事,請一定參加。逸之和杏華都會高興的。”


    “我的腳……,怕是,好不了……”莊凡哽咽的快要說不出話,還是強逼著自己慢慢把字吐出來:“請二爺替我跟他們說一聲,我祝他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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