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以為他不承認,便道:“太子殿下和鬼怪做交易,現在這般笑可是不願意承認,又或者是不敢承認?”齊染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四處打量著這天牢,許久後,他平靜的開口道:“九弟可知道這天牢裏有多少塊磚,牆上有多少個洞。”齊靖看著不按理出牌的齊染,有些不解的皺了下眉。齊染輕輕笑了,他說:“這間牢房的牆上有八百六十一塊石磚,牆上有二十三個洞。九弟剛來這裏不久,應該沒有那麽無聊,心中又藏著大事,應該不會數這些吧。”齊靖根本不明白齊染在說什麽,他的眉頭緊緊皺著道:“你什麽意思。”齊染看著他,淡淡道:“九弟還不明白嗎?這牆上的磚和洞是孤一塊一塊數過的,甚至這間牢房裏來過幾隻耗子,爬過幾隻螞蟻孤都知道。”齊染望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齊靖,繼續道:“你一直以為林悅才會鬼怪之術,我是靠著他才成就的今天。你既然敢這麽想,那為什麽不再大膽點,也許林悅隻是一個幌子,真正是鬼怪的是孤。”齊靖心底已經有所猜測,他那漂亮的臉上第一次顯出震驚,他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有什麽不可能的?”齊染望著他低聲卻厲聲道:“你心底不是一直在懷疑我為什麽突然對梅妃起了疑心,為什麽不願意和斐家聯姻,為什麽對你和安貴妃防備重重,甚至為什麽鑽不進去你們設下的圈套?也是,我都鑽過一次了,甚至在這個地方被九弟你親手端來的毒酒給毒死了,我怎麽可能還會再鑽進來一次呢?”齊靖愣怔的望著幾乎是一臉瘋態的齊染,齊染很快恢複了平靜,他沒有等齊靖說什麽,繼續輕聲道:“九弟也許想聽一個故事,不過這個故事應該過兩年才會發生。那也是一個飄著大雪的年底,宮中歌舞升平,四海祝賀……”齊染幽幽的說著他的上輩子,他語氣很平靜,但是裏麵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說完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後,齊染望著已經呆掉的齊靖道:“你知道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子在這天牢裏受盡刑罰是什麽感覺嗎?一個字,疼。他的腿斷了,也許身上的骨頭都斷過一遍了。但那時最寵信他的父皇還沒有死,那些人也不敢讓他死,所以斷掉的地方又接了回去,然後又因為刑罰而斷掉了。疼的太狠時,他隻能數著牆上的磚,看看有多少塊,念著牆上的洞,有多少個。他其實可以死,但他不願意,因為死了就是畏罪自殺。天牢裏暗無天日的時間太長,沒有人敢和他說話,他能見到的活物就是一些耗子和螞蟻……等他的九弟成為名正言順的帝王來看他這個失敗者時,他的腿已經不能走了,能動彈的十指也因為傷太多扭曲了。他勉勉強強能自己接下那杯毒酒喝下。是了,他那九弟最終還為他平反昭雪了,曆史上給他正名,說他並非亂臣賊子。”“在九弟心中,那個太子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不記仇恨呢?可是他回來了,帶著記憶帶著疼痛,一夜一夜的睡不著,他分不清什麽是夢什麽是真實。可是那場噩夢裏的一切在他眼前不斷的上演,你說可笑嗎?”說到這裏齊染突然笑了下,他道:“九弟說那件龍袍,還有謀反的信件是什麽人偽造的?疼愛這個太子的梅娘娘又是被誰蠱惑的?”齊靖望著齊染那雙像是浸了雪水的雙眸,他打了個寒顫。齊染笑了下,他道:“你一直懷疑我為什麽那麽確定是你和安貴妃在背後坐收漁翁之利,那是因為我知道本來就是你們。梅妃和七弟不過是你們手中的棋子。那個前來刺殺我的刺客,雖然他的樣子比幾年後年輕了,但是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當初刺殺父皇的人。要不然,我怎麽敢提醒蕭善,讓他死死的追查安家,最終找到了證據?”說道這裏,齊染的心情已經平複了,他嗤笑兩聲道:“什麽兄弟之情,什麽養育之恩,在皇位麵前什麽都不是。七弟,我把他當做真正的兄弟,梅妃我把她當做親生母親。安寧,我把她捧在手心裏,可是換來了什麽。他們被你和安貴妃挑撥利用,成了陷害我的最好棋子。父皇受重傷昏迷的那些日子,我就在這天牢裏等著,等到最後也沒有再見過一次外麵的太陽。哦,對了,據說我在這天牢裏能得到這樣的待遇,對虧了當年的安貴妃和九弟你呢。你們怕父皇醒了,一切真相大白……一個身體被廢了的太子,就算是被人發現是無辜的,又能如何呢?”他抬眸望著這間天牢,然後用手撫摸了下冰冷的牆麵,他說:“當時我雙腿被廢,想的最多的是什麽時候能站在這裏摸一摸這牆上的磚,畢竟數了那麽久,都有感情了,現在倒是能如願了,也算是圓了當年的心願。”齊染把手從牆上拿下時,他望著齊靖道:“九弟可還有什麽疑惑需要孤解釋?”齊靖失魂落魄,仿佛陷入了一場夢中。齊染收回目光道:“九弟就當聽了一個故事吧,現在故事也講完了。九弟沒什麽事的話,孤就先回宮了。”齊染說完這話朝牢房外走去,在他離開牢房時,齊靖突然開口了,他聲音有些嘶啞,道:“那故事裏的七哥,當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母親做的事,還是心中什麽都清楚隻是被權勢迷住了雙眼?”齊染停頓了下淡淡道:“這你就要問故事裏的人了,孤怎會知?”齊染回到東宮時,第一件事便是問吉祥林悅如何了。吉祥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齊染點了點頭,吉祥看了看四周,小聲飛快道:“皇上出宮還未歸,奴才要不要打聽下皇上去了什麽地方。”齊染淡淡道:“孤知道父皇在哪裏,不用派人打聽了,把人都叫回來,不要在做任何事。”說罷這話,他直直的朝林悅所在偏殿走去。走進去之後,齊染讓周圍服侍的人都退下,他坐下,抓過林悅有些發瘦咯人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林悅的手很涼,齊染直接無視掉,他低聲纏綿道:“所有的障礙我都已經掃清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那些陰謀詭計了……你為什麽還不醒來。”第108章 當然,齊染這番言語並沒有把林悅喚醒,許久後,他把林悅的手放在被子裏。其實他很想多握一會兒的,不過現在的天還很冷,就算房內放置的有暖爐,手在外麵放的時間長了也會冷的。最後齊染給林悅整理了下容顏,才離開這裏。他把林悅收留在東宮這麽長時間,在外人眼中已經是極限了,林悅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按說是應該被送出宮的。齊染這個太子做到這種地步,對救命恩人已經是相當寬容了,但齊染並不打算把人送出宮。宮外,林悅是孤零零一個人是沒有家的。那個把他當做災星,一心想把他弄死的林家根本不是他的家。林悅在這偌大的京城,有自己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齊染也知道人言可畏,好在現在還是封印時刻,林悅又一直昏迷不醒,禦醫也第一次見這種情況。齊染還是有借口把人給留下的,那些沒有上朝的朝臣多半是說不出什麽話的。再者就算他們想說什麽話,也頂多是覺得林悅一直呆在東宮於理不合,但絕對不會想到齊染和林悅的關係會是那樣的。這樣的關係現在還可以隱瞞,隻是以後齊染不成親,沒有子嗣,繼承皇位後來自朝堂的壓力肯定會很大。到時說不準就會被人發現端倪,不過齊染根本不怕。他曆經過一次生死,對這些已經看淡了。如果不能護住自己喜歡的人,那他也太可悲了,還不如就那麽喝了孟婆湯不重生這麽一次。齊染想著這些回到自己的寢宮裏睡下了,他親自點了安神香。他躺在床上聞著清冽的香味,眼睛微微泛濕,他很想一睜開眼就看到林悅飄在自己頭頂上。哪怕是頭朝下腳朝上嚇他一跳也行,可是沒有。齊染翻了翻身,隻覺得渾身都很冷。他的寢殿裏沒有弄火盆,他心想,林悅如果心疼他,如果真的喜歡他,肯定會急著醒來告訴他,不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齊染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他在睡夢中隱隱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像是鍾鼓之聲,又像是人走路之聲。隻是他睡得很沉,睜不開眼,等他醒來時,天還未亮。他喚了吉祥為他更衣,吉祥知道齊染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心中擔憂他這麽熬下去對身體不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建議。隻好在心底不停的祈禱林悅趕快醒來,那樣齊染也就不用受這份罪了。更衣洗漱後,齊染道:“外麵吵吵鬧鬧的,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吉祥道:“奴才剛才派人打聽了一下,皇上派人賜死了冷宮裏的安罪人。還下令禁軍把安家和林家的人都給收押到天牢裏了。蕭大人還派人傳話,說皇上命禦林軍親自前往斐家祖宅,把斐錦給抓了。”齊染哦了聲,平靜的說道:“是嗎。”吉祥也弄不明白皇帝這樣的動作到底是為了什麽,但看齊染的神色就知道這些事不是他能打聽的。吉祥知道,這宮裏有很多秘密,他即便是齊染信任之人,也不能隨意打聽這些。齊染收斂了眉眼中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麵比不過齊靖。所以重活這一世,他對齊靖是相當防備的。齊靖做事不拘於形式,隻要對自己有利都可以做出來。這次刺殺事件,齊靖按說是沒有翻身的餘地。但齊靖手裏還有一張底牌,那就是他對林悅的懷疑。如果齊靖能使皇帝相信,林悅是真的鬼怪。即便是這是沒有根據的話,隻要皇帝心中有一點點的疑慮,那就會對他對林悅都產生懷疑。沒有一個帝王能容忍一個鬼怪在自己身邊,說不定還會一直在監視著自己。沒有帝王允許這個鬼怪是太子的眼線。懷疑的種子隻要種下,林悅必須得死,他這個太子也終究會被廢掉。如何能讓皇帝相信呢,那就隻有讓皇帝親耳聽到一些事情。但齊染不會無故去見齊靖的,所以齊靖必須要通過皇帝的口,讓齊染去見他。即便齊染心裏再怎麽不願意,皇帝開口了,他都是要去的。所以在皇帝開口說齊靖要見他時,齊染就知道齊靖應該是把林悅的特殊告訴了皇帝,而皇帝已經對他產生了懷疑。他嘴上說著同意,但當天並沒有直接去,他說好了去看齊靖的時間,特意派人守著皇帝的宮殿。皇帝果然在他去之前就離宮了,他知道這是齊靖的機會,也是他的機會。林悅他要護住,齊靖的陰謀也不能得逞。所以在天牢裏,齊染那麽輕描淡寫的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他說的那麽真實,他上輩子受的那些刑罰,受的那些罪,鮮血淋淋又事活生生的。當然還有因刺殺而傷勢過重的皇帝,最終因為這場刺殺而亡。他把一切的怪異點都歸結到自己身上,在他嘴裏,林悅不過是一個幌子,一個遮擋他有異常的幌子。皇帝多疑,但對他的疼愛也是真的,對他的寵信也是真的,對他的精心教導更是真的。他是了解皇帝的,所以他說完這些,皇帝隻會結合以往的種種更加心疼他。當然也有皇帝會把他當做怪物燒了或者被軟禁的可能,但皇帝隻有他們三個兒子。兩個兒子在上輩子要了他的命,一個兒子這麽慘,他賭被燒死的可能是萬分之一。皇帝許是一夜未眠,心底一直在琢磨這些吧。如今安貴妃被刺死,安家和林家被收押,甚至連斐錦皇帝都沒有放過。這個結果齊染是滿意的,齊靖和齊瑛這輩子徹底完了。不管皇帝心裏有著怎樣的路程,他終究穩坐了太子之位。現在一切都很好,除了林悅沒有醒來。又過了一天,齊染聽到了有關齊靖的消息。齊靖在天牢裏自斷了一隻腿,上奏請求廢掉玉蝶上自己的名字,削發為僧,以身為大齊祈福。皇帝很快就同意了,不過他並沒有讓齊靖離開視線,把剃了頭的齊靖安置在了南安寺。皇帝同時還下了一道聖旨,廢黜青王齊瑛的封號,保留其七皇子的身份。給他在京城化了一塊地,給齊瑛當皇子府,並且給齊瑛和斐安寧賜婚,成親的日子很局促,就在十五過後解印之後。而齊靖去南安寺的日子就在齊瑛成親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