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染斜躺在寢宮裏看書,因天暗,宮裏點燃了燈,燭火因從窗戶刮進來的風而來回晃悠著。不多時吉祥在門口求見,他讓人進來,看到吉祥神色有異,便道“怎麽了?”“太子,青王在殿門外站著淋雨呢。”吉祥低聲道“好像有一會兒了,身上都濕透了。奴才想青王心裏肯定有事,怕自己勸不住,特來稟告。”齊染聽了這話,放下手中的書,坐起身道“怎麽不把人請進來?”一邊說著這話,一邊從一旁拿了件白狐披風披在身上,然後由吉祥為他撐著傘,朝東宮大門口走去。齊染走到東宮門口,門外已經沒有了人。他輕皺了下眉,拾級而下,四周除了風聲和雨聲,悄無人煙。細風吹拂著雨絲飄落在齊染的臉頰上,絲絲涼涼的有些冰冷,白狐披風也被雨水侵濕了細領。齊染攏了攏披風,突然覺得周身有些冷。吉祥看了看天色,有些憂心道“太子,青王肯定是看雨越下越大就回了,您也回吧。”齊染眼中浮過一絲複雜,在雨中站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想來他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回去吧。”齊染回去的時候走的有些快,吉祥幾乎有些跟不上。雨淋濕了齊染的發絲和眉眼,他的背脊挺的直直的,輕裘緩帶白狐披風,讓他看起來就像是行走在水墨畫中的獨行者。東宮門外寂靜無聲,齊瑛從一顆古老的杏花樹上輕輕跳下來。他定定的看了看東宮的大門,悄悄轉身離開了。齊染回去後沒了心思看書,吉祥一邊給他擦拭濕了的頭發,一邊忙命人給齊染熬薑茶去寒。吉祥是滿臉心疼,他道“太子,這天雖然開始暖了,但雨氣還是涼的,你萬一著了寒,那該怎麽辦?”齊染看了吉祥一眼,道“孤沒事,你下去吧。”吉祥還想說什麽,但看著齊染的眉眼,最後還是退下了。齊染在想齊瑛,齊瑛心思算單純,少有失態的時候。這種天氣這個時辰路東宮而不入,怕是梅妃和他說了什麽,他心中裝滿了事。吉祥是他貼身太監,平日裏見到齊瑛都是直接讓人入內的,但今天吉祥卻是稟告了自己,無疑是在向齊瑛表示,很多事他知道。想到這裏,齊染歎了口氣。明明早已下定決心做的事情,但事到臨頭,心裏還是有些難以控製的不舒服。“一來就聽見你在歎氣,在想什麽難過的事?”正當齊染的心沉沉浮浮沒有著落時,他身後突然傳來林悅的聲音。齊染回頭,看著有了一顆完整的腦袋和脖子的林悅,忍不住眨了眨眼道“你怎麽來了?”林悅毫無形象的伸了伸懶腰,不過想到自己的魂魄在齊染心中的形象,他笑了下道“我討厭打雷下雨的天,本來也沒想著來打擾你的,可是這京城裏我就對你熟悉,也隻有你能陪我說說話,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不委屈自己了,就來了。”說到這裏,林悅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東宮大門的方向,道“我剛看到七皇子離開,他臉色好像不大好的樣子,你們這是說開了?”齊染垂目,低聲道“沒有說開,不過他該知道的怕都已經知道了。梅妃又不是真的是個傻子,這種事經過幾次懷疑也就變成確認了。”林悅歪了歪頭,他第一次看到齊染披著頭發的樣子,他隨手拿了細巾,幫他把泛濕的頭發擦了擦,然後漫不經心的說道“也是,身處皇宮裏的人哪有幾個人是傻的,隻是看願不願意多想罷了。不過如果梅妃現在收手,你會看在七皇子的麵子上放過她嗎?”齊染抬頭神色淡然“如果她會收手,以齊瑛的性子,剛才就會來東宮告訴我這一切。可是齊瑛沒有,所以梅妃怎麽可能會收手呢?人一旦戀上了權貴,就不會輕易丟掉的。”“我就是有點好奇,你說了這麽多也沒回答我的問題啊。”林悅站起身道“你這人真矛盾,你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但你就是不趕盡殺絕,你這是在給她們機會嗎?”齊染笑了,眉目冷清,他說“怎麽可能,我是在消磨掉她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並不是不想回答林悅的問題,因為他知道梅妃根本不會收手。如果她真的會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也許會看在齊瑛的麵子上放她一馬,也許不會。但齊染知道,如果梅妃不收手,他一點都不會心慈手軟,上輩子那種在天牢受盡刑罰,暗無天日的生活,他這輩子再也不想經曆一次了。林悅看了看齊染,在心底默默說了句,在古代當皇子真累。他看齊染的頭發差不多幹了,便放下細巾,從袖子裏拿出個糖人放在齊染手裏,道“送你的。”糖人是他在雨前聽到叫賣後,買的。他還特意讓那製作糖人的師傅,弄的是齊染的模樣,雖然有點失真,但還是有幾分相似的。糖人上麵包裹著一層糖紙,人物還沒有變形。林悅也是買了這東西才覺得自己應該來東宮看看齊染的。林悅送了東西,便準備離開,他在窗戶前時,突然回頭挑眉道“我嚐了下,可以吃,味道很甜。這東西就算是我對太子殿下無禮後的補償吧。”第44章 說完這句似乎調戲的話,林悅便直接鑽窗戶飄走了,他隻有一個頭,一個脖子,下麵漆黑黑的,看上去有點滑稽和嚇人。但齊染並沒有在意,他眨了眨眼,想明白林悅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後,他拿著糖人的手狠狠的握在了一起,青筋直露。這糖人是他的形象,林悅說自己嚐了,嚐哪裏了?無禮的補償,無禮不就是他對自己……想到這裏,齊染隻覺得臉頰發熱,似乎連的脖子都氣紅了。不過經過林悅這一胡亂打岔,齊染心底的那點糾結鬱悶煩惱似乎都被這些羞惱代替了。齊染看著林悅魂魄消失的那扇窗戶,腦中不由的閃過一個念頭,林悅該不會是特意前來探望他的吧,拿這個糖人故意說著一些唐突的話,好讓他忘卻那些不該多想的事兒。齊染垂下眼朝是自己形象的糖人看去,然後他輕輕把糖人舉到嘴邊,一口下去,糖人少了半顆腦袋。齊染麵無表情看著那個廢掉隻剩半顆腦袋的糖人,心想,林悅有句話沒有說錯,那就是這糖人真的很甜。一口下去滿嘴糖精的味道,甜的有點讓人感覺膩歪。林悅從東宮回去後,睡了一個安穩的覺,臨睡前,他想著齊染因自己話驚呆的模樣,心想看他的樣子,那糖人怕是有個被扔出去當垃圾的命。林悅睡得很好,但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著。宮裏的皇帝、安貴妃、梅妃、齊靖、齊瑛等等和這場突來事故有關的人都沒有睡著,而宮外的安家斐家也是燈火不熄。當時斐老夫人咋然聽到宮裏傳來的消息後,整個人急的嘴上都冒火,起火泡了。雖然消息最終還是好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憂心。太子是她的外孫,梅妃是她的親生女兒,哪個出事,都猶如在剖她的心。她本來想直接遞牌子進宮看看的,但被斐賀和斐錦聯合勸住了。斐賀道“母親,事已至此,隻能等孩兒明日見了太子,問問情況你再入宮為好。”斐錦也道“母親,太子那裏並未有大礙,你莫擔憂,一切等明天再說吧。”兩人極力勸說斐老夫人,但斐老夫人仍舊是坐立難安。她看著斐賀滿目眼淚,道“怎麽會這樣?娘娘最近心痛難耐,一直不見好,莫不是因為這個被人鑽了空子?厭勝之術,乃是宮中大忌,皇上雖然未在東宮搜出東西,但他圍困東宮,可是不信任太子了?”斐賀低眉垂眼道“母親,即便是梅妃那裏被人鑽了空子,想要陷害太子。太子那裏也已化險為夷,你就安下心吧。孩兒明日會打探清楚事情真相的,皇上對太子一向信任,不會因此就起心思的。”斐老夫人哪能真安的下心,不過斐賀和斐錦的話也在理,這個宮她現在不能進,斐老夫人長長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回去吧,我也歇歇。”說罷這話,斐老夫人回房間去了。斐賀和斐錦等她歇下後,兩人便悄悄退了出去。在小路上即將分開的時候,斐錦看著麵色平靜的斐賀喊了一聲大哥。斐賀看向他,眸子無波無浪。斐賀長的是一副書生模樣,但斐錦自幼就怕他。他知道斐賀這模樣下生起氣來有多嚇人,戰場羅刹這個名號不是白叫的。斐錦忍下心中的懼意道“大哥,宮裏出的這件事……”“斐錦。”斐賀打斷他要說的話道“你若還真認我這個大哥,便給安寧找個好婆家嫁了。有我們斐家在她背後,定然不會讓她吃虧的。你別在想著宮裏了,深宮可是個吃人的地方。今天太子能遭遇這些,明天就能輪到安寧。”斐錦低聲道“大哥說什麽呢,我早已沒有把安寧送到太子府上的念頭了。大哥,既然你心裏對此事有了想法,那我也不多說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見太子。”斐賀看著低著頭的斐錦,眼睛裏有些失望,他道“那你去吧。”斐賀回到院子裏,韓氏正在和斐清說話,韓氏看他神色不好,便去給他倒茶。斐清走到斐賀身邊低聲道“爹,你怎麽了?還在為太子殿下擔心嗎?不是說沒查出來東西嗎?”斐賀搖了搖頭道“沒什麽,爹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感情一向很好。不過這種事不是你該參合的,你最近少入宮,免得皇上看到你就覺得煩。”前麵的話斐清聽了還覺得正常,後麵那句他就不樂意,他道“爹,你這是什麽話,皇上什麽時候覺得孩兒煩了?每次看到孩兒,不是挺高興的嗎?”斐賀道“皇上那是給你臉,要是不給你臉,你人頭早就不知道落地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