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還留著方才的傷口,眼神中的模樣卻半點都不像玩笑。他是認真的。認真的邀他一同前去,生死與共。君湛然注視著南宮蒼敖眼底的認真,深沉的黑眸裏目光微微閃動,仿佛有兩股力量在拉扯,閃爍之間斂下眼來,“你是聰明一世,我怎麽能去,我若去了,誰來替你穩住凜南。”他要留下,為的是令他沒有後顧之憂,他必須留下,穩住凜南朝中局勢,令他在戰場上平安無恙。讀懂他的意思,南宮蒼敖一陣狂喜,仰頭大笑,“有湛然這句話,我南宮蒼敖還有何懼!”看他歡喜,君湛然又冷冷說道,“別高興的太早,若非知道阻攔不了你,我不會輕易答應。”人影迫近,南宮蒼敖下一刻已被按在廊柱之上,君湛然似乎在自語,“但願在你離開之前我不會改變注意。”聽了他這話,看到緊緊逼視的雙眼,南宮蒼敖笑的別有深意,“就算你改變主意,不想讓凜南在此時參戰也是無用,朝中那些人你也都見了,尤其是陽朔還有安嘉王,他身中劇毒,已是窮途末路,不賭這麽一回,隻怕再也等不下去,也再不會有機會。”局勢所迫,這一戰是安嘉王迫切想要的,他要在還活著的時候看到夏國覆滅,看到凜南被保住,甚至,能讓他在死前留下一些美名,能在凜南的史冊之上記下一筆。身為君王者,死前也不過這點心願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這一戰並非必須,也已成了必須,盡管是勢在必行的一戰,理當全心對待,南宮蒼敖的心思卻並不全在眼前的戰事之上。還是有很多事尚未弄明白。凡是有不明白的事,人稱鷹帥的男人是一定要將它弄明白的,太多的不確定對他將要發起的戰役並無好處。對安嘉王下毒之人還未查出,君湛然的真實身份已有不少猜測,眼下不過是因為夏國和北絳的交戰而暫時引開了各國的注意,此前那謠言是誰所傳,眼下在北絳幕後指揮戰役的高手又是誰……包圍在君湛然身上的迷霧已在南宮蒼敖眼前散去大半,圍繞在他的周圍卻仍有不少謎團還未解開,他們都能察覺,幕後隱約有一雙手在牽動天下局勢,而在眼下這個時候,這雙手會不會再次出現,又會做些什麽,這是連南宮蒼敖都不能肯定的事。時年,冬末初春,寒意未散,凜南國君安嘉王命人快馬送去書箋一封,允援助北絳,而若夏國大敗,便齊割其疆土,以做酬勞。第170章 出兵對凜南而言,這一戰從這封書箋被送出之時就已開始。但對其他兩國卻並非如此。同時間,闌東和西溯也得北絳書信,幾日後毫無反應,依然不見表態。他們分明是知眼前局勢的,這兩國的國君卻似懼於夏國之威,仍不敢有所動作。他們不動,凜南卻已是非動不可,安嘉王等不了多久。他不僅是等不了,也是等不起。盡管朝臣已尋覓天下名醫,暗中查訪有誰能醫如此奇毒,結果卻並不如人意。君湛然不是醫者,但天下誰不知他擅毒之名,他若不知如何解,世上也不會有第二個知道的人。凜南王不知還能支持多久,王子尚幼,難當大任,所以他做這個決定,也是迫不得已。冬去春來,凜南發兵之時,正值初春。凜南的春日並不如夏國那般陽光明媚,暖意融融,凜南還是凜南,即便到了春季,風裏還是有沙塵,打在臉上一樣會將人臉吹的生疼。春日,乍暖還寒,清早的空氣仍有些微冷。就是在這麽一個微涼的清晨,天色剛才露白,凜南王宮前早已列起長陣,浩浩蕩蕩的兵馬排列整齊,一眼望去,隻看見腳下黑壓壓的一片,銀白色的甲胄在日光下奪目刺眼。凜南地處偏僻,氣候嚴酷,在這裏出生長大的馬匹天下聞名,這裏土生土長的士兵也如烈馬,麵容就如被冬日寒雪洗禮過的岩石,不見絲毫動搖,有的隻是眼中透出的彪悍。有一人為首,坐於馬上,身配長刀在側,他座下那匹白鬃馬純白無暇,不見一絲雜色,更顯得馬上之人黑衣黑袍,黑發黑眸,黑的深沉。他雙眼一望,沒看殿門正中站立的凜南君主,也沒瞧守候一側的文武百官,仿佛有什麽牽引著,眼神投向了台階之下,在殿門外的空地上,立於人群之外的那一抹淡淡人影。殿外空地寬闊,已站滿了來送行的文武官員,就算有人立於人群之外,若是居高臨下往那裏瞧了,那抹身影也隻是一群人中的一個而已,雖說如此,但這個人偏偏就是與眾不同。他似乎生來就有著吸引他人眼光的本領,即便站在人群之中,你也還是會一眼就看到他,仿佛這成千上萬的人都成了陪襯,他站在這裏,你便隻能看向他。凜南要出兵援助北絳,安嘉王在殿門外的階梯上許下承諾,定會獎賞有功的將士,他鼓舞著士氣,宮內負責典儀的宮人安靜的進行著儀式,為即將赴沙場的將領們祈福。焚香在半空飄飄嫋嫋,南宮蒼敖的目光便穿透了這層嫋嫋薄霧般的煙氣,投向了君湛然。縱使這裏有千百萬人,他一眼望去,看到的也一定是他。不知他人也是如此,還是唯有他因為愛之過甚,眼裏心裏便隻有這一個?南宮蒼敖這麽想著,對著那端的人影笑了笑,微微揚起的嘴角,在清淡的日光下,似有若無的,透出連春日陽光都無法與之相比的暖意和溫柔來。君湛然的心口微微動蕩,遙遙相望,也回了一笑。笑意很淺淡,卻似融化了冰雪,溫暖了朝陽,在場的人,除了南宮蒼敖之外,何曾看到他這樣笑過,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這個隻會露出冷笑嘲笑譏笑表情的男人,剛才真的那樣笑了?仿佛不知他人所想,君湛然的臉色不見異樣,南宮蒼敖卻加深了笑意,相對的視線交纏,越過人群,在半空停頓下來。那一瞬間,周遭似乎已沒有了安嘉王的說話聲,沒有了宮人祈福的叩拜聲,沒有了馬蹄輕踩地麵發出的敲擊,沒有人的呼吸,沒有拂動的衣擺,連風聲都沒有,一切都安靜了。那一瞬間,君湛然忽然想到很多,想到心底的恨,想到因為這股恨而與他相識的南宮蒼敖,還想到那一日他問他的話,心中之恨與對他之愛相比,孰多孰少……孰輕孰重……就在那一瞬間,他想到很多,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唯一的感知,隻剩下那雙望來的眼。就和今日一早,他們對望的眼神一樣,除了眼神交流,他們並沒有比平日多說什麽,甚至比原先的話還要少,他們起床洗漱,互相為對方整理衣物,擺正發帶。到了出發之時,相攜而出,見了安嘉王,又到了這裏。終於,到了分別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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