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在乎溫德爾的想法,不想給溫德爾過大的壓力。取消婚禮會很困難,但並不是不可能,卡約斯會為溫德爾做到這一點。溫德爾不確定地看向卡約斯,看到他堅定的目光後,表情漸漸從愧疚和黯淡,變為充滿感激的、了然的微小笑容。“謝謝你願意為我這麽做,”他柔聲說,“但我想,王室不會同意的。”卡約斯說:“巨蟲族的繁衍平靜期會在一年後結束,按照往年的規律,這一次的情況會異常凶險,帝國需要一個有經驗的、強勢的將領。”“這是一個威脅嗎?”溫德爾半是被逗笑半是驚訝地問。卡約斯偏了偏頭,類似笑意的情緒在淺銀色的眼睛中一閃而過:“可能是,如果王室不同意。”“你從來沒有反抗過帝國和王室的命令,卡約斯,你確定嗎?”“因為我以前沒有理由,現在我有了。”“那如果是我不同意呢?”“他們會同意你什麽?”卡約斯倏然停頓下來,陷入迷茫他不明白溫德爾的意思。溫德爾目光柔和地看向銀眸雌蟲:“我不想取消我們的婚禮,卡約斯。”“好,”卡約斯怔愣著回答,“但為什麽?”溫德爾顯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對陪伴彼此餘生的承諾,是我一直想要的東西,也是我失憶後的我想和你共同擁有的事情。”他有兩份記憶,一部分記憶是屬於獸人和卡約斯的,另一部分則是在蟲族的前二十年。這兩份記憶暫時還不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讓他有種睡了一覺就得到了個老婆的不真實感。況且......卡約斯銳利冰冷的長相實在長在他的審美點上。剛睜開眼看到卡約斯的時候心中猛然的悸動,他已經無法分清是因為自己本身的感情,還是一次“一見鍾情”。“我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不用擔心。抱歉我之前表現得那麽糟糕,”溫德爾剖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是我無法與自己和解。”“哦。”卡約斯眨了眨眼。“嗯。”溫德爾感覺臉頰上有點燒。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湧動著隱晦的、微妙的情感。“......”溫德爾清了清嗓子,提醒:“我們現在該去裁縫店。”“是。”卡約斯迅速點頭,啟動飛行器。......王室專用的裁縫店在中心城堡不遠處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鋪麵低調樸素,連店鋪名字都沒有一個,很容易被忽略。但這家店鋪做出的禮服華麗程度和材質都是上乘,專供給王室與高層貴族。上一次卡約斯在這裏取衣服的時候,是因為王室告訴他要盡力取得加勒德亞裏昂的好感,特地為他定製了新款禮袍,試圖給加勒德亞留下更好的第一印象。但王室和卡約斯,包括“加勒德亞裏昂”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們早就在宴會之前見過麵,甚至差點在翼鬥場附近的房子中打起來。這件事明明並不久遠,但此時想起來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卡約斯把飛行器的操作麵板收起,聽到溫德爾在後麵叫他的名字。“我進去之後會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不要往心裏去好嗎?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隻是這個身份的偽裝的一部分。”卡約斯點頭,從善如流換上對雄蟲的敬稱:“需要我為您做什麽嗎?”溫德爾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搖頭:“不用,就保持你現在的狀態。裁縫店裏肯定有王室的眼線,他們會很滿意你的表現,也許能少來煩我們。”卡約斯像是接收到戰鬥指令一樣,堅定地點了點頭。溫德爾搖了搖頭,唇角卻勾起一絲隱約的微笑。……從正門進入,裁縫店中空空如也,像是缺少裝修的狹小毛坯房。卡約斯在牆上某個空曠的位置敲擊了兩下,一隻穿著低調的雌蟲從大門左側的一扇暗門中走了出來,默不作聲地把他們領入地下的空間。幾階樓梯之後,視野豁然開朗,形狀逼真的火炬樣式燈光點綴著地下空間,牆上懸掛著做工細膩樣式華麗的蟲族傳統長袍,碎鑽一樣的閃光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讓每件衣服都閃閃發光。溫德爾不著痕跡地閉了閉眼,無論過多久,他都無法完全習慣蟲族對於強烈光線的執著。一隻身材勻稱的雌蟲迎了上來,溫德爾以前在凱藍瑪拉經常造訪的高級時裝店見過這隻雌蟲。他是貴族中比較有名的設計師,原來也為王室工作。設計師當然也記得他,麵上堆滿笑容,言行舉止謙卑恭敬:“加勒德亞大人,卡約斯殿下,日安。兩位是來試穿婚服對嗎?”溫德爾冷哼一聲,語氣惡劣:“來你這裏還能是為了什麽?”加勒德亞對這樁婚事不滿意的事情在蟲族之間早就不是新聞,設計師也當然不想觸他的黴頭。一邊是王室的要求,一邊是乖張的雄蟲,他硬著頭皮說:“我已經把衣服準備好,加勒德亞大人,您……”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被溫德爾冰冷厭煩的目光嚇了一哆嗦:“這邊為您和卡約斯殿下分別準備了房間,請您二位移步。”這隻雌蟲不知道,溫德爾真正感到厭倦的是他自己必須表現出來的態度。他必須裝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才能起到保護忒西彌的作用。溫德爾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但恢複記憶後的他看到雌蟲害怕的樣子,還是心中一緊。熟悉的內疚折磨著他的五髒六腑,讓他對自己感到厭惡。卡約斯敏銳地感知到雄蟲的情緒不對,腳步停滯一瞬,導致他和溫德爾的肩膀撞上了一小塊。溫德爾一開始沒有意識到,直到那隻設計師雌蟲完全驚恐地僵住了,驚慌失措的目光在他和卡約斯之間徘徊,才意識到卡約斯的舉動會被視為對雄蟲的冒犯。其實即使是普通雄蟲,也並不會在意這些,可加勒德亞是一隻心眼非常小又心態扭曲的雄蟲,無法忍受任何雌蟲表現出對自己的頂撞,並且會肆意在這些“不小心犯錯”的雌蟲身上施加自己的施/虐欲。失憶後的溫德爾行為舉止溫和了很多,已經導致光網上的很多蟲族認為加勒德亞受到了王室的敲打。但問題是,他並沒有。如果放任流言傳播下去,難說王室會不會對他起疑。溫德爾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麽,並且慶幸於自己在飛行器上給卡約斯做了心理預警。他抬腳,直直踹上卡約斯的膝彎,看似試了一股狠勁,實際上隻是用腳背和腳尖的位置輕輕一點,卡約斯隻會感受到輕輕的拍打力度。疼的是溫德爾。卡約斯在溫德爾身邊一直處於警戒狀態,以防任何時間有蟲族對溫德爾不利。但他沒有預料到的是溫德爾偷襲般的“突然發難”,渾身的肌肉都處於繃緊狀態,沒有刻意放軟。作為成功的實驗品,銀眸雌蟲的肌肉強度是普通軍雌的三倍以上,更是雄蟲的十餘倍。溫德爾隻覺得自己的腳尖踢到了一塊堅硬無比的鋼板,震得又麻又痛。他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氣,表情微微扭曲。倒是卡約斯疑惑地向後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臉上出現遲來的恍然大悟。設計師的目光更加驚恐。然後,他看到在【加勒德亞裏昂】滿麵猙獰怒火地收回腳的一秒後,卡約斯漫不經心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膝蓋位置,又看了一眼加勒德亞的腳,臉上出現微小的恍然大悟,思考了一秒向前踉蹌地走了兩步。延遲高達兩秒,非常刻意,毫不狼狽。溫德爾:“……”設計師:“……”他差點笑出聲。“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溫德爾麵容扭曲地說,一部分是演出來給雌蟲設計師看的,另一部分則是源於貨真價實的尷尬。第104章 “還有你, ”溫德爾惡狠狠地瞪向雌蟲設計師,“別以為我沒看到你的表情,衣服最好設計得好看, 否則……”他陰惻惻地上下打量雌蟲,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你覺得現在王室會拒絕我的一個小小要求嗎?”設計師的臉變得蒼白, 雖然他的作品受到許多貴族甚至王室背後的高層貴族的欣賞, 但麵對明顯是為了王室利益的這一樁政治聯姻,在他和加勒德亞的意願之間, 他知道王室不會選擇保他。之前加勒德亞不是沒有對他動過心思,但每次凱藍瑪拉都在加勒德亞的身邊邀寵,加勒德亞也就逐漸歇了心思。這讓設計師看出,在加勒德亞的心中, 頗具風情的美豔蟲星凱藍瑪拉是具有一定地位的。為求自保,設計師連忙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絕對沒有。但讓您感到不快是我們待客不周。”他雙手呈給溫德爾一塊便攜式影像儲存儀,討好道:“這裏麵是主星時尚圈當季的服裝,都是凱藍大人喜歡的類型,您挑一件看上的我給您送到莊園,就當是賠罪。”因為誰都知道卡約斯和加勒德亞之間是純粹的政治聯姻, 所以他在卡約斯麵前,對凱藍瑪拉的名字也並不避諱。溫德爾卻僵住了,忍住沒去看卡約斯的表情。要說【加勒德亞裏昂】最寵愛的雌蟲, 莫過於當紅影星凱藍瑪拉, 這是所有蟲族都默認的事實。這隻柔弱的亞雌能在加勒德亞的手下安然無恙地活這麽久, 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如果卡約斯之前調查過加勒德亞, 那就一定會知道凱藍瑪拉這個名字,和加勒德亞對他的與眾不同。溫德爾擔心卡約斯會誤會, 畢竟雌蟲在不久前還誤認為忒西彌成員全部都是和溫德爾有實質關係的他的雌蟲。溫德爾和凱藍瑪拉非常親密不假,但這是有前提的:凱藍瑪拉是忒西彌的第二隻雄蟲,也是除了溫德爾之外唯一一隻雄蟲。可現在溫德爾想起來這件事,突然並不確定卡約斯知不知道這件事。他走了幾步刻意放緩速度,假借擺弄影像儲存儀的動作,用餘光觀察卡約斯的表情,發現卡約斯神色如常。那應該是知道的,或者明白溫德爾和凱藍瑪拉的親密也是忒西彌偽裝的一部分。卡約斯的判斷力很強,不會一味吃醋,溫德爾心裏暗笑自己是關心則亂。他不再關注卡約斯,小心地扮演著厭婚的紈絝貴族雄蟲的形象:到地方之後反手關上高級試衣間的門,警告任何蟲族都不要來打擾自己,尤其是即將成為自己雌君的那隻雌蟲。溫德爾試衣服的速度很快,一部分原因是雌蟲設計師手上有清晰的他的身材建模數據,所以婚服的尺寸完全沒有問題,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雄蟲的婚服相對於雌蟲更言更加簡便。根據蟲族習俗,雌蟲在正式的雌君婚禮中需要把自己蟲翼露出來,所以他們的婚服材料必須極其堅固,尺寸嚴絲合縫,才不容易被蟲翼劃破。為消磨時間,他在寬大更衣室中準備的茶歇桌邊坐下,打開雌蟲設計師塞給他的光腦。在他在荒霧林星和雪祖星上的這段時間,忒西彌的雄蟲信息素補充劑的提取工作一直是凱藍瑪拉在支撐。忒西彌的雌蟲數量不算少,雖然不是每一隻都需要雄蟲信息素補充劑,但要滿足所有雌蟲的使用量,對單獨一隻雄蟲來說,依舊是不小的負擔。回來的這幾天,溫德爾很少在莊園裏看到凱藍瑪拉,對方最近並沒有本質工作上的行程,溫德爾猜想他大概是因為信息素提取透支,所以一直在自己的房間休息。他對此感到有些愧疚,決定遵從雌蟲設計師的意思,給凱藍瑪拉挑幾件當季的時尚長袍當做補償。作為一隻理應受到關注與愛護的雄蟲,因為霍爾萊利的基因實驗和自身家族想要攀附裏昂家族的嚐試,凱藍瑪拉的生活從小時候起就一直不盡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