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千陽一時沒有防備,整個人重重地砸在了房門正對的牆壁上,發出了“咚”的一聲。另一邊,珂父反手將這間房門的握柄拽了下來扔在了不遠處的地上。缺少了一邊的握柄,這種老式的把手是絕無可能在不被破壞的情況下被打開了。“咳!”蒲千陽爬起身後,猛地吸入了一大口混了經年灰塵的陳腐空氣。一處缺乏保養的轉軸在這次的撞擊中終於壽終正寢,掉落在了簡單鋪了一層綠色氈布的底板上。從它的原本遮擋的位置透出了些許光線。然而此時的蒲千陽還分不出精力去關注這些細節。他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船長,撲到了房門上,試圖扳動把手打開房門。可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勞的,這門雖有些晃動,但依然履行著自己的作用。“如果他們給我的說明書沒出錯的話,那玩意兒被激活後還有個五六分鍾才會炸。”珂父笑了一下,往嘴裏倒了一些煙葉,“蒲老弟,給我,三分鍾。”蒲千陽看著遠去的珂父的身影,“珂大哥……”-------------------------------------因為之前珂父的小手腳,原本沉靜的船身突然發出了一陣怪異的響動。原本在下方比較近的位置活動身體的船員聽到這些動靜就回到了船上。其中先回來的幾人就碰到了珂父。為首的跟相熟的珂老板打了個招呼:“這船什麽動靜啊?咋回事兒啊。”“應該是底部發動機沒關,外加停在港裏沒有水流幫忙散熱,就報警了。”珂父非常專業地解釋道,“船長讓我們先把船開出去,大家各自就位吧。”“成。”隨後這人就向遠處招呼著其他沒聽到聲音的船員都回到船上幹活。-------------------------------------這船本身體積不大,外加之前的發動機也沒有熄火,所以再次發動也沒用多長時間。即便如此,截至現在,早就過去了所謂的五六分鍾。也是,依照那個話事人的性格,連安的炸藥都要帶個通訊功能,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人為的不可控破壞打亂自己的計劃。蒲千陽把船長放平後,正在研究怎麽給那扇已經被自己拆得搖搖欲墜的門來上最後一擊時隻覺得腳下一晃。根據他這幾次航行的經驗,這就是船開始離港的最大特征。之前掉落的轉軸後方顯露開始加速倒退的景色也印證了他的猜想。蒲千陽明白,珂父這是鐵了心要替船長完成那個什麽第一條。可是那個第一條裏邊,還涵蓋了一個要求:放了公家的人。這個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所以隻要自己賴在這條船上,那人就不會操作著炸藥爆炸,那麽這船上的人就都能活著。然而下一秒,蒲千陽所在房間的外側船身就剮蹭在了一處巨大的岩石上。岩石的棱角雖然被船身磕下了一大塊,可作為回報,它也硬生生勾走了船身大片的生鏽的帶漆鐵皮。這些鐵皮長度大概在十米左右,剛好覆蓋了蒲千陽所在房間。這樣一來,這個房間一下子就從封閉變成了開敞。而緊隨其後的,是一次猛烈的加速。這次加速所帶來的巨大的離心力直接把剛剛站穩的蒲千陽從那處因剮蹭而產生的漏洞裏甩了出去。在被甩出去的時候,蒲千陽的鞋履被鐵皮的缺口絆了一下,導致他整個人幾乎是摔在了那塊巨岩旁邊的土地上,揚起了一陣沙塵。等他抬頭時,船身已經跟山體拉遠了距離。在沒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下,憑蒲千陽一個普通人是絕無可能再跳回去的。此時,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蒲千陽的認知了。他正欲大喊點什麽,希望一些船員在聽到自己的喊話能條船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蒲千陽頭頂響起:“往後來一點,那裏不安全。”這聲音和語調……蒲千陽一瞬間似乎想通了些什麽。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他猛地回過頭向身後三米高的上一層的平台看過去。那裏站著一個人。遠處的景區的燈塔此時恰好轉了過來,一道經由厚重玻璃反射而微微泛黃光短暫地照在了那人的麵龐上,是……祝雲宵?!!怎麽回事?!!見蒲千陽看到了自己,祝雲宵微微一笑,用醫學生祝雲宵麵對蒲千陽最慣用的溫柔語氣說:“這次是真要炸了,請小心,最好閉上眼。”第192章 告別蒲千陽怔怔地看著祝雲宵,瞳孔微顫,至於像眨眼這種活動他已經沒有心情去顧慮了。此時,無數的問題在他的頭腦裏碰撞。有些問題之間一碰撞就出了答案。為什麽那位話事人要單獨跟自己說話,還不讓自己看到他的臉。——因為他是祝雲宵。為什麽那個人的手指那麽柔軟。——因為他是祝雲宵。為什麽明明可以當場把自己扔到海裏,結果那個人還聽了自己那麽久的廢話。——因為他是祝雲宵。有些問題的疑惑卻越結越大。為什麽你祝雲宵在這裏?你不是香城大學的醫學博士交換生麽?你又是為什麽會成了私梟的一把手?那之前你在訂婚宴的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還有,他當時說的不跑的象,到底是在說你,還是在說我?然而現實情況不允許蒲千陽長足思考下去。那邊在把他甩下來後,珂父駕駛的船仍然在以最高速度前進。經過一番操作,此時船身距離海岸已經有了大概五百多米的距離。祝雲宵抬頭一掃,大概用目光估測了一下距離。是時候了。他回望蒲千陽盯著自己的複雜目光以及微顫的嘴唇,無奈地笑了一聲,“好吧,不閉眼也行,別直著看過去就好,待會兒可能有流片。”隨後他非常坦然地用手機發送了一條草稿箱中提前準備好的全是數字的短信。這條短信先是被附近的信號塔接收到,隨後信號塔又將它擴散到了控製著船內炸藥的電路板上。在接近光速的電波的傳導下,幾乎實現了一觸即發的效果。首先是那邊船體內傳來了隱隱的悶響,隨即一股濃厚的黑煙從船體的各種縫隙冒出,衝天而上。在黑煙中,一部分尚且活著的船員跑到了甲板上,開始下放掛在兩邊船舷的救生艇。在這期間,又有幾人因吸入濃煙而昏迷倒在甲板上,也有人扶著船舷失去意識直直地墜入海中濺起一朵轉瞬即逝的水花。剩下還活著的人幾乎是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將橙紅的救生艇速降到了海麵。然而不等他們劃開多少距離,他們身後的船體就傳來了巨大的爆裂聲響,高達數十米的火光瞬間從甲板上騰升而起,火舌的勢頭仿佛就將舔舐到天際。與此同時,大大小小的星火隨著這股的勢頭從火舌的中央四散開來,畫著弧線落到海裏,像是紅場冬日裏一場凜冽的疾風驟雨。其中一點細小的星火在失了動勢後,擦過蒲千陽的袖口綿綿地嵌在了他的斜下方的土壤中。是一小片被燒紅的金屬碎片。這也是為什麽祝雲宵選擇在這個距離引爆了炸藥。因為隻有在這個距離下,自己和蒲千陽才是安全的。那麽相比於身處安全區的他們,那些附近的船員就沒那麽幸運了。一些體積較大的流片在割傷了其中部分人的大腿後還貫穿了他們身下的救生艇。嘶嘶的漏氣聲像極了他們生命的倒計時。然而比受傷和救生艇漏氣更可怕的事情是,他們身後的貨輪已經開始緩緩下沉。就像《泰坦尼克號》裏所展現的場麵那樣,下沉的貨輪所留下的空間牽動周圍的海水,最後在物理規律的作用下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即使剛剛僥幸從灼熱的流片群中存活下來的人,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這巨大的漩渦所吞沒,發出徒勞的垂死呐喊。即使相隔太遠蒲千陽聽不到他們的呼聲,他依然能想象到這些人的絕望。人類這種有同理心的生物,即使是麵對死刑犯,在看到對方死前的慘狀多少都會有些於心不忍。更何況這些人本質上也不算壞。況且,在蒲千陽的認知裏,就算他們有罪,也應當交由法院審判,而不是死在人為的火焰和冰涼的海水。然而導演了這一切的祝雲宵連半個眼神也沒分給那些人。他隻是那麽溫柔地看著蒲千陽,輕聲催促道:“快走吧,那邊的人還在等你。”他說的自然是剛剛把車隊開出去的那群人。在原計劃中,蒲千陽會駕駛那輛他們留下來的麵包車先於他們到達工廠那邊,然後組織好對接的人員和設備,以保證在第一輛冷運車抵達的時候,那根連通生產線的管道可以直接插到冷運車中把這千辛萬苦漂洋渡海才得到的珍貴材料抽取到原料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