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大師波瀾不驚,他道:“太子先請準備一下,貧僧今晚開始為林施主誦經。”齊染看了林悅一眼,轉身離開了。等齊染走後,惠明大師望著床上躺著的林悅,許久後他歎了口氣道:“都是命,你是他的心魔,你若不醒,這天下怕是要遭殃了。”這世上的人總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而他隻是一個旁觀者而已。@@@齊染以為大齊為皇帝祈福為由給皇帝送了一封信,便在南安寺住下了。皇帝以為他是有上輩子的心結,也有由著他在南安寺靜靜心。在惠明大師為林悅誦經時,齊染每日抄寫一卷佛經,每抄寫一句便低聲念叨一句林悅的名字,抄寫完的佛經便讓人拿去焚燒在林悅跟前。專注做一件事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一天的臨近。隻是越到和惠明大師約定的時間,齊染的心越是緊張。這些天也許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林悅的狀態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穩了許多。但他不敢問,隻是默默的忍受著時間的到來。他怕問了,一切都成空。林悅還是那個昏迷不醒不能和他說話的林悅。這天,齊染抄完佛經,聽到背後有腳步聲時,齊染以為是吉祥,便拿起佛經開口道:“吉祥,把這拿去惠明大師那裏,讓他燒了。”身後沒有響聲,齊染心中一動,脊梁都挺直了。但他不敢回頭,怕自己心裏想的和看到的不一樣,何況還不到四十九天,怎麽可能是那個人呢?齊染緊緊抓著手裏的佛經,聲音有些顫抖道:“吉祥,怎麽了?”“怎麽我剛醒來你就喊別人的名字?”齊染身後傳來林悅那特有的懶散語調。齊染聽到他的聲音,渾身的力氣像是被人抽走了,他手一軟,抄寫好的佛經落在地上。齊染沒有回頭,他聽到身後有人朝他走來,然後有人蹲下,把他抄寫的佛經從腳邊撿起來放在桌子上。“你不是一直想讓我醒來嗎?現在我醒了,你怎麽不回頭看看我。”林悅道。齊染根本沒聽出林悅聲音裏的克製,他緩緩轉過身,看到了顏色消瘦但卻活生生的林悅。隻是林悅並沒有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齊染抄寫的經書。齊染笑了下,眼睛微微有些濕潤,他啞著嗓子道:“你真的醒了?”林悅淡淡道:“是啊,我怕我再不醒來,你的血就流完了。”齊染抄寫完燒在他跟前的佛經,是用齊染自己的血寫成了。血變成一個一個的字,成了束縛林悅沒辦法歸來魂魄的最刺眼的東西。他看的見,卻摸不著,更沒辦法阻止。第110章 林悅盯著桌子上放置的經文,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滋味。自打他昏迷不醒後,他的魂魄便飄出了身體。不過這次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魂魄沒辦法回到昏迷中的軀殼中,也不能離軀殼太遙遠,要不然那軀體就跟瞬間沒有了氣息似的。更讓他鬱悶的是,齊染沒辦法看到他。林悅在這期間終於體會到了沒人能看到自己時那種無助的心情,其實在發現齊染安排的事時,他的腦袋裏麵滿滿的都是火氣。為齊染擋下那致命的一劍,林悅根本沒有什麽感覺。他護著齊染,這是本能。但他護著齊染並不代表他不生氣。在齊染和齊靖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時,林悅就有感覺。那段時間,齊染不願意讓他接近齊靖,他還時時刻刻在防備著齊靖。林悅雖然和齊靖接觸不多,但對齊靖還是有點了解的。齊靖這人是極為聰明的人,而且相當會利用機會。齊靖既然對自己有懷疑,那要做的事肯定是除掉自己,以免自己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林悅知道,齊染策劃刺殺的事件,並不是因為他想急切的坐到那個位置上,而是因為自己。齊染要護著自己不被齊靖傷害,一勞永逸的方法便是讓皇帝覺得齊靖有登高謀反之心,刺殺是最好的借口。林悅不想齊染擔心自己,便沒有去刻意接近齊靖。齊染在那段時間一直在做各種準備,林悅沒想到最終的準備都用在了齊染自己身上。當林悅魂魄無法歸回體內時,他是跟著齊染的,自然也知道他這期間麵對的事。有一點齊染倒是說對了,他真的是很生氣。他已經做好了決定,再次醒來時,他絕不會輕易原諒齊染,要不然這人根本不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和那軀殼的聯係越來越弱。他的魂魄甚至時不時開始出現透明的情況,林悅有種感覺,等他的魂魄完全變成透明的,那他就會消失,而那具軀殼也會徹底死亡。若是剛開始來帶這裏時,林悅對這樣的情況肯定是欣喜若狂的。但是現在,他心裏是說不出的鬱悶和苦澀。他雖然想過不那麽輕易原諒齊染,但絕沒有想過兩人至此不再相見。那段時間,林悅拚命的往那具軀殼裏鑽。他想睜開眼和齊染說說話,他甚至想過,自己隻要能睜開眼,他就能原諒齊染做的那一切。可是一切枉然。他隻能看著齊染在無人時難過哀傷,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擁抱過齊染,可是齊染感覺不到。好在一點,在皇宮內的範圍他可以跟著齊染四處飄蕩。林悅想,如果自己真的離開了,那他也陪齊染最後一段時間,哪怕他陪著的那個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在。齊染喊他的名字時,他在一旁應著,齊染睡得不安穩時,他在一旁握著齊染的手,用手拂過他的發絲。他甚至狠狠親吻過齊染的嘴唇,可是齊染沒有感覺,他也沒有。林悅有時看著睡不安穩的齊染會想,如果他們就這樣錯過了,那他應該會後悔的。會後悔他們的時間浪費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會後悔他竟然沒有多吻齊染幾次,會後悔他沒有早日和齊染相互喜歡,兩人沒有早點心意相通,要不然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就不會那麽短暫了。林悅想著這些想的心酸,默默的注視著齊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對齊染生氣了。直到,齊染突然把他弄到這南安寺。他不知道惠明大師有著怎樣的神通,在他和齊染對話時,林悅一度生怕齊染會害怕會退縮。但齊染根本沒有詢問那麽多,他隻想讓自己回來。當時聽到齊染霸氣的拒絕讓他入輪回,哪怕代價是自己下輩子孤苦無依時,林悅心裏是高興。這輩子的心都操不過,誰還會想下輩子。下輩子誰知道自己會投胎成什麽,也許是一頭牛也許是一頭豬。林悅想,就算是看在齊染有這心的份上,他醒來也不會對著齊染生氣的。不過事實總是打臉的,他剛剛有這種想法,齊染的所作所為就讓他更加生氣。惠明大師為他誦經,齊染為他抄寫經文。可是齊染卻是用自己的血抄寫的,當他第一次看到齊染這麽做時,他甚至抬起手朝齊染臉上甩了一巴掌。可是他再怎麽憤怒也無濟於事,他的手隻能穿過齊染的臉頰,連他的頭發絲都不能碰觸一下。林悅看著齊染把抄寫過的經文直接燒了,他隻覺得眼疼。林悅想,他是魂魄不會哭,他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想過能得到一份這麽純粹的感情,他以為他的人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活著又平平淡淡的離開。可當他遇到齊染時,一切都不一樣了。齊染喜歡他喜歡的入骨,他因這份喜歡,魂魄疼的入骨。他躺在南安寺幾日,齊染就用血寫了幾日的經文。林悅想,七七四十九天到來,他真的醒來,齊染也會因失血過多而病了吧。他們兩個難不成就這樣一個昏迷一個醒著,然後過一段時間,兩人的角色進行對換一次。那樣的話,他們要浪費多少時間。林悅不信神佛,可是因為齊染的緣故,他寧願這世上有神佛。他是個現代人,從來沒有真心跪過誰,可是在齊染看不見的地方,他就像是人一樣,一步一叩首,日夜不停跪拜了南安寺所有的地方。他想要回到齊染身邊,他想阻止齊染這一切的動作。可是什麽都沒有,直到今日,他再次看到齊染劃破自己的皮膚,漫不經心抄寫著經文。林悅隻覺得眼發熱的厲害,他想告訴齊染不要這麽做,但是他什麽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林悅覺得渾身都在疼,像是有火在燃燒他的魂魄一樣。但讓他感到最疼的卻是他的雙眼,他控製不住裏麵有東西不停的流出來。隻是讓林悅感到驚訝的是,他眼睛裏流出來的卻不是眼淚,而是鮮紅的血。林悅愣怔怔的摸著眼角,他望著魂魄之中自己手上的血跡,他覺得這血都是齊染的。他有些害怕這些,他甩開手,想要把這些血都甩掉,但是無論他怎麽用力都沒辦法避開那些血跡。最後林悅有些氣惱了,他望著躺在一旁的軀殼,憤恨的準備遠離這軀殼。他想,既然不想讓他活著,那就直接讓他死了吧,也好過讓齊染這麽受罪。也許是他太氣憤了,也許是惠明大師誦經誦的有效果了。總之在他想要離開的一瞬間,他像是被人狠狠拽了回去。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後,他回到了軀殼中。他躺的有一段時間了,乍然醒來,走路都會腿軟。不過林悅不在乎,他看了一眼一旁震驚不已的惠明大師,便跌跌撞撞朝齊染所在處走來。在他推門而入的一刹那,他滿鼻子血腥味。在魂魄被人看不到的時候,他像是沒有了味覺,現在這個味道隻讓他渾身都覺得難受。有那麽一瞬,他甚至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神色麵對著齊染。@@@齊染愣怔怔的看著林悅,林悅的眉眼桀驁冷峭,像是在生氣又像是竭力忍耐自己。林悅沒有再說什麽話,他拿過細巾,細細的幫齊染包紮著手臂上的傷口。做這些時,林悅的眉眼很平靜,但齊染知道他眼底深處滿滿的都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