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都給得起。 每一根手指。 每一寸皮膚。 滾燙而炙熱。 那兩雙手終是顫抖著扣緊,一點點吞沒著對方的全部汗水血肉骨骼。 生如烈火。 至死方休。 1740年,北京城內的大雪下的好大好大。 紫禁之雪。 終是來臨。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是你,也是我。 是終生為伴,是靈魂寄托,是此生再不可能放開手。 你無時無刻不在我心裏,在我的心裏,在我的腦海裏。 無時無刻,無時不刻。 ——無時無刻。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夜裏突然胃很難受,吃了點藥還是一下子躺平了,我真的是個戰五渣的廢羊。 斷網兩天,斷更期間焦慮煩躁到絕望,知道不更新不冒泡也不太好,幹脆昨天到今天通宵將這個單元一次性寫完再發出來給大家看。 一共是四章,本單元到此結束,下麵就正式進入本文的最後一個單元《通天之叟》了。 嗯,所以就恭喜老察老段在生日這一晚成功上壘,北京高富帥這次徹底套牢咱們山東高考狀元啦,雙喜臨門雙喜臨門。 喜歡本文的話可以留個言哦,啾咪,阿羊愛你們。第三十八回 (壹) 1720年 兗州 外頭今天是個霧蒙蒙的天, 院內種著數棵辛夷塢樹的段家老宅內, 一間外邊木頭窗框都套著鐵皮和鎖頭, 地麵陷下去一半的小屋子裏, 一隻小手的主人正扒在窗口似乎想向上看。 這隻手的骨節這麽看上去還很稚嫩。 應該是個孩子。 在他的視力和聽覺範圍之外, 他能聽到牆的外頭有人在放風箏還有笑鬧的聲音, 他不知道那是誰家的孩子。 但為了能看看外頭到底是誰在玩鬧發出笑聲。 陷在整一片黑暗中的孩子從始至終才這麽一次次狼狽地墊著腳, 急切地往外看去。 他想讓自己的手能夠得著外頭, 然後抓住那一抹天上若隱若現的風箏, 但可惜, 這看不見麵孔的孩子的每一根手指都瘦的厲害, 透著股慘白,也沒什麽生氣, 像是沒曬過太陽的樹苗, 所以總也爬不出這扇窗口。 “踏——踏——” 外頭有熟悉而可怕的腳步聲傳來,那一個人小心扒在窗口想看看外頭的孩子頓時縮了回來, 又伴著腳上清脆響亮的鐵鏈子聲鑽回了底下的那個小屋子,而等到外頭男人兀自推門進來時,就見那個被他關在這兒已經三天三夜的孩子乖乖地躲回了角落裏。 (貳) 1720年 兗州 “叮鈴鈴——” 看到本還趴在鐵窗口孩子一看到自己就躲了起來, 男人對此一語不發。 在躲在牆角的孩子模糊而晦澀的視角中,他從來不敢抬頭真正地看這個男人的長相。 即便他們有著最真實不過,如何也斬不斷的血緣關係。 他應該叫對方一聲爹,甚至在今後的許多年裏,很多人都曾告訴過他,自己據說有著一張和對方十分相像的臉。 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抱著頭一語不發的孩子一輩子留在腦子裏的卻隻有這個黑的可怕的屋子,抽打在他身上的那些痛的要死的鐵棍和拳頭,對方像惡鬼催命一般的腳步聲。 以及每每伴隨著手腳上的鐵鏈被打開,自己聽到的來自對方的那種冰涼而陰冷,像是一條毒蛇趴在地上像他一點點蜿蜒逼近的聲音。 對方總是再問他一些問題。 比如,這是南,還是北。 又比如這是甜,還是酸。 以及,這是生的,還是熟的,這些問題,區別於尋常孩子到了這個歲數已經完全懂得的,男人似乎想要推翻他原有的認知,重新給他塑造一個認識世間萬物的角度一般不斷地將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再一次加注到他身上。 “鴞兒。” 今天,男人又一次像父親一樣輕輕地叫他了他的名字。 “告訴我。” “這張紙是什麽顏色?” 這話音落下,出現在孩子麵前的,是一張紙。 他其實有點弄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顏色。 事實上,他一開始其實還知道,後來就不太知道了。 因他如果靠自己腦子裏的判斷回答這是白色,他就會挨這個男人打,可這就是白色,他無法欺騙自己的雙眼,如果這不是白色,這又會是什麽顏色呢? “這是……白色。” 這一天,麵對著這個問題手臂和臉上都是青紫疤痕,還抱著頭的孩子依舊這麽用微弱而固執的聲音回答了一句。 可話音落下,男人不作聲了。 一場醞釀之下的狂風暴雨似乎就要到來。 整個黑屋子裏的氣氛都開始因為男人身上的怒氣而變得可怕了起來。 意識到危險和暴力即將來臨,埋頭不作聲的孩子開始往後縮自己的腳,但是下一秒,那像是突然間就情緒失控而怒不可遏的男人就已經抬起了手,又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惡狠狠地數腳踢在了他的肚子和腿上。 “都說了多少次了!這是黑色!黑色!這世上哪有什麽白色!都是黑色的!” “這是黑色!這是黑色!你聽懂了沒有!” “啊!你聽懂了沒有!這是黑色!” 每對著周圍牆麵,屋頂和周圍亂七八糟的木椅公案嘶吼一次,這情緒暴躁瘋狂,看不清楚臉的男人的腳和拳頭就多加注在這孩子身上一次。 死死閉著眼睛的孩子除了一開始痛的蜷縮起來後,就再也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和肚子被這一腳腳踢得快凹陷下去了,痛,隻有要活活逼瘋他的痛縈繞著他,指甲蓋已經全部發紫的手指扣在地上時都難以緩解這樣的恐懼和痛苦。 可當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扒著窗戶逃跑,腳上的那個獸形的鎖頭和鐵鏈卻捆住了他的雙腳。 他逃不掉。 因為他的腳被鎖住了,他想去哪兒都逃不掉。 “……再回答我一次。” 一隻手上都是血,徹底瘋癲的男人抓著自己的孩子。 “這是什麽顏色!” “段鴞!” “回答我!這是什麽顏色?!” “……” 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呼吸都快停下了,口腔和鼻子裏都是血跡的孩子的眼前一片血紅。 眼前的血好像將紙浸透了,讓它染成了紅色,又一點點變幹直至完全變黑了。 爹說的對。 紙好像真的不是白色的。 是黑色的。 (叁) “……是黑色的。” “是黑色的。” 眼前一片漆黑。 緩緩閉上眼睛,再也聽不到自己胸膛中心跳聲,隻能聽到一隻隻蜘蛛在頭頂織網的孩子終於回答道。 “是黑色的。” (肆) 1720年 兗州 一身素衣,鬢邊是一朵白花的女人正和自己唯一的孩子一起跪在偌大的靈堂前,外頭門可羅雀,明知是喪事也無人上門來,因她的夫君死了,人人皆知,但是女人卻不明白自己的夫君到底為何而死。 大夫說,她夫君有病,不是尋常人所見的病,而是心上的。 他之所以會死,是因為身上的病好歹有救,但心上的病卻無藥可醫,更糟糕的是,現在她的丈夫已經被這病害死了,大夫卻告訴她,她的孩子可能也有這個病。 因為在她不知道是何緣故的前提下,她的孩子卻和其他孩子已經不一樣,他分不清顏色,味道,也不具備正常孩子的常識。 她其實是個很笨拙很單純的女人。 雖然已經是個妻子已經是個母親,但說起來,她也才二十四歲,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子,若是再告訴別人自己很膽小,成不了一個當家主母怕是會為人所笑話。 可是,她現在真的很害怕,怕的就像個笨拙到不行的少女,這一刻,她想起自己少女時,家在蜀中,家裏代代製錦,名字也叫阿錦。 謝家的四小姐謝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