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蒼敖沒有急著下結論。“煌德必定不會想到,他派出的探子也會倒戈。”遙想當年,君湛然的語調多了幾份冷意,“明珠是他派來的探子,為的就是令她懷有我的子嗣,他始終擔心我奪他的帝位,更對我手中那份先皇手跡不放心,我已避其鋒芒,他卻不信我真的甘心這樣過一輩子……”“沒有弱點的人,便為他製造弱點。”南宮蒼敖目光一閃,已知道煌德的用心。“不錯。”是不是該感謝他的兄長對他始終如此關切?君湛然滿目嘲弄。“你無牽無掛,他便為你造出一份牽掛來,如此,她與孩子都在他手中,投鼠忌器,你無論做什麽,必受牽製,即便你以後知道明珠是他所遣,但腹中孩子畢竟是你的,你也做不到袖手旁觀無動於衷,便隻能被孩子牽製,被煌德握於掌中!”目光銳光連閃,南宮蒼敖冷聲哼笑,“果然好計。”“可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到明珠在孩子降生之前便對我吐實,自己說出實情,我當下大怒,對她說就算孩子生下來落在她主子手裏,我也不會在意,休想我為此而受製於人,當時我言辭激烈,態度強硬,而她大受打擊,不多時,便投河而亡……”明珠動了真情,但他呢?君湛然淡淡敘述過往,心中仍舊空空洞洞的一片,“我永遠記得她死前的摸樣,她大罵我沒有人心,哭訴她兩麵為難,更怨我恨我,連對自己親骨肉都能如此狠心,最後她返身跳入湖中,對我大叫……”“她要我後悔一輩子,要我記住她和孩子是因我而死。”仿佛又回到祭奠的那一日,眼前又看到那個厲聲哭喊的女子,君湛然的側臉在水霧中陰冷而憂鬱,“我已害死至親,和害我的人也沒有什麽區別,終究,我也不過是這樣的人而已。”南宮蒼敖霍然將他擁住,“你是這樣的人又如何,你會這樣也是被逼如此,恨你怕你的人該回頭想想,要不是他們逼你太甚,你便不是今日的你——”“今日的我有何不好?”劃過一絲利光,君湛然笑的冷冽。“就是沒什麽不好。”讓他倚靠著自己,兩人並肩,南宮蒼敖摟住他光裸的肩頭,忽然說道:“我來替你擦背。”說完就真的讓君湛然轉過身去,為他擦起背來。黑色的發在背後披散,濕淋淋的貼在背脊,撥開他的發,南宮蒼敖的動作很仔細,就像擦拭他的那柄遮日刀,仔細而緩慢。細細的水聲充斥在周圍,君湛然慵懶的伏在池邊,分明剛說了一段無人知道的往事,此刻心中卻不覺得有多少沉重,鼻端飄揚著清淡的皂角氣味,他吸了口氣,沉聲問道:“你不會介意?”要是換了原來,他是絕不會問出這種話的,更不會用如此的語調,但今時不同往日,就如以往他也不會用如此放鬆的姿態躺在他人家中的浴池裏。南宮蒼敖從背後圈上他的腰,“介意明珠?還是介意孩子?你我都是男人,都知道子嗣在男人眼中有多重的地位……”“湛然是要我在意嗎?”南宮蒼敖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笑意從眼底溢出,君湛然回過頭去,冷然哼笑,“我隻想知道你是怎麽想。”“說不介意是假的,我怎麽會不介意。”腰上的手臂忽的收緊,在耳後有個聲音貼近,“但現在說什麽都無用,難道我還能去嫉妒一個死人?嫉妒一個能為你生兒育女的女人?”難道蒼敖的語音仿佛是從齒縫中擠出,“湛然,想想若是有個女子有了我的骨肉,你會是何種感覺,你便能明白我的心情。”要是有個女人,有了南宮蒼敖的骨肉?君湛然胸中彷佛被什麽撞了一下,呼吸一滯,卻輕輕笑了笑,“要是有這麽個女子……”畢竟他以前的女人也不少。“自然沒有。”南宮蒼敖素來小心,他也不若別人以為的那麽風流,“要是有這麽個女子,你會如何?”最後忍不住問。“也許……我會希望她從不存在吧。”伏在池岸邊,君湛然淡淡的語音裏有幾分不可察覺的殺機,“我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碰。”南宮蒼敖在他身後吻了吻他的背脊,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第85章 分歧床邊帳幔垂掛,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清爽氣息,仿佛連塵埃也靜止下來,不再遊離。君湛然躺在床上,望著頂上的帳幔,回憶先前,他睡了一覺,似乎睡的恨沉,睡至朦朧之時,有人掀開薄被,手臂輕輕環上他的腰際。他頓時緊繃了背脊,感覺到身後的人是誰,又放鬆下來,人在迷蒙之時的反應是直接,沒有想到,他已經對南宮蒼敖如此放心。記得沐浴之後就是用膳,他在塔樓裏的幾天都滴水未進,粒米未食,要他和其他囚徒為一口飯而爭搶,實在太難,他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那麽做。南宮蒼敖料到他是這樣的人,卻有意將他關入塔樓,就是為了難為他,當時對他的怨氣多重,可想而知。可到了現在,一切又是不同,有人好像巴不得這件事從未發生,最好君湛然將這件事忘記的幹幹淨淨,再也不要提起,於是想盡一切辦法溫存以待,無論是沐浴也好,穿衣也好,用膳也好,無不照顧的妥妥帖帖。換洗的衣物不能再穿,就連擺在眼前都嫌礙眼,南宮蒼敖直接便把那堆破碎的衣袍仍了,取出他的貼身衣物來讓君湛然換上。他在吃穿用度上看似不拘小節,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無論是衣衫也好,吃食也好,無不細致考究,就像這整個鷹嘯盟,很多東西並不形於外,而是精於內。君湛然的濕發是南宮蒼敖幫著擦幹的,沒見過這個場景的人很難想象,一雙握刀的收如何做這等仆役所做之事,還做的那麽仔細,耐心。這是君湛然所部了解的南宮蒼敖,在他眼中的南宮蒼敖向來是意氣風發的,長刀向天,朗聲高笑的摸樣時常會浮現在他眼前。這樣的一個男人,做起這些雜事來竟也得心應手,稍有幾分不夠熟稔的,不多時便也順暢自如,仿佛從一開始學的就不是用刀,而是伺候他人如何穿衣,如何束發。黑色的發在一雙手掌中,幾分潮濕被掌力慢慢烘幹,南宮蒼敖做這些事的時候神情愉悅而輕快,甚至還有幾分新奇感,他確實從未幫人做過這等雜事。在他做這些的時候,君湛然在用飯。他已餓了幾日,但吃起東西來依然不疾不徐,那慢條斯理的摸樣令人無論如何都難以想象,他前幾日曾在塔樓那般的地方忍受了許多本來不會受的苦。飯菜似乎很合口味,南宮蒼敖看著他慢條斯理的送入口中,在他知道他的身世之後,君湛然舉止之間的沉著和尊嚴便都得到了解答,但,與其說這是血統之中與生俱來的雍容,倒不如說這份沉著和尊嚴出自君湛然本身。“沒有看過別人吃飯?”放下筷子,他用白瓷小碗又盛了湯,慢慢喝著,落在身上的視線自始至終沒有怎麽移動過。南宮蒼敖就那麽看著他吃,聞言聳了聳肩,“沒有看過你吃飯。”“我是人,也要吃飯。”君湛然不以為然的挑眉,被他說的,好似自己成了神仙,就連用飯也成了稀罕之事。“你吃你的,我看我的,有什麽妨礙?”靠在床柱,抱著手臂看他的男人微笑著,君湛然把湯喝了,用帕子抹了嘴,“你不吃?”“看著你吃就夠了,我一點都不餓。”其實也還未用膳,但經曆過塔樓裏的一番驚心動魄,南宮蒼敖著實沒有什麽胃口,“光是擔心你我就飽了。”聽他這麽說,君湛然哼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言下,頗有些調侃之意。但是說完,又搖了搖頭,這話是說南宮蒼敖,但何嚐不是說予他自己,早知會有今日,當初何必招惹這樣的人?如今想要斷,都成了不可能的事。見了他的神色,南宮蒼敖就知道他大約在想什麽,不給他多考慮的時間,上前摸了摸被弄幹理順的發,“與其後悔為什麽與我糾纏,不如想象如何應付煌德,他遣來六指郎君那樣的高手,想是下定了決心……”“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君湛然端起茶漱了漱口,“幾日沒有合眼,待我小睡一會兒,我們再討論此事吧。”“小睡可不夠,你得好好上床多休息幾日才是真的。”巴不得他別去顧慮煌德,南宮蒼敖心中早有計較,見君湛然臉色疲憊,更不想他多慮,“到我床上休息吧,你的手下都好好的,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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