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告訴他們的。”蘇舜青眨了一下眼皮看著病房的門:“我要走了,有些逸之辦不來的事,還得我去。有機會再來看莊公子。”


    “二爺不必客氣。”


    蘇舜青走了,莊凡倒在病床上,看著旋轉的天花板失神的笑著。這世界到底是要把他摧毀到什麽樣的程度?難道隻是如此還不夠?


    從病房裏出來,蘇舜青仿佛虛脫了,身體搖晃了兩下,德福上前攙住他。蘇舜青推開德福:“我沒事。”


    “我去叫車。”德福快幾步出了醫院,叫了兩輛黃包車送他們回蘇公館。


    蘇逸之坐在客廳裏看到蘇舜青進來,從沙發上彈起來:“二爸。”


    “什麽時候又叫我二爸了。”蘇舜青虛弱的笑看著他。


    蘇逸之無閑情跟他說笑:“二爸,你讓我出去一趟。”


    “我說話,不算話。”蘇舜青無奈的看著他:“你跟我回潤城吧,老老實實做蘇家的養子,娶杏華為妻,繼承蘇家的家業。這才是你應該走的路。”


    “二爸!”蘇逸之驚訝的看著蘇舜青。


    蘇舜青避開他的質問的眼神:“這條路一開始就是這樣,那些橫生的枝節,該斷的都斷了吧。有些事,你無能為力,我也無能為力。”


    蘇逸之後退了一步,呆呆的看著蘇舜青。突然拔腿往門外去,德貴橫在門口死死的抱住他。德福也撲上去抱住蘇逸之,兩個合力把他摁在地上。


    “先送到房裏去。”蘇舜青說。


    “二爸,你為什麽要這樣?難道你甘心嗎?”蘇逸之憤怒的嘶吼。


    蘇舜青充耳不聞,跟著德貴和德福身後把他送到房裏。


    蘇杏華聽到喧鬧聲拉開房門,一眼就看到蘇舜青,厭惡的又關上房門。


    蘇舜青走到她門前低聲下氣:“杏華,老爺吩咐讓你和逸之一會兒跟我回潤城去。”


    蘇杏華懶得搭理他。蘇舜青走到蘇逸之的房門前,看著德貴和德福麻利的把他的手腳捆住,以便於等會兒搬運。


    “二爸,你這麽做是錯誤的。你曲解了你對契爸的感情,你並不是唯命是從的奴隸。”蘇逸之大聲叫嚷著,德貴拿了隻手帕塞住蘇逸之的嘴。蘇逸之幹瞪著眼睛跟蘇舜青對視。


    蘇舜青想笑,無力的笑不出來。


    捆好蘇逸之,德貴走出來:“二爺打算什麽時候走?”


    “你把車子開出來,我一會兒帶他們走。”


    德貴下樓開車去了。德福扶著蘇舜青:“二爺,要不要多休息一會兒。這樣馬不傍蹄的,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不用。”蘇舜青讓德福替蘇逸之收拾收拾東西上,自己走到蘇杏華門前:“杏華,收拾東西吧。一會兒我們就開車回去。”


    蘇杏華本來在這裏住不慣,隻是也討厭蘇舜青,所以在門裏也不吭聲。蘇舜青抬手繼續敲,突然覺得一陣眩暈,身子一歪。德福把他扶到樓下的客廳裏坐下:“還是休息一會兒吧,不趕這一時。”


    蘇舜青扶著額頭沒有反駁。


    蘇杏華聽到門外沒有聲音了,打開房門走到蘇逸之的房間輕輕敲了敲門。蘇逸之發出唔唔聲。蘇杏華詫異的推開門看到他被五花大綁在房間裏。


    “這是怎麽回事?”蘇杏華走上前取下他嘴裏的手帕。


    “你幫幫我。”蘇逸之壓低嗓子:“求你了。二爸和契爸都反悔了,要抓我們回去成親。”蘇逸之淡化了莊凡的事。


    蘇杏華愕然的看著他。


    “二爸是來帶我們回去的,你等會兒在車上先解開我的繩子然後找個藉口讓他們停車。”


    “你要去哪兒?”蘇杏華問。


    “你有錢嗎?”


    蘇杏華想了想,回房間把錢包拿出來,裏頭有幾十塊錢。這點錢還遠遠未夠。蘇杏華取下身上帶的手鐲、項鍊和耳環:“隻有這麽多了。”


    “夠了,謝謝。”蘇逸之看了蘇杏華一眼,沒想到這個時候來幫他的竟然是蘇杏華。


    蘇杏華把錢和手飾裝在小包裏塞進蘇逸之的口袋。不一會兒,德福和德貴上樓來,先把蘇逸之抬進汽車裏,然後再叫蘇杏華。蘇杏華順從的跟著他們坐到車子裏,跟蘇逸之一起坐在後排。蘇舜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回頭看了看蘇家的小姐和少爺,揮揮手。德福開著車子開離蘇公館。


    “等一等。”才出蘇公館沒多久,蘇杏華開始別扭起來:“我噁心,有點暈車。”


    “怎麽?”蘇舜青回頭看她。


    “我暈車。”蘇杏華沒好聲氣。


    蘇舜青隻好叫德福停車,差他去買些陳皮糖回來。


    蘇逸之推開車門飛快的鑽進附近的小巷子裏。蘇舜青大吃一驚,追了幾步就跑不動了,德福去買陳皮糖還沒回來。他看著蘇杏華:“你是騙人的?”


    “彼此彼此。”蘇杏華冷冷的橫了他一眼。


    蘇舜青皺著眉等德福回來。德福並沒走遠,不多時就轉身了。剛一回來,蘇舜青拉住他:“轉頭去醫院。”


    蘇杏華跳下車攔在車子前頭:“我不知道你們又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總之你們休想抓住逸之。”


    蘇舜青無奈的看了一眼德福,德福上前倏然抬手,蘇杏華隻覺得脖子一痛,暈死過去。


    第八十章


    車子顛波的厲害。蘇杏華被顛波的醒過來,下意識伸手揉著被德福打疼的脖子。那塊地方硬綁綁的,好像肌肉都收縮在一起。摸一摸,疼。


    蘇杏華呻吟了一聲,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躺在父親那台汽車的後座上,蘇舜青坐在前邊,德福在開車。車子裏就隻有他們三個。蘇杏華坐起來,撲到車窗邊,天已經黑了,除了車燈照出來的路麵,旁邊的景物都看不清楚。黑漆漆的,帶著被風吹動的沙沙聲,像猙獰的怪物。


    “我們在哪裏?逸之呢?”蘇杏華這才想起自己好像暈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她不想詢問蘇舜青,抓著德福的肩膀,拚命的搖晃德福。


    德福哆嗦一聲:“大小姐,我在開車,這樣很危險。”


    “逸之呢,你們把他怎麽樣了?”蘇杏華厲聲問。


    “他,很好。”蘇舜青淡漠的吐了幾個字。


    “他逃走了嗎?”蘇杏華不信蘇舜青。


    “他,很好……”蘇舜青機械的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蘇杏華知道自己大約是問不出什麽來了,靠在座椅上,緊緊的蹙起眉頭。


    車子開到潤城的時候,已經很晚。城門關閉著,因為是蘇家的車子,守城的巡捕都認得,特意為開城放他們進來。回到蘇家的時候,蘇舜青剛剛下車還未站直,身子驀得撲倒在地上。


    “二爺。”德福慌忙上前扶起他。


    “我沒事……”蘇舜青撐著身子,說的氣若遊絲。


    蘇杏華揣測他大抵還是因為莊凡的事心情鬱卒,導致身體不適。反正都是蘇震的男寵們的事,昨天西風壓到東風,今日又颳了陣南風壓倒西風。蘇杏華鄙夷的整了整衣服,打著哈欠踏進蘇府。


    “小姐。”紅羅從院門裏迎出來:“您回來了。”


    “嗯。有吃的嗎?”蘇杏華揉著轆轆飢腸看了一眼房裏的時鍾,已經夜裏九點多。從中午上車到現在,差不多十小時水米未進。暈在車裏不覺得,現在突然就餓得心發慌。


    “您先吃點點心吧,我叫廚房給您弄點飯菜。”紅羅拿出克力架的鐵罐子。


    “嗯。”蘇杏華點點頭,打開鐵罐,抓了塊克力架塞進嘴裏。


    紅羅轉身去廚房弄吃的了,蘇杏華吃了幾塊克力架,喝了口茶,總算了覺得舒服了一點。她舒了口氣,把鐵罐扔到一邊。桌子上的時鍾敲響了十點,“咚咚咚……”一聲一聲沉悶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尤其顯得詭異。


    竟然已經十點了。蘇杏華揉著還有些酸痛的脖子,惱恨德福下手太重。不過他也是聽命於蘇舜青罷了。想到下車是蘇舜青的樣子,蘇杏華有些興災樂禍 。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吧。隻是可憐了蘇逸之,為了莊凡真性情了一把,結果卻落得跟亡命天涯似的。蘇杏華替蘇逸之感到婉惜。


    紅羅端著紅漆托盤走進房裏。蘇杏華嗅到飯菜的香氣,食慾又被調動起來。一碗雞湯,一盤小炒魚。蘇杏華一口氣把雞湯喝了一半,才提起筷子吃飯。


    “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德福又把吳大夫請來了,難不成二爺又病了?”紅羅把克力架的鐵罐收拾到一邊,撿起自己的繡活邊繡邊說。


    “可能吧。”蘇杏華漠不關心的說。


    “少爺一起回來了嗎?要不要也幫他送點吃的去?”


    “沒有。”


    “他留在澤縣了?”


    “可能是。”蘇杏華也不確定。她突然有些羨慕蘇逸之,說離開就離開了,不必在這沉悶的家裏去履行無聊的婚約,也不必看到那些醜惡的嘴臉。


    “莊公子找到了沒?”


    “嗯。”蘇杏華凝著眉敷衍的應了一聲,吃下了半碗飯:“我飽了。”


    紅羅動手收拾桌上的剩飯殘羹,蘇杏華倒在床上和衣臥下。


    陽光透過窗fèng照到房裏,蘇杏華眨開眼看著地上的那縷陽光。光線裏照出空氣裏的灰塵漫天飛舞。還隻道這屋子有多幹淨,原來也有那麽多看不見的灰。蘇杏華翻了個身想繼續睡,紅羅推開屋子輕手輕腳的走到她床跟前低聲喚:“小姐。”


    “什麽事?”蘇杏華懶洋洋的問。


    “你醒了啊。”紅羅的聲音起了變化,語速也快了起來:“我早上聽說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麽大事?”蘇杏華側身對著牆壁,一副可聽可不聽的樣子。紅羅總是一驚一乍,廚房誰家的狗生了十個狗崽都是大事。


    “聽說少爺正在被通緝呢。”紅羅驚惶的說。


    “什麽?”蘇杏華翻身坐起來,吃驚的看著紅羅:“怎麽回事?”


    “我剛才去替您端早餐,聽廚房裏的老蔡說的。說是外頭巡捕房都貼了告示,說少爺勾結土匪綁架小姐,訛詐蘇家的錢財。”


    “他?”蘇杏華瞠目結舌,腦子裏頓時亂成一團也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


    “我也出去打聽了一下,街上現在挺熱鬧的,都在說這件事。”


    “他……他,不會吧……”蘇杏華想到這段時間剛對蘇逸之有所改觀。為了救她,他還被那些土匪削了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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