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向我欠欠身,然後一溜煙地跑開了。 宸國的冬天總給人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天空老是灰蒙蒙的,時不時地還要下幾天小雨,讓人從骨子裏透著煩悶。 難得的今天居然見到了太陽,雖不是很大,卻也一掃之前天空的陰霾。 我閑散地在未央湖畔漫步,想會不會遇到那對主仆,是否還在等那個寡情的男人。卻沒想到會遇上甄妃和宓妃。 我本是要避開她們的,卻被宓妃先發現了。 “瞧,這是誰呐,這不就是那個見主子不用下跪的男寵嗎,怎麽陛下沒把你留在身邊好好寵愛。” 宓妃永遠是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我也懶得和她計較了。我朝她們欠了欠便要告辭,卻被宓妃攔住。 “陛下對你隻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你好真以為自己受寵了,還這副要不完的嘴臉!陛下早就厭倦了你,不然這幾日為何都不召寢於你了。” 我緊緊盯著宓妃,朝她淒然一笑: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稀罕這寵愛?” 宓妃顯然是被我這句話弄愣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那你稀罕什麽?” 我轉過身便看到即墨辰站在我的對麵,眼裏有一股火焰在燃燒。他到底站在這裏多久了? 宓妃不等眾人向即墨辰行禮便‘撲’到他的身邊。 “陛下來的正好,這奴才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朕—問—你—稀—罕—什—麽?” 即墨辰無視眼前的宓妃,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宓妃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氣氛很是詭異,所有人都盯著我和即墨辰。 “修離稀罕父母之愛,兄弟之義,朋友之情,唯獨不稀罕別人妄加給我的東西。” 我說完之後明顯看到即墨辰一臉蒼白。我們就這樣看著對方僵持著,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甄妃見即墨辰的臉色越來越差,便站出來打圓場。 “宓妃怎麽把情況扯遠了,我們剛才說的不是他行禮問安這事嗎?陛下,臣妾聽說你準許他在腳傷期間可以不用向主子們行禮,宓妃也是小孩子心性就抱怨了兩句,這本不是什麽大事,陛下就不要太過在意了。” 甄妃的聲音猶如夏日的涼風,緩了緩火藥味濃重的局麵。即墨辰看著甄妃,眼神溫和起來。 “朕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不過既然你的腳傷已好,規矩還是不要忘。” 即墨辰看著我,不肯放過我臉上的任何表情,眼裏帶著些許挑釁。 什麽時候我們英明無雙的晟睿帝也開始玩這種幼稚的遊戲了,我在心裏嘲笑。 “陛下說什麽你沒聽到嗎!” 大概是剛才被即墨辰無視損了宓妃的麵子,現在她像一個潑婦一樣跳出來。 所有的目光都轉到我的身上,我輕扯起嘴角,你們不就是想看我狼狽落魄的樣子嗎?那我就成全你們!我要看看你們還能將我逼到如何地步。 我直直地朝即墨辰跪下,雙手俯地,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奴才給陛下請安。” 即墨辰皺眉看著我,嘴唇緊緊抿著。 我又轉向甄妃的方向,同樣磕了個重重的響頭。 “奴才給甄貴妃請安。” 再轉向宓妃的方向。 “奴才給宓妃娘娘請安。” 宓妃挑眉看著我,一臉的得意。 我保持跪拜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人叫我起來,我在他們眼裏隻是一個笑話。時間仿佛被凝固,直到我的腿已經失去了知覺,才聽到即墨辰淡淡的聲音。 “起來。” 我高喊聲一聲謝主隆恩,才緩緩支著身體站起來。大概是跪得太久,我起來後就覺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可我還是看到那隻伸出來又收回去的手。周圍一片驚呼,卻沒有一個人將我扶起來。 我不要被人用憐憫的眼光看著,等緩過氣我又慢慢支起身體。卻聽到宓妃的尖叫。 “快看,這是什麽?” 宓妃指著地上的玉玨滿臉的驚訝。 我看了看不遠處掉在地上的玉玨,是那個小丫頭給我的那塊玉,我將它撿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又放回懷裏。 我不解地看著周圍用驚恐目光看我的人。甄妃旁邊的那個宮女突然站出來說: “這不是陛下送給娘娘的信物嗎?前些日子娘娘發現玉玨不見了,但事關重大也不敢太聲張,就命我等再好好找找,畢竟這東西代表著貴妃之尊,別人拿去了也不能換錢。怎麽會在這個人身上呢?” “就是啊,聽說這個人經常打著知道陛下喜好的幌子,向宮裏的娘娘們收受錢財,該不會是以為這是值錢之物就偷了去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我的耳裏,還是那樣一派天真稚氣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她站在人群的後麵,所以我一直未曾注意到她。 “是你嗎?” 還是那副淡淡沒有情緒的聲音。可是我還有什麽好辯解的呢,隻不過是一群女人玩的無聊遊戲而已,而我還傻傻的相信這宮裏是有美好存在的。我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懶得去掙紮,懶得去辯解,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 “朕在問你話!” 即墨辰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耐性都快被這個人磨光了,為什麽他總是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我冷笑一聲:“陛下覺得是那就是了。” 即墨辰皺著眉,他討厭極了那個人現在的表情。 “跟甄妃道個歉吧,把玉玨還了這件事就算了了。” “陛下,這事……” 甄妃還想說什麽,卻被即墨辰的眼神止住。 道歉麽?為什麽要道歉?我並沒有錯。我站起身,從懷裏拿出那塊玉玨,轉身看向那個滿臉天真的小宮女。 “砰!” 青石地麵上濺起一片零碎,就像我那顆破碎不堪的心。 周圍的女人被嚇得退了好幾步,隻有即墨辰還站在原地,玉玨的碎片割傷了他的手,血液順著指尖一滴一滴地打在青石上,濺起一片怒放的紅梅。 原來你的血也是紅色的麽。 “把他關起來。” 牢獄 甄潔兒一直在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其實她知道修離是被冤枉的。宓妃的侍婢蘭兒偷走玉玨的事,她自是一清二楚,卻並沒有聲張。 宓妃雖刁鑽潑辣,卻並不是一個貪財之人,更何況這玉玨還非凡物。她定是有其他用處,自己也就靜觀其變了。這些日子宓妃總拖著自己在夕顏殿附近散步,開始還以為她是為了偶遇陛下,直到見到那個男人,甄潔兒才知道了她的用意。 自己本是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可是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讓這一切都順其自然。可是現在甄潔兒卻無以加複的後悔起來。 看到那個殺伐決斷都麵無表情的尊貴君王為一個男寵動氣憤怒、痛心疾首,自己是什麽感受呢?他本是生性冷漠的,你讓他有了喜怒哀樂,他給你的寵愛是這個宮牆裏所有女人都夢昧以求的,你卻還要踏謔唾棄。所以就不要怪別人用手段來陷害你。 即墨辰,如果我不是那個對你特別的人,那我寧願你一如既往的冷漠。這樣,至少我還能活在自己的夢裏。 我被關進一間三麵是牆,一麵是木製柵欄的房間裏。在其中一麵牆上開著一扇小窗子,有光線從那裏透進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監獄?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這都是我第一次見到監獄。並沒有小說和電影了形容的那麽髒,相反的這裏很幹淨,青石的地麵被洗刷得裎亮裎亮的,看不到曾經留下的痕跡。 這裏沒有什麽讓我不滿意的,除了空曠。這裏沒有床,地上甚至沒有可以禦寒的稻草。我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牆。 人在悲憤難當的時候,周圍的環境顯得並不那麽重要。可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覺得這裏是那樣寒冷。我挪了挪身子,讓自己蜷縮在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可是這隻是杯水車薪,何況這陽光還是極其短暫的。 晚上有人送飯來,一碗大米飯,一碟炒青菜和一碗清水,看得出並不是餿的,雖然很簡單卻很幹淨。我知道吃了這些東西,能讓我覺得不那麽冷,可是我卻怎麽也提不起勁來。這就像是厭食症,明明已經很餓了,卻怎麽也吃不下東西。 我餓的實在睡不著,便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天已經黑下來,牢房裏點起了昏暗的油燈,其實即使是白天這裏也是點著燈的。在我視線的正對麵有一條長長的甬道,我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來,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 我以為自己又看到了幻景,眨巴著眼睛,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現實。 牢門被打開,即墨辰走進來。外麵還站著另一個男子,如果我沒記錯,他應是西北將軍——於陵曜。 即墨辰看著蜷縮在角落的那個男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也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誰第一句話。 即墨辰本是在禦書房於陵曜商量對天狼用兵之事,卻突然響起自己曾讓那個人在這裏用口服侍自己,情況出奇地相似,就連與於陵曜商討的內容也一樣,卻獨獨少了膝下的那個男人。 即墨辰隻要一想起這些就會全身發熱、心跳加速,那裏馬上就充了血。呃,自己有多久沒碰他了,自從那個叫什麽的死了以後(即墨辰一輩子也不願再想起那個嫉恨的名字),自己就沒有再要他侍寢。即墨辰有一種預感,自己越是激進,那個人隻會離自己越遠。可是對那具身體的貪戀就像是蔓草一樣在心底瘋狂的生長。 於陵曜看著突然起身離去的即墨辰,有些莫名其妙。但用兵之計還未商定,自己也隻好跟上去。 沒想到他來的地方竟是宸宮的監獄,而自己也再次見到那個左右他心誌的男人。 即墨辰磨嘰了半天也未想到該怎樣開口,畢竟白天的時候自己才為他大動幹戈。眼光落在他旁邊並未動過的飯菜上。 “怎麽不吃飯?” 聲音裏有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站在外麵的於陵曜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我聽著那個語帶關切的聲音,心裏覺得諷刺極了,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他就像是那碗大米飯,明明可以讓我獲得溫暖,卻讓我惡心得想吐。 即墨辰見修離根本不搭理他頓時來了氣。 “朕在跟你說話,你啞巴了嗎?” 我轉了一個身,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即墨辰徹底被激怒了,那個人根本就是在無視他! 我感覺身體一輕,雙肩被人抓住提了起來。 “站起來,看著朕!朕要你知道你是朕的人!你的眼裏隻能有朕!你的眼裏不能再有別的任何男人或者女人!朕不要再從你的嘴裏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你的人、你的心都隻能銘記即墨辰這一個名字!” 我驀地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嗓子都疼了,笑的眼淚任意肆流。即墨辰你不配提到子言!你憑什麽強加給我這一切,還妄想我去欣然接受,你當我是那群愚蠢的女人嗎! 即墨辰伸出手來想抹掉我臉上的淚痕。他的碰觸才是對我最大的侮辱!我回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說過我不要再懦弱! 清脆的響聲在空洞寂靜的黑暗裏回響。周圍很安靜,那種類似於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即墨辰邪魅地朝我一笑,將唇靠在我的耳邊,吐氣如蘭,卻讓我全身顫栗。 “這樣對朕的,除了那個女人,你是第一個!” 即墨辰真的快瘋了,不是因為被他甩的那巴掌,而是那人厭棄他碰觸的眼神。即墨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記號過,他想要宣示自己的主權! 一切都脫離了原來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