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德爾應了一聲:“嗯,我醒著,你想說什麽?”“你之前說的‘愛’,是什麽?”溫德爾偏了偏頭去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愛就是愛啊,你問這個幹什麽?”卡約斯低沉的嗓音中帶著點猶豫:“如果加勒德亞裏昂大人愛上我,我就能成為他的雌君嗎?”他不明白這種情感是什麽,不明白愛會如何地改變他或者給他帶來多麽愉快的體驗,而隻是把“愛”當做一種工具,甚至一根救命稻草,試圖用它來換回自己的視覺。溫德爾:……還惦記著這事兒呢。“你這麽說……倒也沒錯,但是……”是不是有哪裏怪怪的?卡約斯燃起了一絲希望,目光灼灼地看向溫德爾:“愛是什麽,我該怎麽讓加勒德亞裏昂大人愛上我?我曾獨自一次性殲滅一支異蟲軍隊,是帝國有史以來在戰場上取得過最好的戰績,這能讓他愛上我嗎?”溫德爾心中默默回答:不能,但能讓他想把你招攬進反抗軍。他想了想,說:“這不是愛的定義,力量可以換來仰慕,但並不能直接贏得別人的愛。”卡約斯沉默一瞬,問:“那我該怎麽做?”溫德爾想了想,說:“首先,你得明白愛是什麽,知道愛著一個人的感受是怎樣的。”卡約斯露出了迷茫的神情:“那你呢,你有愛過誰嗎?”“......”溫德爾啞然。當然沒有,上輩子他從你死我活的鬥獸場直接無縫銜接進入到刀頭舔血的暗殺生活,能活下來已經不容易,所有的感情都被那時候的掙紮痛苦磨滅了。等他終於隱退,卻已經喪失了和普通人接觸的勇氣。關於“愛”的概念,還是他從網絡上看來的,也是他喜歡看純愛小說的原因。溫德爾訕訕歎了口氣:“我沒有,我也是聽其他蟲說的。據說,愛會讓一隻蟲甘心為了所愛的蟲而死。”他不太確定地說。他們同時安靜了幾秒。卡約斯輕輕出了口氣,聲音似乎輕鬆了很多說:“隻是去死而已嗎,這麽簡單?”其實在第一次看到這個概念的時候,溫德爾也是同樣的念頭:太簡單了。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過於花心,愛上了之前所有的同伴,畢竟他可以為他們所有人毫不猶豫地去死。不過,卡約斯現在的理解顯然更偏了一點。“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已經認同了雌蟲應該為雄蟲而死的理念,但這隻是外部的理念影響你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不是你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看卡約斯好像還要說什麽,溫德爾捂住了他的嘴,無奈地說:“再聊下去,這覺就睡不成了,先休息,之後我去找你我們再說,可以嗎”卡約斯一開始掙了掙,聽到這句話,安靜下來,問:“你會去找我?”卡約斯先把聲音維持地冷淡且毫不在意,卻在略微上揚的尾音上,透露出了心底的渴望。他太孤獨了。在溫德爾麵前,他不是帝國的二皇子卡約斯,而單單隻是卡爾,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輕鬆。第026章 溫德爾遲疑了一秒, 輕聲說:“嗯,我會去找你,現在睡吧。”卡約斯慢慢放鬆了身軀, 試探性地一點一點朝著溫德爾的身邊靠去。直到他們的膝蓋相抵,雌蟲敏/感的感知係統接收到了溫德爾身上傳來的暖意。卡約斯終於閉上眼, 陷入睡眠。溫德爾卻睡不著了, 他心情複雜地看著卡約斯的脊背一點一點地放鬆,像是一根繃到即將斷裂的弦終於得到了喘息的空間, 顯現出一種過度的疲憊。剛才的那句話,其實是溫德爾隨口說的。卡約斯明顯被安撫下來的樣子,卻直觀地讓他感受到了一點某種程度上,他好像成為了卡約斯最後握住的一根稻草。這一夜, 溫德爾沒有睡著,上輩子鍛煉出的警覺習慣,讓他無法在別人的身邊陷入毫無防備的睡眠狀態。對比之下,卡約斯的狀態讓他感到疑惑。按理說,卡約斯上過戰場,經曆過的環境嚴酷程度比溫德爾隻多不少,但他卻能在僅有幾麵之緣的溫德爾身邊睡得很沉, 而且對溫德爾的視線渾然不覺。雌蟲睡得很沉,呼吸均勻輕盈,有幾次溫德爾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沒再呼吸了。而他發出的最大聲音, 是向溫德爾的方向蹭過來時, 雌蟲的皮膚和床單接觸摩擦發出的聲音。一點一點, 卡約斯的頭埋在溫德爾的懷裏, 一隻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攥住溫德爾一側的一角。溫德爾幾乎要懷疑這隻雌蟲其實根本就醒著。他沉默地盯著這隻令人琢磨不透的雌蟲, 在抽身離開和出聲提醒之間搖擺不定。試探性地抽出一隻手臂,雌蟲卻頓時抱得更緊了,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當溫德爾不動了,卡約斯的神情才和緩下來,變得像熟睡的嬰兒一樣安靜靜謐。溫德爾:……他心軟了。歎了口氣,溫德爾任由雌蟲蜷縮成一團,整個埋進自己的懷裏。一夜而已,就這樣吧。雌蟲睡得安穩了,溫德爾卻難以入睡。這對他來說還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上輩子人們對他的態度不是恐懼忌憚就是咒罵排擠,他還從沒被這麽依賴過。感受到雌蟲略低的體溫染上了自己身上的暖意,溫德爾恍惚間覺得兩人就像是緊緊依偎的兩隻動物,出於生存的本能擠在對方身上取暖。當天光逐漸亮起來的時候,溫德爾感覺到懷裏的人猛地一震,然後茫然地頓了頓,仿佛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溫德爾無端感覺有些尷尬,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頻率,讓卡約斯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之中。卡約斯靜了幾秒,當關於昨夜的記憶湧上心頭,他倏然意識到自己所在的這個溫暖的地方居然是溫德爾的床上,把他半攏在懷裏的蟲也是這隻亞雌。居然像小蟲崽一樣,讓亞雌抱著睡覺,羞恥感讓卡約斯的雙頰燒得通紅。他猛地從溫德爾的懷中抽離,展開蟲翼,逃一樣地飛離。身後,溫德爾靜靜地睜開眼睛,望著卡約斯飛得越來越高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後一次了,他在心裏告誡自己,卡約斯是保守派的堅定支持者和最大戰力,理所應當是忒西彌的對立麵,甚至稱為敵人也不為過。雖然不知道卡約斯昨天晚上為什麽會對他顯得這麽依賴,但這種接觸應該適可而止了。否則,早晚有一天,卡約斯會發現“溫德爾”與加勒德亞之間的真正關係,讓忒西彌中的雌蟲處於極其被動的位置。切斷這種聯係也很容易。目前為止,他們的所有聯係都是偶然。隻要溫德爾不刻意地去找卡約斯,在所有相遇的時候采用加勒德亞的雄蟲身份,“溫德爾”和卡約斯應該就再無交集。一聲輕微的嗡鳴聲打斷了溫德爾的沉思。那是從他腕間光腦傳來的聲音,標誌著有蟲給他發了消息。溫德爾看到消息顯示的是凱藍瑪拉的名字,立刻點開,隨即瞳孔一縮。出事了。*當溫德爾趕到樓下的時候,一架看起來非常眼熟的飛行器已經停在停機坪的角落中。溫德爾躍身上去,進到艙內,拐了個彎進入內艙。一隻雌蟲躺在飛行器的簡易醫療台上,身邊一左一右各站著兩隻蟲。西恩調試著醫療儀器上的各種參數,凱藍瑪拉則站在醫療台邊,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飛行艙內還有一隻麵熟的雌蟲,也是經常出現在莊園中的忒西彌成員。見溫德爾進來,他便轉身回了駕駛艙。不多時,飛行器升到空中,朝著加勒德亞在郊外的別舍飛去。溫德爾走到凱藍瑪拉身邊,注意到躺著的雌蟲微弱的生命體征,緊皺眉頭,問到:“發生什麽了,他怎麽樣,你還好吧?”“我沒事,”凱藍瑪拉說,“是他被下毒了。”今天早上凱藍瑪拉剛進入房間的時候,就看到這隻雌蟲倒在地上,幾乎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經過剛才西恩的一番治療,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隻是尚且昏迷不醒。所以,現在隻能通過治療儀器判斷出雌蟲昏迷的原因是中毒,但具體發生了什麽,是誰下的毒,雌蟲知不知道下毒的蟲是誰,都還不知道。“你問到線索了嗎?”溫德爾的視線在中毒雌蟲的身上微微停留一瞬,卻還是馬上轉向凱藍瑪拉,詢問任務的進度。上輩子的經曆對他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雖然也同情醫療床上的雌蟲,但溫德爾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場任務的目的:通過這隻雌蟲,找到基因編輯科學家的下落。“他說,他隻知道霍爾萊利曾經去往雪祖星,從那裏回來之後,整個蟲就變得很怪。”凱藍瑪拉口中的“霍爾萊利”就是他們要找的雌蟲科學家的名字,至於那個陌生的地名“雪祖星”,卻在他們的對話中從來沒有出現過,所以溫德爾並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不過看凱藍瑪拉的表情,這條線索的意義似乎並不是很大。溫德爾點了點頭,和凱藍瑪拉一起看向醫療床上麵色難看、雙眼緊閉的雌蟲,問:“那他呢?是怎麽中毒的?”凱藍瑪拉說:“昨晚我和他交談之後,初步已經確定他會與我們合作,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和他約定明天早上在他的房間匯合。”凱藍瑪拉畢竟是個雄蟲,擔心和雌蟲長時間共處一室可能對對方的信息素產生影響。另外,雌蟲也需要一點時間來完全消化他所說的一切。但在不久前,凱藍瑪拉剛準備去雌蟲的房間與他匯合,卻聽到隔壁雌蟲的房間傳來一聲不詳的悶響,還有輕微細碎的呼救聲。當他衝過去的時候,雌蟲就已經倒在地上,呼吸勉強臉色蒼白,瀕臨死亡。凱藍瑪拉立刻聯係了莊園中的西恩,讓他帶著忒西彌自己改造的醫療型飛行器來到宴會地點與自己匯合。醫療型飛行器在外表上就是一台普通的豪華飛行器,體積較大,款式新穎,但實際上飛行器內艙中最大的房間,被塞進了許多急救物品和醫療器械,都是西恩和手下改造的最新款。也多虧了西恩正好還在莊園,搭載著飛行器一起趕來,才勉強保住這隻雌蟲的命,但意識一時半會無法恢複。“是中毒了,但毒藥成分我需要帶回去分析一段時間。”西恩說。中毒?溫德爾轉頭問凱藍瑪拉:“他的房間有其他蟲進去過嗎?”凱藍瑪拉非常肯定地說:“沒有,雖然我不能通過牆直接聽到隔壁的聲音,但我把門窗都開了縫隙,如果有第三個人在我離開的時間內進去,我會聽見。”那隻可能是房間裏的某種東西,讓雌蟲的病症發作。但這隻雌蟲沒什麽背景,上一個蟲年剛從軍部退役到普通的行政部門工作,就算與蟲結怨導致私下尋仇,對方也沒必要大費周章來到貴族們聚會的地方下手。“應該是衝著雄主來的吧。”西恩說。加勒德亞的名聲實在太差,圖裏歐帝國中的反抗組織不多,大多數也不成規模,但他們對於加勒德亞的仇恨是完全一致的。溫德爾遭到刺殺,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溫德爾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也是他在忒西彌中被稱為“首領”的一個重要原因。比起職務,這更像是一個綽號,畢竟在一個組織中,首領是被刺殺次數最多的存在。幸好溫德爾不是普通雄蟲,他才能從這些刺殺中活下來。但這次的情況看似相同,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完全說不通的地方。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雌蟲是在房間中中毒,也就意味著凶手是在無差別攻擊房中的蟲族,而不是僅僅針對加勒德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