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已看過那些供詞,此時看齊染這副神態,便道:“你看如何?文竹此言有幾分可信?”齊染回過神,臉上的茫然不知所措還未消失殆盡,聽聞皇帝的問話便掀袍跪在地上,道:“父皇,文竹乃是兒臣宮中的掌事宮女,梅娘娘時常派人詢問兒臣狀況,她對此很是了解,兒臣覺得此供詞不可信。梅娘娘自幼待兒臣如親子,兒臣年幼時想到母後時常吵鬧整夜不眠,都是梅娘娘抱著兒臣徹夜安撫。貴妃娘娘如今乃掌管六宮之人,她若是想探視兒臣的行跡,何須動用文竹,隻管尋一個不起眼的婢女太監便是,不被人覺察又不會引起人注意。兒臣懇請父皇細查,何況那文竹死的也蹊蹺,行刑司做事十分有分寸,她們定然不會行刑甚重,讓文竹一夜便死。現在她的供詞中同時攀咬梅娘娘和貴妃娘娘,兩位娘娘都有皇子在身。此事本就是由兒臣宮中所出,繼而牽扯到梅娘娘和貴妃娘娘的,唯有兒臣一人置身事外,兒臣實在惶恐不安。”皇帝是第一個看到這份供詞的人,也想過這裏麵會不會隱藏了其他陰謀詭計,現在又聽齊染這般誠惶誠恐的話,皇帝籲了口氣把齊染扶起來道:“你何必惶恐,朕豈是隨意信一份供詞之人?朕已派人去詳查了,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的。”齊染站起身,神色仍舊恍然不安。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的安慰了下。如果文竹供詞裏所述是真的,那梅妃的作態對齊染來說是個相當大的打擊。皇帝知道齊染是個重情之人,所以也相信他登基後,齊瑛和齊靖至少不會淪落到身死的地步。隻是有些時候太重情,便容易傷到自己。皇帝現在有點傾向信任文竹的供詞是真的,或者裏麵多少參了些假的,但她大部分所言怕是真的。皇上沒說的是,這份證詞是半夜送來的,行刑司的人聽到這種牽扯過廣的秘密,不敢隱瞞,便立刻讓人送來了。也怕是因此,文竹才會在送到行刑司一夜,人就死了,有人這是不想讓她說出這些秘密。好在,供詞送到了他這裏,其他人就是想篡改拿回都隻能是回天無力。皇帝一直等著齊染,就是想看看他對這份供詞是怎麽想的,又準備怎麽做。齊染仍舊是心軟,在等待查證結果時,皇帝看著發愣的齊染,心中這般想到。沒有多久,皇帝派出去查證這些的內監回來了。他們回來,倒是帶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梅妃最近一直心痛難愈,禦醫又找不到病因,開了無數個方子都沒用。皇帝因為文竹的供詞,讓太醫院大大小小的太醫全部去未央宮替梅妃把脈,若是診不出結果,便讓太醫院的人都拿人頭來見。結果便被太醫把出了梅妃最近吐血是用了毒,用毒的人很小心,這點量不會危及人的性命。常去替梅妃請平安脈的太醫名許安,皇帝聽了太監的回稟,便讓人把許安給抓起來嚴刑拷問去了。許安身為太醫,細皮嫩肉的沒受過刑罰,很快什麽都交代了。梅妃吐血,的確是因為中毒的緣故。他常年受梅妃的好處,梅妃若是想做點什麽,他都會幫著隱瞞的。這次梅妃中的毒也是他配置好的藥,看著嚇人但要不了命,日後好好調養一番也就是了。皇帝坐在椅子上聽著許安的招供麵色泛著冷意,他道:“許安,你好大的膽子。身為太醫,竟然做出如此荒謬之事,實在是可惡。”皇帝說完這話,不顧許安磕頭求饒,便讓人把他拖下去了。前去禦花園搜的內監,倒是沒有發現文竹口中的那個秘密點。齊染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跳,他倒是沒想到安貴妃在那種情況下會這麽機敏。不,不對,應該不是安貴妃做的,應該是齊靖吧。想到這裏,齊染垂下眼眸,他想,上輩子自己輸的不算冤枉。齊靖心思深沉非常人能比,他太能忍,也太敏銳。這期間皇帝一直冷著臉坐在那裏,他心裏雖然已有準備,但事情真的到了這一地步,他還是有些生氣。他望著一旁站著的齊染道:“你同朕一起去看望下梅妃吧,朕想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齊染垂下眼,聲音有些飄浮道:“是,父皇。”皇帝和齊染到未央宮時,遠遠的便看到了被禦林軍攔住的齊瑛。齊瑛很憤怒,他甚至和禦林軍動了手。禦林軍攔著他,卻不敢真的和他動手。有幾個禦林軍被齊瑛打的躺在地上起不來身。皇帝下了轎輦,看到這情況自然是很震怒,他厲聲道:“齊瑛,你在做什麽?想要謀反嗎?”皇帝本就在生梅妃的氣,齊瑛又是這樣的表現,他自然是怒火更勝,說出的話也有些太過嚴厲了。齊瑛聽到皇帝的聲音,全身力氣瞬間像是流失掉了,他轉身看到皇帝和齊染,目光在齊染臉上微微停頓了幾秒,然後他跪在地上低頭啞著嗓子道:“兒臣參加父皇,參加太子殿下。不知母妃所犯何事,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若是母妃有錯,兒臣願代她受過,請父皇寬恕。”皇帝看著他這副模樣,甩袖冷聲道:“你讓朕寬恕她,那她可想過要寬恕別人?”皇帝說完這話便走入了文央殿。齊瑛抬起頭,他看著皇帝的背影,又看向齊染,他跪著上前抓著齊染的衣擺,臉上帶了一絲哀求道:“三哥,太子殿下,母妃若真的有錯,還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她一次吧。”齊染看著齊瑛,而後他把齊瑛扶起來,輕聲道:“七弟,孤會向父皇求情的。”齊瑛臉上浮出一絲慘烈又複雜到了極點的感激。齊染看著他突然感到有些可悲,他能向皇帝求情讓梅妃活著,可是有些時候犯錯的後妃在宮裏活著還不如死了。齊染和齊瑛一同走進去時,梅妃正穿著被冊封為妃時的宮裝,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在看到齊瑛時,她臉上閃過一絲難看。齊瑛擦過齊染衣擺,同梅妃跪在一起。梅妃看著跪在自己身邊的齊瑛,神色有些焦急道:“你在做什麽?此事和你無關,快站到一邊去。”齊瑛沒有理會梅妃,他滿眼淚水抬頭對著皇帝道:“父皇,無論母妃做錯了什麽,都是為了兒臣,兒臣願意替母妃承擔所有罪責。”“本宮做下的事,和你有什麽關係。”在齊瑛剛剛說完這些話,梅妃便扇了他一巴掌冷聲說道,而後梅妃朝皇帝直直的行了個禮,溫順婉約道:“臣妾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臣妾所作所為同七皇子毫無關係,萬望皇上明鑒。”皇帝的手握著椅子的扶柄,他冷笑一聲道:“和七皇子毫無關係?若是沒有七皇子,你可還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梅妃跪拜著的身體因這話抖了下,然後她緩緩抬起頭,淒然一笑道:“皇上,這後宮的人哪個不會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貴妃娘娘會,臣妾會,就算當年早逝的皇後,難道為了太子手上就沒有沾染過無辜人的血嗎?”麵對這樣的質問聲,皇帝的臉色越發的陰沉,皇帝這些年一直喜歡梅妃的溫順識大體,現在他突然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讓人心驚,讓人難以相信。皇帝閉了閉眼睛,而後道:“梅妃你意圖陷害太子,此罪可認?”梅妃臉上仍舊掛著那抹淒然的笑,她道:“臣妾認罪,但七皇子全然不知,望皇上寬恕七皇子。”說完這話,她又看向齊染,她輕聲道:“七皇子對太子如何,想必太子心裏最清楚。若七皇子有異心,臣妾下手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後,太子殿下也不會安然無恙的站在此處。一切都是本宮的錯,太子殿下要怨要恨本宮都認了。”第46章 麵對著梅妃,齊染眸子裏起了一絲複雜,他輕聲道:“梅娘娘,孤不明白,權勢地位在您心裏,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嗎?你對孤就沒有半分母子之情嗎?孤年幼時也曾在你懷裏撒嬌鬧氣,也曾惹你心煩心慮,孤年幼時曾病重不起,也是您衣不解帶照顧一宿又一宿,直到孤康愈。可是最終陷害孤的人,還是梅娘娘你。”齊染說著這話心裏想著上輩子自己受的那些罪,他在暗無天日的天牢裏,受盡刑法。最後一切塵埃落定時,他身上全部都是傷口,腿不能立,手沒有辦法伸直。齊靖遞上來的那杯毒酒,他甚至沒有辦法拿平穩,但是為了自己最後一絲尊嚴,他用因受刑而扭曲掉的雙手,捧過那杯毒酒,一點一點的喝下。如果梅妃和斐錦沒有這樣的心思,如果他們能收手,一切都不會是那樣的結局。他身為太子時可以安安心心的防備著齊靖,他成為皇帝後,齊瑛就是他最疼愛的弟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可是就是為了一個皇位,他們把一切都毀了,最終自己腹背受敵,一切如夢一場空。齊染一直很想問梅妃這些話,可是現在問了,他看著梅妃那模樣,又覺得分外沒意思。問了又如何,他們之間早就有了難以跨越的溝壑。齊瑛因齊染這話抬起頭望著他,眸中神色複雜哀傷,他又看著梅妃,心裏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貪心。可是梅妃是為了他,所有人都能責備梅妃,都能怨恨梅妃,隻有他不能。齊瑛把頭扣在地上,眼淚順著眼眶流落到地上,整個未央宮一片哀傷。齊染垂下眼,把眸中的心思全部掩蓋住。梅妃看著齊染,道:“本宮也曾真的把你放在心上疼,但是人都是貪心不足的,總是想得更多,想得到最好的東西。這後宮太大太寂寞了,沒有事做,會把人逼瘋的。”“沒有事做會把人逼瘋?所以你就做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皇帝難以置信的看著梅妃道:“朕看你是瘋了。”梅妃笑了,笑顏如花,眼淚徐徐而落,她望著皇帝道:“臣妾的確是瘋了,臣妾入宮後也曾想著夫妻舉案齊眉,可是皇上是沒有心沒有情的。在這偌大的後宮裏,美人如花,可是皇上從來不多看一眼。臣妾不瘋,能做什麽?每天守著空蕩蕩的宮殿,看日落看日出,無所事事。所以臣妾想,若是有朝一日,臣妾能成為這宮裏最尊貴的女人,就不用這麽寂寞了。”宮裏最尊貴的女人,不是皇後,而是太後。皇帝眯了眯眼,他道:“朕自認為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們。這些都不用說了,朕現在問你一句話,斐家可知你做的這些事?可曾參與了?”齊染聽皇帝這問話,知道皇帝對斐家起了疑心。但這個時候,他不能開口替斐家說話,他了解皇帝,現在皇帝隻想聽梅妃說,別人說的他都不想聽。梅妃眼底浮起一絲嘲笑,她望著皇帝道:“你看你就是這麽虛偽的人,出了事心中第一衡量的永遠是利益。斐家是臣妾的娘家,是太子的外家。臣妾哥哥的為人,皇上心裏清楚,一心悶著腦袋隻想肅守邊疆,若他知道臣妾有這等心思,會做的第一件事怕是要指著臣妾的鼻子罵臣妾不忠不孝吧。若是斐家能站在臣妾身後,那臣妾做事豈會這麽容易敗露?可惜斐家的人生來都是木魚疙瘩腦袋。”皇帝道:“你既然已經認罪,那朕就給你一個痛快。”“父皇……”齊染和齊瑛同時開口,梅妃也哈哈大笑,如若瘋癲,她眸中精光直露道:“皇上,不管你信不信,這些事臣妾都有心做,但根本沒有來得及做。這宮裏的高人多,臣妾的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的掌控中,太子殿下說呢?受傷的是太子殿下,可受益的仍舊是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還在誣陷太子嗎?”皇帝幾乎是氣笑了,他道:“你以為朕今天為什麽會讓人搜你宮殿?文竹你還記得吧,那是你安插在太子身邊的棋子,她雖然死了,但她什麽都招了。”說到這裏,皇帝把文竹的供詞仍在梅妃臉上。梅妃在聽聞文竹死了時,微微一愣。文竹死的事被皇帝刻意隱瞞著,現在梅妃才知道文竹死了。她昨晚是讓人給文竹帶話了,但是根本沒讓她死,隻是以她家人的命要挾她,讓她務必咬定是太子行咒,然後她還保證,等這件事過去了,她會讓文竹出宮,一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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