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殘聲終於鬆了手,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葉驚弦身上,現在卻放開了飲雪,將長戟反手遞到禦飛虹麵前。“你沒了修為,它能幫你。”暮殘聲沒有回頭,隻有葉驚弦能看到他此刻血絲密布的眼睛,“白虎之力會蠶食生命,你能用多少力量,取決於你自己。”禦飛虹握住長戟刹那,一股霸道的真元立刻透體而入,逼得她氣血翻滾,差點就跪了下去,可這股力量強行續上了她的筋骨經脈,支撐她繼續行動。她沒有再說一句話,用獨臂握著飲雪轉頭衝出了明輝樓,葉驚弦也沒有阻攔。“現在告訴我,為什麽?”沒了其他人,暮殘聲終於開口。葉驚弦展顏一笑,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平淡語氣道:“先前答應幫你解決疫毒之禍,我已經做到了,現在我隻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禦崇釗謀反跟你有關嗎?”“他有不臣之心已久,這點可不能怪我。”葉驚弦款步走近,“怪就怪在禦飛虹對宗室還抱有妄想,而你們太相信她,更重要的是……”他站在暮殘聲麵前,一字一頓地道:“你們還未懂得,世間魔障由心而生。無論你們將魔族趕到哪裏,隻要這世上還有七情六欲,魔總會回到你們身邊。”歸墟魔族對中天境圖謀已久,怎麽會把寶都押在周家?調養周蕣英的身體,幫助周家外戚坐大,是為培養一個全心歸屬於魔族的中天人皇,幫助歸墟魔族暗度陳倉,在玄羅腹地築造巢穴,可是這個計劃有一難以彌補的弊端,那就是這樣的人皇必與魔族理念相合,很難取得麒麟法印的認可,即便有偌大王朝在手,終究美中不足。因此,非天尊開始物色第二個目標。禦崇釗身為禦氏嫡血正統,論才能資曆無不出色,且實力強大,背景雄厚,得禦氏宗室全力支持,最重要的是他肖想皇權多年,權欲在心中根深蒂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是周家成事,禦崇釗必為絆腳石,當斬草除根以全新皇權柄,便於魔族操控;若是周家事敗,禦崇釗勢必趁機而反,當借刀殺人奪取麒麟法印,解放吞邪淵掀起中天大亂。前者利益綿長,後者影響重大,無論哪種結果,魔族都是板上釘釘的贏家。因此,在發現重玄宮介入之後,非天尊果斷放棄了周家,不惜拋出姬輕瀾,以敗退麻痹眾人,隻待重玄宮修士離開天聖都,立刻掀起宮闈內亂,血祭禦氏全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到麒麟法印。這一招雙管齊下,非天尊把自己作為靶子,而心魔才是負責第二輪計劃實施的真正底牌,甚至是白虎法印,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他捧起暮殘聲的臉,用舌尖舔過頰邊一道劃痕:“今晚的煙花沒能看到最後,等麒麟法印解封,我帶你去別的地方再看一場。”暮殘聲麵無表情:“去歸墟看?”“煙花之所以璀璨,正是因為有黑暗的襯托,如此豈不美哉?”葉驚弦眼中盈滿了笑意,語氣裏盡是期待,可是當他低下頭時,隻能看到洞穿自己胸膛的手臂。白虎之力在體內流竄,這具由混元鼎修複的身軀終於再度崩潰,待血霧落地之後,站在暮殘聲麵前的玄衣男子赫然是心魔本相。琴遺音看著濺落在手上的血珠,唇角微勾:“我以為,你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我自己說過的話,從未敢忘。”暮殘聲搖了搖頭,“想拿法印,除非在我死後。”琴遺音的笑容愈發溫柔醉人:“為了這些不相幹螻蟻,你想死在我手裏?”“不。”暮殘聲注視著他的眼睛,“在我死前,一定會先殺了你,絕不叫你獨自遺禍人間。”下一刻,暴烈狂風平地而起,巨大如山嶽的八尾白狐撐開了整座明輝樓,白虎法相與它合二為一,原本赤紅的眼睛變作冷厲金眸,爪牙撕裂空間,鋼鞭般的長尾破空落下,攜驚雷萬鈞之勢打向琴遺音!手無寸鐵又如何?妖獸以爪牙體魄為刃搏殺獵物,它本身就是絕無僅有的神兵利器!“吼——”八條狐尾綻開,磅礴妖氣幾乎化為實質,直衝九霄雲天,被玄冥木影響心神的天聖都百姓們如夢驚醒,抬眼看到巨大的妖狐昂首呼嘯,以為有妖魔襲城,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長街短巷一片兵荒馬亂,別說是巡城士兵,就連禦崇釗派往外城的黑甲軍都為之震撼,立刻分出人手急速趕往皇宮,根本不敢在此時開殺奪城。妖狐一聲厲嘯瞬傳千裏,驚動方圓十麵紛紛警戒,更別說是置身宮城內的人們。葉衡衝出議政廳的時候,妖狐與心魔的戰場已經轉移到半空,抬眼就能看到雲天翻湧,妖魔相鬥,城中原本隱匿形跡的玄冥木此刻都暴露出來,那些長有眾生執相的人麵樹竟是無處不在,天聖都裏的花草樹木悉數為之取代,驚恐的人們四散奔逃,卻發現無論逃到哪裏,都能在樹上看到自己的臉。“邪魔來了!”“天全黑了!”“救命啊啊啊——”宮城大亂,驚聲連連,無數人蜂擁向宮門,卻發現門外也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凡身在皇宮之內,無人能離開此地半步,外麵回援的京衛禁軍也不得進入。糟糕!葉衡辨出戰局是在明輝樓方向,頓時心道不妙,返身就要衝回去,卻不料一道寒光迎麵而來,若不是他退得快,這一下能斬掉他的頭顱!他連退七步,這才發現原本守在外麵的黑甲精兵都已成了屍體,滿身血汙的獨臂女子持戟而來,冷冷地看著自己。議政廳在前往太廟的必經之路上,禦飛虹不可避免地與黑甲精兵遭遇,她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麽朝政內鬥,隻想以最快速度趕往太廟,故而在發現葉衡沒有攻擊意圖時,哪怕心中存疑,心下也沒有半分猶豫,轉身就要奔向太廟。“殿下!”葉衡在背後叫住了她,“到底出了什麽事?”禦飛虹腳步頓了頓,譏諷道:“你們趁機逼宮,魔族借勢奪印,事已至此,可謂皆大歡喜了。”葉衡雙瞳驟縮,卻在禦飛虹拔足刹那猛地追上前,不由分說就去擒她肩膀。禦飛虹本就厭恨逆賊,見他糾纏想也不想地反手一戟,可惜葉衡到底不同於文官出身的周楨,這一下叫葉衡合掌架住,寒氣自他掌心湧出,頃刻凍結了半截戟身。“滾開!”禦飛虹心急如焚,振臂碎裂了寒冰,猛地伏身一掃,轉眼便與葉衡欺近,她本就善使長槍,用戟也顯順手,隻可惜缺了一條手臂,根本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葉衡。掌戟相抵刹那,禦飛虹幾乎聲嘶力竭:“葉衡!你若是還有半分為人之心,現在就給我滾開,倘若讓魔族拿到麒麟法印,整個天聖都都完了!”“……正是因此,你不能去。”葉衡全力拖延禦飛虹,即便雙掌都被白虎之力撕裂,精血盡為戟尖所噬,他卻始終一步不退。眼見天上鬥法激烈,禦飛虹知道再不走就晚了,她狠狠一咬牙,將全身氣力壓在手上,長戟沒入葉衡肩頭,眼看就要將他整個人劈成兩半!“殿下且慢——”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如旋風般刮了過來,卻是先前在宮宴上唾罵逆賊的盧將軍,在間不容發之際將葉衡撞開,自己抬起手中長刀架住了這逼命一戟。禦飛虹臉色微變:“盧將軍你……”她抬起頭,隻見數道人影緊隨其後跟了過來,都是之前麵對刀戟也寧死不屈的忠臣良將,反而是那幾個諂媚服軟之輩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