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在車上呆膩了,想下去活動活動筋骨?或者是想欣賞一下北國風光?我不置可否地抱著他下了車。  這裏是一片楓樹林,紅色的楓葉在寒風中搖曳,發出“嘩嘩”的聲響,像極了女子的淺唱低吟。  我抱著即墨辰站在一處河岸邊,我又想起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在那個世界過得還好嗎?沒有修離會不會很寂寞?我們也曾這樣站在宸宮的一處河邊,他憂傷地說著他意氣風發的過去和慘淡的現實,而我靜靜聆聽。那支別在我腰間的竹簫,是他留給我的唯一紀念。我在想或許我應該去學怎麽吹簫,我已經再不能說話了,音樂能夠成為我的語言,也是我和子言共同的語言。  “你抱著我心裏卻在緬懷誰?”  即墨辰玩弄著我胸前垂下來的發絲,突然開口問,那雙狹長的眸子緊緊盯著我。  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抱著你的?你又憑什麽來質問我?還有你根本沒有資格和子言相提並論!這就像是一個怎麽也好不了的頑疾,已經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不去想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痛,可一旦想起就痛徹心扉。  我別開眼,看向遠處的天空。  兩人相對無言。  “嘎,嘎……”  頭頂飛過一隻離群的大雁,看樣子應該是在遷徙過程中落了單。趕不及去南方越冬的候鳥,等待它們的命運就隻有慢慢死去。那淒厲的叫聲是在呼喚自己的同伴還是感歎自己不幸的命運?  “嗖”的一聲。我瞠目結舌地看到那隻即將飛遠的大雁直直地落到了我的腳下。  “今晚我要吃肉。”  即墨辰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  我看了一眼腳邊那隻已經奄奄一息的大雁,它還來不及凍死就要祭我們的五髒廟了。我倒不是可憐它的身世,隻是惋惜那顆掉到水裏的玉佩。即墨辰這廝也太敗家了,你要打鳥,我可以給你撿石頭呀,你也犯不著跟錢過不去嘛,那可是一塊刻有龍紋的上等好玉呢!  不過,我終於可以和“雞屎蘑菇湯”說拜拜了,雖然我知道我烤出來的大雁的味道也不咋的,但好歹也是肉不是?  隻要過了前麵那個小鎮我們就可以到漁陽了。這兩天我充分發揮即墨辰的優勢,時不時地就抱著他在樹林裏轉悠兩圈,這樣我們就能收獲不少獵物了。除了天上飛的還有地上跑的兔子、獐子之類的小動物。我打算拿著它們去鎮上換些錢,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我是真的不想再過原始社會的生活了。  到了鎮上,我想先去市集把打來的獵物換了錢,但我萬萬沒想到在天狼國這些東西根本賣不起價。這裏的人大多都是打獵為生,供大於求,獵物的價錢自然隻能賤賣了。換來的那些錢也隻夠我和即墨辰去住個小客棧而已。而要避開天狼軍的耳目從漁陽逃出,就必須作一些必要的準備。  錢真的成了我們麵對的最大的困難了,但我卻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上熟人。  再遇尹浩歌  雖然沒有多少錢,但我還是決定要去住客棧。在樹林裏走了三天,我終於體會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痛苦,怎麽樣我都要去吃一頓正常的飯。  我選了一間看起來並不是很貴的客棧,打算住下。這間客棧雖小,但看起來很幹淨。而且它有一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緊挨著一間一看就很貴的酒樓。雖然不能吃上奢華精致的飯菜,但望梅止渴也是不錯的選擇。  即墨辰對我選的客棧表現出無比的鄙視。可是,剛一下牛車我就看到一個俊逸修長的身影從旁邊的酒樓裏出來。  我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尹浩歌。  他也看到了我,眼裏有和我一樣的震驚,然後瞬間轉變成欣喜,丟下身邊的友人,大步朝我們這邊走來。  “修,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上次你不辭而別,我以為我們再沒有機會見麵了呢?”  說著就上前來挽住我的胳膊,我朝他尷尬地笑了一下。這時他才注意到我身後的牛車上還坐著一名蒙著臉的女子。  “這位是?”  尹浩歌疑惑地看向我。  我又朝他笑了笑。此時除了笑,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和他溝通,而且我也不清楚此時遇到他是福還是禍。  尹浩歌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有什麽難言之隱,便要邀請我們去那間酒樓裏談。  我猶豫了一下,覺得與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引人注目,還不如去酒樓裏解釋清楚。我想如果不講清楚尹浩歌是不會罷休的。而且隻從單純的角度考慮,我還是很樂於見到他的。那□歌是我人生中少數幾個快樂的回憶。  我轉身抱起即墨辰便跟著尹浩歌進了酒樓,途中尹浩歌總是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我懷中的人。而即墨辰竟然無比乖巧地窩在我懷裏,隻是他看尹浩歌的眼神就像,就像看以前的子言。  那眼神讓我的心一陣泛疼。  尹浩歌帶我們進了一間獨立的包房,正好臨著剛才的街道。小二進來上了茶便被尹浩歌屏退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修,出什麽事了嗎?你為什麽會在天狼國?”  見我還是不開口,尹浩歌急切地問。 不是我有難言之隱,而是我根本不能言好不好。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我應該是可以信任他的吧。蘸了些茶水,我在桌上快速寫道:  我不能講話了。  尹浩歌瞪大眼睛看著我,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  “怎麽會這樣,我們分開也不過一月有餘,你那日所歌,我還猶音在耳,你怎麽就不能說話了呢?”  他的眼裏有不敢置信的沉痛。我覺得隻要有這就夠了,不需要更多的語言。我不想對他說謊,但更不願告訴他真實的原因,或者是我自己不想再去回想。  見我隻是看著窗外,似乎不願意再提起,他以為觸到了我的傷口,於是便換了話題。  “不知這位是?”  我正想寫她是我的遠房表妹或者別的什麽親戚,卻聽到一個清澈的女聲。  “夫君。”  這聲夫君把我所有要寫的話都壓了回去,我不滿地盯了一眼坐在我身邊的人,他卻一臉淡然地依進我懷裏。  我,我……  “你已經成親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從那六個字裏察覺到一股落寞。  嗯。內人染了重病,我這次便是要帶著她前往墨逸治病。  我隻能順著即墨辰的話繼續把慌圓下去。我並不是不信任尹浩歌,而是即墨辰這件事茲事體大,我不想太多的人牽涉進去。  “那你可是要傷了另一位佳人的心了,自從你上次幫青嵐贖了身,那丫頭可是一直都惦記著你呢。”  青嵐?那個身世可憐的美麗女子。  她還好嗎?  盡管即墨辰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掐著我的手臂,但我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她現在就住在我上京(天狼國都)的家裏,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這樣我們三人就又可以琴簫合奏、歌舞相諧了。”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尹浩歌又急急地補充道:“到時我可以教你吹簫的。”  我朝他笑笑表示並不在意。  下次吧,等治好了娘子的病,我再去找你們。  尹浩歌的臉上閃過失望,但很快又被欣喜替代:“那我們就說定了。”  我朝他重重地點頭。  這時從外麵進來一個小廝在尹浩歌耳邊小聲說了什麽,他的眉不自覺地就皺了起來。揮退小廝,尹浩歌為難地看著我。  “修,是要從漁陽前往墨逸嗎?我叔父此時正在漁陽等我,我們可以一同前往。”  我蘸了茶水在桌上迅速地寫道:  內人經不起舟車勞頓,想要在此地先休整幾日。尹兄看來是急著去漁陽,不如就先走一步吧。  尹浩歌見我不肯與之同行,難免有些失望。其實並不是我故意推辭,而是我猜出尹浩歌的身份定不簡單,剛才進來的那個小廝腳上穿的明明是天狼士兵專用的靴子。  大概真的是有急事,尹浩歌不敢多作停留便要告辭,卻被我拉住了手臂。他回頭驚喜地看著我,以為我改變了主意。  我有些猶豫,但想到目前的困境,便快速地在桌上寫下幾個大煞風景的字:  能不能借些錢給我?  我窘迫地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表情。朋友之間提錢往往會落得一拍兩散的結果。  “哈哈!我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這些銀子你拿去用便是。”  說著他便從懷裏掏出一個藍色的荷包遞給我。  我沒想到尹浩歌竟會如此大方,荷包裏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和大約一百兩的現銀。臨走時他還留給我一張字條,上麵寫著他在上京府上的地址——名城左岸。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天狼太子的官邸。  因為尹浩歌的緣故,我和即墨辰可以找一間更舒適地客棧住下。我們要了一間上房,又點了好些個菜讓小二端到房裏來,這才一解這幾日的勞頓。  我去街上買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又新買了一輛馬車,才回到客棧。今天是第六天,即墨辰似乎還是不能自己走動。我替他細致地梳洗了一番,換上新買來的衣服,那是一套大紅色的貴族女裝。不知道為什麽,在挑衣服的時候,我總覺得這是最適合他的顏色,再沒有人能把這種紅色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冷豔而妖媚。  我想與其裝扮得過於普通來掩人耳目,倒不如這樣誇張的招搖過市反而不引人猜忌。  但無論如何,即墨辰是不能以本麵目示人的。剛才出去我便看到大街小巷都張貼著通緝即墨辰的畫像。不過天狼國的畫師也未免太差勁了,那畫像根本連即墨辰神韻的十分之一都沒有。雖然如此,但那張禍國容顏無論放到哪都是會引起軒然□的。  我將那些女人化妝用的胭脂水粉一一擺放到桌上。我不會傳說中的易容術,也隻是在現代的時候為了追女生,陪著去聽過幾次化妝講座而已。我琢磨著把即墨辰的臉醜化一下,不那麽引人注目就好了。  即墨辰倒也配合著我躺到軟椅上,閉著眼睛任我擺弄。我仔細端詳著那張美得不可思議的臉:皮膚太白了,應該弄黑一點。眉眼太媚了,應該畫上眼袋的陰影。嘴唇太薄了,化厚一點。再在嘴角點一顆大大的痣。  我有些適應不了視覺的衝擊,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在這張臉上任何的醜化都是一種褻瀆。  我拿起打濕的帕子快速洗掉那些不和諧的痕跡,即墨辰睜開眼不解地看著我。  我作出對作品不滿意的表情,表示要重來。  皮膚已經很白皙了,不需要其它的修飾;媚眼如絲,用炭筆畫上黑色的眼線使輪廓更突出一些;嘴唇太薄,聽說這樣的人大多是寡情的,用食指蘸上紅色的胭脂在薄薄的唇上細細勾勒……  我怔愣於自己的動作和手下那張傾城容顏。  細碎的陽光落在那張精致的臉上,折射出晶亮的光澤。隻需稍加修飾,那神韻立刻有了巨大的變化,我驚訝於為何這樣一張臉卻長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下意識地我朝他的胸口看去。如果,如果……  “我是不是男人,要我再證明一次給你看嗎?”  漁陽與宿命  “我是不是男人,要我再證明一次給你看嗎?”  呃。我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剛才指腹上傳來的酥麻感,讓我的心到現在還震顫不已。  “你想要去見那個女人?”  即墨辰突然冷冷地說。  那個女人?是說青嵐麽?如果可以,我倒真的想見見她。倒不是出於什麽特殊的情愫,隻是那個夜晚太過美好,美好到它將沉澱在我的記憶裏,永不褪色。如果我們三人能就這樣浪跡江湖,一琴一簫一公子,那該是怎樣快意的人生啊。  隻是想象一下,我便忍不住輕扯嘴角。隻是這一切僅止於我的幻想。尹浩歌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而我也身陷囫圇。  即墨辰的臉色有些陰鬱,對於我的毫無反應並沒有繼續追問。如果他真的能讀懂我的想法的話,那麽他就應該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麽。可是我知道那也是他最不想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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