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蘇震又夾了一筷子菜陰惻惻的睨了他一眼。


    “跳,跳樓……”蓮弟止住喘,撿重要的字說了兩個。蘇震扔下手裏的碗快飛快走到院子裏。院子裏幾盞昏黃的路燈照著一樓的糙坪。正對著二樓莊凡臥室窗戶的那塊,躺著個單薄的人。蘇震大驚失色,撲上去把他抱起來,他身體輕的跟紙似的,臉上全是血。蘇震握住他的脈搏,跳動還算強勁。雖然不知道他傷得究竟怎麽樣,但是看上去沒有性命之虞。蘇震鬆了口氣,大手一揮:“把車開出來,送醫院,快!”


    德貴從車庫裏開出車子, 蓮弟拉開車門,蘇震抱著莊凡鑽進車裏。汽車飛似的開出這座蘇公館,往醫院飛馳。蘇杏華站在院子裏詫異的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


    “大,大小姐……”下人過來清掃糙坪,看到蘇杏華還站在那裏發愣,好心好意叫了她一聲。蘇杏華瑟縮的揉著肩膀。她穿的那身裙子太單薄了,想不到晚上的風這麽涼。


    “大小姐在住在這裏,還是……”李媽問她。


    “不,我住賓館!”蘇杏華打量著這間蘇公館斬釘截鐵的說。


    “我叫老何送您回去。”


    “不用。”蘇杏華厭惡這裏所有的一切,包括下人。即便如此,看門的老何還是叫了輛黃包車跟在她後頭把她送回賓館。


    剛剛回到房間,蘇杏華扔下手袋呆坐在床上,腦子裏反反覆覆都是莊凡滿臉是血的模樣。這算什麽?被人識破了他的真麵目而羞愧?何必,做得出,遲早都會有人知道。蘇杏華凝著眉十分不恥莊凡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卻還做戲似的弄出縱身一躍。大抵這類人都有這種特徵,比方蘇舜青頂著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依舊裝出很關心她的樣子。這些人原來都生就是戲子,一個個都把戲演得活靈活現。不過再會演戲,那戲也隻是戲,終有叫人看穿的那天。蘇杏華無神的笑著,感受到胃裏傳達出一絲不舒服感覺。她捂著胃,想讓這種不舒服盡快消失,那種感覺卻持久的存在著。她突然意思到,原來隻是餓了。被那些假相騙了那麽久,依然因為那些假相,有兩天沒有好好吃過飯。自己原來也是傻得可以。蘇杏華自嘲的笑著,拿著手袋去賓館的餐廳吃東西。


    蘇逸之坐在餐廳的一角,不用心看真得難以發現。蘇杏華坐到不靠近他的位置,點了些吃的,迅速解決。肚子有了飽脹感,心情也稍微好一點。她用餐巾擦了把嘴回頭看蘇逸之,他仍在那裏慢慢的吃著,動作很機械往嘴裏送食物。蘇杏華有些同情他。他曾經為了做蘇家的養子不遺餘力的去討好蘇家的每一個人,卻為莊凡輕而易舉的放棄了這個機會。到頭來,他兩手空空隻得到這樣的結局。蘇杏華輕輕嘆了一聲,走到他麵前:“你吃了很久。”


    蘇逸之沒有因為她的話加快速度,仍是按照自己的步驟慢吞吞的往嘴裏送食物。


    “我剛從那邊回來。”蘇杏華想著莊凡那張帶血的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莊凡給她的傷雖然隻是淺痛,但是看到他那樣的臉,她也興災樂禍不起來。腦子裏浮起最初見到莊凡時的樣子,滿臉陽光的年青,沒有半分陰戾氣。現在想想前天看到的,除了那長相以外,周身散發出來的感覺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她凝著眉看著蘇逸之:“莊凡現在在醫院,他居然從樓上跳下來了。就在我去那邊的時候。”


    蘇逸之往嘴裏送食物的手頓住。


    “本來就是他自己選的路,他又何必演這一出?我想不通。”蘇杏華揉了揉太陽穴。


    蘇逸之抬起頭直愣愣的看著她。


    蘇杏華始終不願意把一件事想得太複雜,而且複雜的事情也不是她的腦袋能夠想得來的。她站起身撇開蘇逸之回賓館房間去休息。


    蘇逸之放下手裏的筷子,呆坐在餐廳裏。良久,他慢慢的推開椅子,慢慢的站起身走出餐廳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越接近時,腳步越來越快,最後一路瘋跑而去。


    “幸虧樓不算高,也不是頭先著地。”醫生跟蘇震說:“左踝骨骨折,已經上了夾板,額頭磕到地上破了條口子,fèng了兩針。另外就是些擦傷,沒什麽大礙。好好休息,別吃發性的食物。”


    蘇震點點頭:“辛苦了,謝謝大夫。”


    “蘇老爺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們有護士在這裏看著應該沒事的。”


    “好。”蘇震送走醫生走到病房看著全身裹得像粽子似的莊凡。失了不少血,他本來就沒什麽血色的臉白的泛青。雖然一直暈睡著,沒什麽意思,眉頭卻緊緊的鎖著。蘇震生氣的伸手掐住他眉心的一點肉,狠狠的想把那種愁眉哭臉相揉散。莊凡輕輕呻吟了一聲,好像是感覺到了痛。


    蘇震輕輕嘁了一聲。


    “老爺,回去休息吧。”德貴站在門前催促。


    蘇震揚著手掌,在白天蘇逸之留下來的指印上又輕輕扇了一巴掌:“我沒叫你死之前,你休想死。你欠我的。”


    護士檢查完病房關燈離去,蘇逸之輕輕的摸到病房門口,推開門走到病床前。莊凡不知道是幾時醒的,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老天專門同他開玩笑,求生不得,求死都不能。蘇逸之的臉擋住天花板,出現在他眼前。即使是黑夜,莊凡也迅速從熟悉的輪廓辨別出了這個人是誰。眼淚偷偷從眼角滑出來,他不吭聲,隻感覺到蘇逸之的手掐往他的脖子。呼吸開始受阻,莊凡閉上眼睛,如果能夠就這樣死去,那是蘇逸之對他的成全。


    “你跳樓做什麽?”蘇逸之倏然鬆手揚又在他臉上留下一記耳光。


    莊凡緘默不語。


    “說話。”蘇逸之把他從病床上提起來,眼睛裏的凶光在暗夜裏格外明亮。


    “已經委身於蘇老爺了,還怕給我有個交待嗎?”蘇逸之嗬嗬的冷笑著:“跳樓做什麽?想表示你的懺悔?一開始你做什麽去了?”


    莊凡還是不說話。越是如此,蘇逸之越是生氣。舉手又要打他,莊凡閉上眼睛默默忍受。蘇逸之的手頓在半空中。就是這張臉,一開始隻想戲弄一下他,把他當個時髦的玩具那樣玩玩,等膩掉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扔掉。結果他的玩具玩了他。


    “我拚了命取消跟杏華的親事,拚了命想去北平找你……”蘇逸之舉著自己殘缺的左手,低聲怒吼著掀開莊凡身上的毯子壓在他身上,親吻他的脖子鎖骨,隔著衣服啃咬他胸前的突起。


    莊凡驚愕的看著他的手,身體被一抹突如其來的敏感刺激的顫慄不止:“不要碰我,不要……”


    “你想為蘇老爺守身如玉?”蘇逸之冷酷的笑道:“你早就不是什麽玉,還守著做什麽?”


    手伸到他的衣服裏,粗魯的撫摸。


    “不要,求你……”莊凡終於哭出聲來:“求你了,我很髒了,不要把你也弄髒了。”


    蘇逸之停下,怔忡的看著莊凡。


    “我很髒,不要把你也弄髒了……”莊凡繼續哭著。蘇逸之看著他的哭臉心亂如麻,一把揪住他的頭髮:“告訴我所有的事,快,一個字都不許隱瞞。”


    第七十八章


    蘇震睡得很不安穩,莊凡實在太麻煩了,做過那麽多努力,他仍是冥頑不靈,還上演一出跳樓自殺。他以為他是誰?他以為他想死就能夠死麽?


    天蒙蒙亮,蘇震起身洗漱完坐在餐廳裏慢條斯理的吃早餐,看門老何又過來通稟:“有位蘇公子來找您,就在門外。”


    蘇震皺起臉:“說我還沒起來,不見。”


    老何出門去就這麽回話給蘇逸之。蘇逸之看著大門的兩旁都有花壇,就坐在花壇邊等著。老何也不好出言趕他。雖然隻是剛到這間蘇公館當差,卻也知道蘇家在潤城是大戶。大戶人家的爛帳最多,誰又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


    蘇震回房換了件衣服,從房間的窗戶一眼就能看到蘇逸之坐在大門外的花壇上。蘇震像是想起來什麽,問德貴:“早上有沒有去醫院那邊看一下莊公子?”


    “還沒來得及去呢?”德貴回。


    蘇震皺起臉略略思忖了片刻站起身:“你去一趟賓館,替小姐和少爺把房都退了,讓他們住到公館裏來。又不是沒房子,何必住在外頭叫人家閑話。”


    “呃,是。”德貴應了一聲,看著窗外坐在大門口的蘇逸之:“那少爺?”


    “先把他請進來,然後你去辦我交待的事。”


    德貴出門把蘇逸之請進客廳。蘇逸之凝著眉直入主題:“契爸呢?”


    “逸之來了。”蘇震穿戴得一絲不苟的從樓上下來:“聽說你昨天就來過了,我以為你晚上至少要來同我打個招呼。”


    “我……”蘇逸之被他詰問的無法分辯,低下頭:“是逸之失禮了。”


    “我淩晨兩點才睡,起晚了,現在趕著出門去見布行的朱老闆。我讓德貴招呼你們,我沒時間了。”


    蘇逸之與他四目相對了一剎,蘇震明明什麽都沒說,他卻能覺得自己一切都在契爸掌握之中,原計劃要跟他說事若是貿貿然說出來,勢必會被他幹脆拒絕。蘇逸之微鞠了一躬:“契爸先忙吧。”


    “陳媽準備早飯,一會兒小姐也過來。”蘇震一邊吩咐著一邊走出客廳去車庫開車。車子駛出車庫時,他從鏡子裏看著客廳的大門,臉皮上浮起淡淡謔笑。


    走到莊凡的病房,莊凡被扶著坐起來了,腳上打著石膏,手也被繃帶裹的不能活動自如。護士端著碗一點點餵他吃粥。看到蘇震進來,護士站起身笑臉迎人:“蘇老爺來了。”


    蘇震點點頭走到莊凡的正對麵。他的臉依舊白裏泛青,雖然低垂著眼睛,隱約可以看到眼神裏似乎有了一絲神彩。蘇震皺著臉接過護士手裏的碗:“你去忙吧。”


    護士放手離開 ,蘇震坐在床前挑了一匙粥吹了吹送到莊凡麵前。莊凡張口吞下。他昨天一心求死,今天卻毫不猶豫的開口吃東西。蘇震微微蹙眉,放低嗓音,略帶了絲責備的語氣:“為什麽要跳樓?”


    莊凡低眉不語。


    “因為逸之?”蘇震抬起他的下巴看他臉上的指印,紅色褪了很多,但還是略有些腫。他摸了摸指印:“逸之動手了?”


    莊凡微微側了側臉,不想讓蘇震的手繼續觸摸他的臉。


    蘇震收回手,嗬嗬的幹笑兩聲:“即使他這樣對你,你心裏仍然有他。就不能想一分一毫我對你的好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隨愛而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植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植樹並收藏重生之隨愛而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