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綏之眨眨眼,居然過了這麽久了嗎,他記得天上不過兩三日而已。於是他說:“抱歉,我已經盡量快了。”應閑生又顫抖著緊緊抱著他,黑色的寬袍廣袖把許綏之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他說:“沒事的,師兄,是我太沒用了,不是你的錯。”許綏之感受到肩膀上熟悉的濕意,很無奈地歎氣:“好了,不要哭了,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想不想看看?”跟哄小孩似的。“……”“……什麽禮物啊。”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許綏之把玉瓶子拿出來,放到埋在他身前的腦袋旁晃了晃,“上品洗魂通靈丸,上界出品,對你的雙生魄大有好處!怎麽樣?”那顆埋著的腦袋動了動,偏移了一絲,露出來的一點眼角掃了一圈瓶子,又埋回去了。“……喂,你什麽態度啊,這可是上品仙丹,我求了半天呢。”應閑生悶著聲音說:“……隻有我有嗎?”許綏之疑惑:“什麽?”“禮物……隻有我有嗎?”“不是啊。”許綏之手裏又轉出一個玉瓶,“你一個,師尊一個,師尊身子不好嘛,你知道的。”這下人不淡定了,猛地撐起身體坐起來,壓得許綏之一悶哼。我身子也不好!他想說:雲借月那老東西有勁得很呢,前天還推平我一個山頭!根本用不著你操心!許綏之看他濕著眼睛瞪著他,一邊還吸吸鼻子,很受委屈的樣子。他被坐著的肚子還隱隱作痛,頗不耐煩地說:“你要不要,不要算了。”手裏的玉瓶瞬間被抽走了。“我的比較好看。”應閑生最後說。應閑生的手一整天都沒從他腰上放下去,許綏之一旦抗議,這人就凶狠的眼神瞪他,問他是不是又要離開他了?是不是要去找雲借月?他就這麽掛念著他的好師尊?要不是許綏之煩了捂住他的嘴,連“你是不是喜歡雲借月?”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知道許綏之成了凡人後,應閑生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給許綏之服了丹藥,讓他免受魔氣侵蝕。到了飯點,一定要讓許綏之坐在他的腿上,一口一口喂他吃飯。許綏之不從,他的眼眶就紅了,終於覺得丟臉了似的咬著牙不肯讓眼淚落下來,隻是反複質問他那些問題。許綏之真是怕了他了。到了晚上,許綏之果不其然又不得不和這個人一起躺在了床榻上,腰間的手把他們的身體勒到一點縫隙都沒有。許綏之不勝其煩,但凡人身體疲倦,還是不知不覺睡過去了。到了半夜,他又被一陣的動靜弄醒,他一巴掌拍上了在他脖子上拱來拱去腦袋,捱著困意開口:“幹嘛啊……快點睡……”那顆腦袋頓了頓,拱得更歡了,還在變本加厲嗅聞著。許綏之忍無可忍,一翻身坐起來,揪著他的頭發將他扯開,“我說你到底睡不……”話還沒說完,就被他身上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痕驚住了。“你怎麽受了這麽多傷?”他掀開應閑生的衣襟,從心口出蔓延出來的裂痕不斷爆開又愈合,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縱橫交錯的新傷舊傷疊在上麵,最顯眼的是心口處的一道貫穿傷,猙獰得肌肉都變形。應閑生一身都是血,黑紅血跡從他身上拖到床邊,又一直蜿蜒到了門口。他應該是半夜舊疾複發出去過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拖著一身沒處理的傷回來。身上是這樣慘烈的景象,這人卻好像無知無覺似的,又要湊過來拱他。許綏之正要問他情況,被他弄得愣住了。他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這才看清應閑生此刻身上繚繞的黑霧。怎麽這麽眼熟。許綏之試探著叫他,應閑生又把腦袋抬起來,眼睛亮亮地看他。許綏之:應閑生這是……被他另一個神魂占領身體了?233:也不能這麽說,他身體本來就是共用的嘛,隻是從前應閑生太強勢,這個神魂才一直沒有出現,現在應該是神魂受創嚴重,兩個魂魄開始打架了。“嘶……別咬!”許綏之扯開這個不停作亂的腦袋,皺著眉斥道。應閑生垂眼,乖乖地握著許綏之的手腕,又湊過去討好地舔舐他咬出來的齒痕。他握著許綏之的手腕,摸著摸著,眉頭蹙起,看起來很不高興。應閑生嘴巴張開,想問什麽的樣子,卻沒有發出聲音,似乎不知道怎麽說話。許綏之歎口氣:“怎麽了?”一縷黑影浮出,繞著許綏之的手腕打圈。哦,是這回事。許綏之便跟他解釋:“我的身體洗筋伐髓過後裏麵的靈氣都沒了,估計你之前放進來的那縷影子也被洗去了。”應閑生聽了,眉頭皺的緊緊的,又來拱他,直到許綏之被弄得癢癢的笑出聲,“好了好了,我不疼了。”他才又直起身來,引著一縷黑影又要融進他的身體。許綏之卻不如之前輕鬆,他抗拒地縮手,“好疼!”他脆弱的凡人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強大修者神魂的進入了。應閑生趕忙停下,心疼地帶著安撫親親許綏之的臉頰,他揉捏著許綏之的手腕,皺著眉嚴肅思索了一會兒,那縷黑影便逐漸凝實,一串黑色珠串繞了兩圈,掛在了許綏之手腕上。許綏之剛用手指撩了撩,應閑生反應很大,猛地湊過來咬他。“好好好,我不會取的。”那顆過於凶狠的腦袋這才慢慢安靜下來,在他脖頸間依戀地蹭動著,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著了。……“呼……總算出來了。”還好還好,係統的無限製縮地成寸竟然還能用,看來確實連身體情況也是不限製的。應閑生看他實在看的太死,要不是他這次借口要應閑生去給他買糕點,還找不到機會出來。踏上熟悉的淩霄峰地界,許綏之難得怔忪了一下,淩霄峰景色清冷依舊,隻是從前是不會讓他感到這般孤寂的。他的身體記憶自然而然地帶著他走向主殿,輕輕推開了那扇門。許綏之一進門,打眼就是雲借月雪白的頭發。人越發像片單薄的雪花似的,似乎可以被很輕易地碾碎。雲借月偏過頭看著他,情形就像從前無數次許綏之因為貪玩誤了回來的時辰一般。他眼神沉靜,許綏之卻看見了哀傷,好像在說:我以為小綏討厭師尊,不願意回來了。許綏之張張口,默然半晌,說出口的卻是:“師尊,您頭發怎麽白了?”“師尊也不知道。”“可是三界動蕩,師尊勞累了?”“平日安穩無事,隻是等小綏回家,等著等著,就變白了……師尊可是醜了?”“師尊神姿峰潁,如明月在側,玉山上行,容貌未曾有改。”第52章 萬般辛苦人憐“應閑生回淩霄峰了!”聞言, 在場修士無不震驚側目,“怎麽可能!絳霄仙尊能容下那個魔頭?”“他氣勢洶洶的,掌門都下令戒備了。我原以為肯定避免不了一場大戰,結果……一直到了那天晚上, 也沒個動靜。”有天辰宗的修士悄悄和人耳語。修士交易所用的道宮裏熙熙攘攘, 不少人都停了手上正做的事, 豎起耳朵聽道門裏消息最快的那一批人滔滔不絕。門口擠進來一個頭發衣衫散亂的小修士,他聽見了耳熟的名字,也擠進人堆裏,插了一句:“你們說的是青冥君麽?他前兩天還幫我們村子斬殺了一個害人大妖呢。”“你是哪來的,胡說八道什麽!誰都知道現在應……”一個修士吹胡子瞪眼, 頗為不屑地開口,又被他旁邊的好友捅了一胳膊肘, 憤憤咽下剩下半句話。小修士聽見譏諷, 臉色漲紅。他修行不夠,還不能很好的按捺心緒, 於是便不服氣地大聲爭辯道:“我說的是真的!我是天水宗弟子,你們不信, 盡可去查驗!青冥君不僅救我們宗門於水火, 還提點我們改進宗門大陣,我此番就是追隨恩人腳步,前來曆練的!”眾人一聽他所屬宗門, 神色輕蔑兩分, 更不搭理他了。天水宗和天辰宗雖然隻一字之差,但兩兩差距可不是僅用懸殊可以形容的。天水宗地處荒涼偏遠處, 門庭冷落,慘淡經營。當年天缺大禍, 凡道門所屬盡數傳召,但像天水宗此等小宗門自保尚且艱難,是無法前往援助的,當然對應閑生所為一無所知了。如今信誓旦旦,別是把人都認錯了吧。“哦?難不成他是一個人去呢?”應閑生現在身為魔界座上至尊,除非找雲借月的茬,不然即便出麵,魔界諸人也自發前呼後擁地拱衛尊上。要是他有這麽大的動作,修真界不可能沒收到消息。小修士認真回憶道:“不是啊,青冥君和他師兄一塊兒來的,隻是他師兄並未出手。我剛看了幾眼,就正好被青冥君擋住了,因此也沒看清。”眾人一聽,荒謬得瞠目結舌。這小修士腦子真的沒事嗎?一時間人群像避什麽似的,紛紛散開。本來這個小插曲應該像所有不盡不實的傳聞一樣,沒幾天就會被所有人拋諸腦後了。但是,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應閑生竟真的就這樣重回了修真界。去時驚天動地,來時悄無聲息。他頂著眾修士驚愕的視線,出手擺平了西南稱霸水怪和遼東盤踞妖魔,絳霄仙尊分身不及之處,都能看見殘陽如虹劍光,燒的天地色變。聽天辰宗的弟子說,他回去時就跪在掌門長老麵前,承認曾經走火入魔被懾住心神,自請宗規懲處。行刑時其他幾個德高望重的宗門也來了人。應閑生到最後簡直和血人沒兩樣,生生熬過了,才堪堪回了淩霄峰。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著於回去,但他確乎不需要過渡,就從魔界尊上重新變回了青冥君。對此,魔界和修真界無疑都樂見其成。魔界有了新首領,修真界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一切總算都恢複了正常,許綏之一開始是這樣想的。但自從他回來,就發現自己再也不能離開兩人視線半分,就跟兩人形鎖鏈似的。連縮地成寸也不好用了,有了手腕上那串神魂珠子,不管他去哪裏隻消片刻就能看見應閑生的身影。不過也不全是壞處,他有次不信邪出去,在一個偏遠村子差點被一個大妖吃掉,好在應閑生也及時出現了。隻是事後,他的自由度肉眼可見地更低了。許綏之以為這就是極限了,直到他時不時半夜醒來,發現床頭處總站著人。有時是一個,有時是兩個,人數雖然不時變化,但驚嚇程度都是一樣的。此刻,許綏之揉揉眼,無奈道:“師尊可是有話要說?就算要督促弟子修煉,也未免太早了些。”雲借月原本隻是站著,見他醒了,眼裏翻湧的神色收斂幾分,幹脆坐到床邊,握上許綏之的手,安撫性地拂拭他的眉眼麵頰,聲音很平靜:“睡吧,師尊陪著小綏,就像從前一樣。”哪個從前?許綏之成年後,自問是沒有養成過像應閑生那黏人的壞習慣的。脖頸間的玉片隱隱發燙,在雲借月看見他手腕上串珠的後一秒,從前那塊玉片就又被他掛了回來。許綏之看過,覺得它似乎不太一樣了,之前它上麵有這麽些紅線的嗎?隔天晚上,許綏之翻身不能,他還在夢裏,都生出種“又來了”的無可奈何。一睜眼,果然是靠坐在他床邊地板上的應閑生。應閑生握著他的手,眼皮合起,呼吸均勻,一副睡得沒有知覺的樣子。但每每許綏之的手有抽出來的傾向,剛動了動,就會被緊緊地攥住,這時一抬眼,果然是這人不能更清醒了的眼眸。許綏之表示有點煩:“應閑生,你到底要幹嘛。”“師兄安心睡吧,有我在這裏。”就是有你在這裏我才不安心的好麽。晚秋涼風習習,許綏之在後院雲借月給他新打的秋千上晃悠悠地坐著,應閑生就在一旁給他削水果。許綏之眯著眼,時不時往嘴裏送點零嘴,姿態悠閑,好不愜意。這兩人絕口不提要他重新修煉的事兒,可能是怕他又要以身試險,不管怎麽樣,許綏之都樂得清閑。應閑生嘴邊噙著抹淡笑,道:“師兄,我最近翻閱古籍,看見有大能攜道侶飛升的。師兄若想要回去,也不難,我如是這般帶著你,好不好?”許綏之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咳咳咳……”應閑生趕緊給他順氣,又被他一把拍掉手,“不好!你修煉就修煉,整天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應閑生撇撇嘴,“雲借月明明也想這樣的,師兄怎麽不說他……”他眼神危險起來,捏著許綏之的手指用力摩挲著,“你莫不是想跟著他?我勸師兄就別想著這事了,你若要跟他走,我一定會和他同歸於盡!”他的殘陽劍震顫,似在應和。許綏之無語地看他又開始說些有的沒的,隻好道:“我還是覺得人間有意思點,這天上一旦上去,可就不好下來了。”許綏之想報複性地嚇嚇他,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回來的?”“不要!不要說!”應閑生慌忙捂著他的嘴,“不要告訴我……”許綏之被捂著嘴,隻能用眼神表達疑惑。應閑生看上去竟是很害怕的樣子,“魔界人說天上的仙子說了來時路,就一定要回去了。”許綏之撥開他的手,失笑道:“哪裏來的誌怪傳說,沒有這回事兒。”應閑生抿唇,眼裏的神色讓人覺得可憐,“他們說親眼見過的!萬一是這樣的呢……你不要說。”傳小道消息時誰不是說親眼見過的,這你也信。被他固執的眼神緊緊盯著,許綏之頭疼了,隻好道:“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行不行?”應閑生垂眼牽著他的手,輕輕點了點頭。再待下去恐怕沒完沒了了,許綏之找了個風和日麗的白天,鄭重地講丹藥交給了雲借月,拉上應閑生一塊兒,催促他們吸收。雲借月無奈地點點許綏之的腦袋,道:“那丹君滑得很,信口糊弄你的,師尊無事。”許綏之當然不答應了,隻是拉著他的手露出一點沮喪的神色,雲借月就受不了了,立刻抱著他哄:“師尊馬上就服下,師尊都依我們小綏的。”應閑生見狀冷嗤一聲:“矯情,吃個藥還推三阻四的。”他把許綏之刨出來,“師兄,你看看我,我可聽話多了,要不是舍不得是你給我的,就是再苦再疼我也眼都不眨一下。”說罷了話,兩人便服用了仙丹,打坐入定吸收了。他們身上浮現寶光瑩瑩,奇妙的靈力氣流環繞其中,果然是人間難得的靈丹妙藥。隻是沒過多久,藥力剛吸收一半,兩個人眉頭皺起來了,逐漸浮現出抗拒惶恐的神色,好像在極力對抗著什麽似的。許綏之微微一笑,知道是他要求再加的一味忘憂飛花起效果了。花飛忘心,花謝忘情,無愛無憂,失心失情。等兩人醒來,雖然還會記得有他這個人,但相處種種將盡數忘卻,許綏之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早逝無名弟子了。這個世界感情線一團糟,主角更是執念深重,不知是不是秘境意外所致,許綏之一直有些歉疚,希望能借此修補一二。他想得盡善盡美,說不定沒了他,這兩人還能重新開始呢?應閑生眼睫顫抖,掙紮著要醒過來。雲借月唇間溢血,竟是寧願承受反噬也要中斷吸收。許綏之見狀倒是不慌,天界仙丹要賜福凡人,哪有這麽好叫停的。許綏之身後是緩緩打開的係統空間,他後退一步,手腕上的珠串和脖頸間的玉片就被排斥強製摘除,飛去融回二人體內。他最後看了一眼淩霄峰晴和平靜的天色,完全退進了係統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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