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川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是呀,方禪在鷹嘴山呢,有本事你去抓他回來。” “嗬嗬,你在嘲諷我破不了鷹嘴山的陣法。”薑澈笑的竟然毫不懊惱:“其實我確實是破不了,誰讓大當家的,當年沒有好好教我呢。” 聶雲川大吃一驚,轉頭看著薑澈道:“你說什麽?” 薑澈揮揮手,小平子推著他慢慢離開湖邊:“方禪和他……你以為為什麽會那麽親近。哼!兩個老不死的,還情深義重呢。我母妃歿了,就永不近女色。哈哈哈,可笑之極。” 聶雲川呆呆地立在原地,薑澈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大了,他腦子裏嗡嗡轉著,背後一陣哆嗦,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方禪的身份,聶雲川原本就知道了,可雲南天…… 聶雲川眉頭緊皺,薑澈那粗陋的陣法,確實跟雲南天布在鷹嘴山四周的差不多。隻是……雲南天不是一直在鷹嘴山? 別的不敢說,聶雲川對自己的義父還是很了解的。雲南天十八歲就落草為寇了,打拚多年,將鷹嘴山壯大。 收留聶雲川和方禪之前,雲南天就是大當家了。怎麽說,也不可能中間跑下山,到皇宮跟十幾年前的那群人攪和在一起。 “少當家。”向右走過來道:“穎王陪著皇上和淳王在寢殿裏歇著,讓我告知你一聲,晚飯時分才能見麵。” “哦,我知道了。” 聶雲川定了定心神,問道:“向右,你來鷹嘴山的時候,是哪年?” “十年前吧,我們四兄弟一起來的鷹嘴山,少當家你忘了?” “哦……十年前。” 向右皺皺眉:“少當家,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聶雲川壓低聲音轉換話題道:“你再去偷偷核驗一下,莫要出了紕漏。薑澈也來了汐月宮,當心他們晚上計劃有變。” “他也來了?”向右納悶地道:“可是若他在,那些死士們萬一被當場抓住,豈不是馬上就會暴露他。” “他一定認為萬無一失才來的。”聶雲川冷笑道:“說不準還會在皇上麵前表現一番,正好可以讓皇上順著這個由頭,將他的封號和身份都恢複了,為立儲做準備。” “不過……”聶雲川笑的詭譎:“他不知道,碰到小爺,是他今生最大的驚喜。” 汐月宮,錦瀾殿中。薑成瑞靠在湘妃榻上,目光怔怔地看著牆上的一幅畫。 那畫跟平日裏見的畫不太一樣,繪製了一個女子在桃花樹下蕩秋千。但是卻隻有背影,並沒正麵。 “這幅畫……朕曾想給麗妃陪葬,但始終舍不得。”薑成瑞喃喃地道。 薑沐坤看看薑麟,聲音依然冰冷,聽不出什麽感情:“這是皇上第一次見到麗妃的場景,皇上重情重義,又怎麽舍得。” 薑成瑞的眼中閃出光芒,伸手讓太監將他扶起來,慢慢走到窗戶邊上。 一個小太監急忙上前推開窗戶,沁涼的秋風,一下子吹了進來,帶進來幾片細長的黃葉。 薑麟從窗戶往外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那窗外是一棵碩大的桃樹,枝幹虯髯一樣伸向四方。茂密的樹葉已經黃了一大半,其中密密麻麻地掛著熟透了的桃子。 桃樹下靜靜地吊著一掛秋千,顯見得已經多年沒有用過的。雖然一直有人清理,但色澤、材料,完全盡顯老舊。 滄海桑田,十幾年的經曆,已經將這場景變化了許多。但薑麟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便是那幅畫的真實背景。 薑麟忍不住也走過去,看著那桃樹和秋千,鼻子裏酸酸的,卻又不敢在薑成瑞麵前表現出什麽。 薑成瑞似乎也被這場景迷惑了,他轉過頭,看著薑麟,突然伸手摸了摸薑麟的頭發:“你的眼睛,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薑麟心中一動,抿瑉嘴唇,低聲道:“父皇……” 薑成瑞眼神突然變了變,就仿佛被人從夢中叫醒了一樣。那種讓人發毛的癲狂神情又布滿雙眸:“不過……也隻有眼睛而已。” 說罷狠狠地將撫在薑麟頭上的手甩下來,長如利爪的小指指甲劃過薑麟的脖頸,立時出現了一道血痕。 薑沐坤看著,眼神閃了閃,卻並沒說話,冰冷如初。 薑成瑞對太監揮揮手:“朕累了,晚上還有圍獵,扶朕去休息一會兒。” 薑麟直直地站在原地,看著窗外秋風“忽”地刮得急了些,落葉如雨。突然,一顆桃子迎風落下,“啪”的打在秋千上,暈開一片血紅糜爛的汁水。 走出錦瀾殿,薑沐坤看著薑麟,冷聲道:“你別在意,皇上他睹物思人。這裏不僅是他第一次見到你母妃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臨幸的地方。對皇上來講,更容易引起傷心。” “我知道了,謝皇叔安慰。”薑麟木然道。 薑沐坤看看四周,並無外人,思忖了片刻道:“今晚……若是圍獵出了岔子,你能有信心擔起大局麽?” 薑麟愣了一下,看向薑沐坤:“皇叔什麽意思?” “沒什麽,隻是……有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賊,覺得本王在這場混亂中,應該站在你這邊。” 薑沐坤的聲音冰冷,卻仿佛箭一樣穿進薑麟的心裏,他眼神震驚地看著薑沐坤,神色複雜而有些慌亂。 薑沐坤抬抬下巴:“啊……原來你不知道這些。嗬嗬,那小子看來是一廂情願呢。” 說著邁步離開錦瀾殿,跟薑麟參見而過的時候,冷冷的聲一依然是沒有半點感情:“不過若非要二選一,本王也許會選你。” 汐月宮東邊一溜偏殿,是皇親國戚和文武大臣們休息的地方。就見薑麟氣衝衝地走進其中一間,大力地推開門闖了進去。 聶雲川正在跟向右幾個商量事情,見薑麟進來,立刻驚喜道:“不是說晚上才能見麵麽?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一邊說一邊迎上去,卻不料眼前一花,聶雲川本能地抬手一抓,竟抓住了薑麟的手腕。 “你……你幹嘛?一來就抽我耳光?”聶雲川一臉懵逼地看著薑麟。 薑麟咬牙用另一隻手甩上來,聶雲川也一把抓住。 “放開!”薑麟咬牙道。 “不。”聶雲川雞賊地道:“放開你要打我,傻瓜才會放開。” 薑麟瞪著聶雲川,憤憤地道:“我不打你,我要拿回我的匕首,跟你割袍斷義,從此一拍兩散!”第59章 晉江獨發59 向右幾個兄弟見這勢頭, 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嚴守在大門三尺開外。 向左不放心地支棱著耳朵想聽聽, 一把被向右扥回來。 “啥毛病, 什麽時候學會聽牆頭了。” 向後看看三兄弟鄙視的目光, 急忙辯解道:“不是,不是,我是怕少當家受傷。你看要是別人,少當家那功夫立刻就拿下啦,可穎王不是……那啥……” “你知道那啥,還瞎胡操心。”向右白了向左一眼:“大當家跟軍師還不夠你看的?哪回吵架,不是軍師這樣那樣一頓,大當家就服服帖帖了。” 向左恍然:“啊, 如此說,咱們還該再退開三尺才好。那邊, 那邊都得守住了,不能讓人冷不防來, 閃了咱們少當家的腰。” 四兄弟聽著有理,幹脆擺了個簡單的陣法, 滿意地點點頭:“這下子, 少當家可以慢慢地把穎王說服了。” 屋裏聶雲川抓著薑麟的手, 依然不肯鬆開。 薑麟幾番掙紮無果,隻得憤憤地:“皇叔是何等人, 會輕易跟你合作?你必是答應了他什麽條件。”薑麟說的激動,雙目閃出了淚花:“是賣了武陽王府還是賣了你自己!” 聶雲川愣了一下, 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放心,兩樣都在。你皇叔不是傻子,自然是權衡了利弊才會答應我。” “可我不想繼承大統。”薑麟怒道:“你為何擅自替我做主。” “因為你配得到那個位置。”聶雲川道:“你幼年便被貶到陝川,靠一己之力在那裏落腳,還培養出自己的勢力,你能力不比任何人差,差的就是京中的支持。現在若能拉攏淳王,便是萬事俱備了。” 薑麟盯著聶雲川,咬咬牙,一字一句地道:“聶雲川,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想做皇帝。做皇帝要盡國君義務,要有三宮六院,到時候你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辦!” 聶雲川頓了頓,突然笑了笑:“那我變女人,給你做皇妃,做宮女也行,放心,我會永遠陪著你……” 話沒說完,嘴巴卻猛地被薑麟堵住了。他雙手還被聶雲川抓著,隻用嘴巴湊過來。 聶雲川也一時間懵了,忘了放開雙手,也忘了回吻。薑麟吻得激烈用力,是從來沒有過的。以前這都是聶雲川的活兒,現在被回饋,聶雲川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他抓著薑麟的手慢慢順著薑麟的胳膊上來,捧住了薑麟的臉。觸手的柔滑肌膚,卻濕-滑一片。薑麟的眼淚,撲索索地流個不停。 聶雲川低頭看著薑麟,那雙深澈的眸子,被淚水洗的無比幹淨,自己的影子清清楚楚映在裏麵,沒有一點模糊。 聶雲川輕輕偏過頭,吻上薑麟流淚的眼睛。從左向右,再到麵頰。淚水稍稍的鹹味,浸潤了聶雲川的唇,又帶著這鹹味吻上薑麟。 “不要在乎這些……”聶雲川的聲音喃喃卻又清晰:“隻在乎活著就好,京城我已經看透,你若示弱,必死無葬身之地,我絕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怎麽能不在乎,是‘你’呀。我真的什麽都不要,誰想做皇帝便去做。”薑麟淚如雨下:“過了今晚,我就跟你走,鷹嘴山也好,天涯海角也好……我不要你變女人,我喜歡鷹嘴山的少當家……嗚……” 聶雲川有些慌了神,沒料到薑麟哭成這樣。急忙安慰道:“好的,聽你的,我帶你走,我也不變女人,你別哭了。” 薑麟抽泣著,雙臂緊緊摟上聶雲川的脖子,不肯放開,仿佛一鬆手,聶雲川就消失不見了似的,聶雲川便隻由著他。 黃昏的日光從窗欞慢慢地滑過,金黃色慢慢消失,變作昏暗的燈光,映出屋裏兩個擁在一起,一動不動的影子。 聶雲川低頭看看差不多快要睡著的薑麟,終於笑笑道:“要不然哪兒也不去了,幹脆睡在這裏好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外麵向右故意咳嗽了一聲道:“少……少當家,皇上那裏來人傳穎王殿下了。那個……您要是不方便,我們就暫時不撤那布陣。” “布陣?”薑麟被這奇怪的詞驚醒過來,納悶地抬起頭看著聶雲川。 聶雲川“噗呲”笑了:“他們兄弟四個也是盡力了,居然在外麵布了陣,阻止別人靠近。” 薑麟的臉“騰”一下子紅到了耳根,猛地站起來道:“父皇傳我,我便先走。” “等等。”聶雲川追上幾步,薑麟卻又害羞到不知所措,慌亂地拉開門衝到外麵:“沒關係,我自己走就好,你不用送。” 說著快步向著外麵的回廊走去,卻一下子撞在什麽上麵。一雙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穩住他慌張的身姿。 薑麟吃了一驚,抬頭一看,眼前人,分分明明還是聶雲川。 “哎?你……不是在……”薑麟轉頭,卻發現自己身後才是回廊,一下子愣住。 聶雲川無奈地笑笑:“都說布了陣,你慌什麽。” 薑麟恍然,尷尬地立在原地。還好向家兄弟很快去除了布陣,很簡單,但竟然那麽實用。 薑麟感歎道:“如此陣法,若不想讓誰走出去,布下了也甚好。” “你這是在提醒我,下次在房中布陣麽?”聶雲川微微側歪著頭,垂眸看著身前的薑麟,薑麟瞪了他一眼:“又笑話我,我走了,你不許跟來。” 薑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向後過來低聲道:“少當家,丹娘那邊已經來了信號。” “那就是計劃未變。”聶雲川目光漸冷,唇邊淺笑冰寒:“薑澈,小爺就逼你露出底牌。” 汐月宮內湖岸邊,觀湖涼亭和回廊已經站滿了人。守宮的錦衣衛一字排開,盡著禮服,銀光閃閃的甚是氣勢非凡。 受邀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並不多。圍在鑾駕四周,倒是安靜。 薑成瑞坐在龍椅上,雖然麵色依然不太好,精神卻是不錯。對於大臣和親戚們的敬酒問候,也能回饋一二。 隻是滿場的氣氛著實有些不一樣,那些上前請安的皇親和大臣們,都借著夜色的掩護,暗暗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目光無不瞟向上座處的幾個人。 上座今天十分微妙,淳王薑沐坤自然是陪伴皇上坐在一側,而另一側,除卻薑麟,竟然還有一個數年已經不曾出現在宮廷和朝中各場合的二皇子薑澈。 更為奇妙的是,薑澈的座位居然比薑麟還靠上。人盡皆知薑澈已經自請為庶人,這種安排,立刻讓人們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