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殘聲歎了口氣,咬破手指抵到她唇邊,白夭本能地就要張嘴,緊接著雙眼瞪大,手腳並用地往後爬,差點掃落了茶具。“不許挑食,不準浪費。”暮殘聲一把將她薅過來,“三口,敢喝多了我灌你去喝洗澡水。”白夭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在血快要滴落時才張開嘴,含住他的指頭吸吮,眼圈卻有些紅,像是要哭。三口之後,白夭像小狗一樣用舌頭舔了舔他的傷口,卻不再黏著他,抽抽噎噎地爬上床榻,拿棉被將自己卷成個球,蜷在內側跟蝸牛一樣蠕動。暮殘聲深深地歎氣,隻覺得一個頭比兩個大,明明吃虧的是自己,搞得還跟虐待了她一樣,根本不清楚她是怎麽想的。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小丫頭哪怕沒到這境界,心思也不比那洗澡的水潭淺。他這樣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就到了子時,按照鳳襲寒的吩咐服藥運氣,隻覺得一股柔和的靈力在經脈間流淌,所過之處無不通泰。暮殘聲一直緊繃的神經在藥物作用下終於漸漸鬆緩,將最後一口內息沉入氣海後,他已經覺得倦意襲來,難得打了個嗬欠,見裹著白夭的棉被已經不再動了,也不去打擾她,直接躺在外側和衣而眠。清風弄木鈴,落葉染清輝,這一方小院如同入了畫卷,安逸靜好。除卻那些昏迷的時光,暮殘聲已經很久沒睡過好覺,這是他難得的安眠,很快就迷迷糊糊了。因此,他並沒有發現原本緊閉的窗扉無聲敞開了一道縫隙,輕柔的夜風卷入一片枯葉,落在床榻下。屋子裏一片寂靜,暮殘聲側躺著,雙手疊在臉側,兩腿也微屈,他無意識地吸了吸鼻子,隱約聞到了一點香味,濃鬱如酒,又帶著霜雪白梅才有的清寒冷香。又一陣香氣吹來,他覺得有些冷了,意識卻越來越渾噩沉重,他翻身摟住了那團被子,似乎找到了一點溫暖,終於不動了。他看不到自己背後,絲絲縷縷的黑煙從那片枯葉上升起,凝成一個身量頎長的黑影立在床邊,冰冷的青銅麵具下,那雙詭異空洞的眸子正直勾勾地凝視著他。月華如水灑落進來,才照出這個黑影其實穿著一身廣袖藍袍,四道穿骨鎖鏈拖拽在地,如瀑墨發卻幾乎與其等長,映得漏出衣袖的手格外蒼白。那雙如同死水一樣的眼眸微微閃動,麵具人伸手將背對著自己的暮殘聲轉過來,動作有些粗魯,卻沒有將其驚醒。他居高臨下地用目光逡巡這個人,手指沿著暮殘聲的眉心一點點往下滑,經鼻尖過唇角,在喉結處停留了一會兒,慢慢侵入有些鬆散的衣襟,像是曖昧至極的輕撫,又似乎在尋找什麽。暮殘聲在夢裏微微皺眉,他感覺那種冷意越來越重,無意識地伸出手,抱住了一個東西覆在身上,將臉龐埋在一片微涼的絲滑中。麵具人壓住了他一隻手腕,另一手撐在他臉畔,傾身如牢將他禁錮住,長長的鎖鏈和黑發一同垂落在榻上,而他凝視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僵硬了半晌,緩緩低下頭去。眼看那張冰冷的麵具就要貼上暮殘聲,冷不丁一股大力從旁側襲來,直接拍得他腦袋一歪,緊接著腰腹一重,麵具人被踹下了床。鎖鏈無聲在空中一轉,他動作靈巧地落在地上,冰冷雙眸已經盡化黑色,看不到一絲眼白,森然看向那個掀開被卷站起身來的小丫頭。“勞駕,別把我也當個破棉被行嗎?”身材嬌小的女孩粲然一笑,黑亮雙眸裏泛起猩紅血光,擇人欲噬。她慢條斯理地把暮殘聲衣襟拉攏,再將被子也蓋上去,這才一撐床板翻身落地,明明身量還不足對方腰高,卻有無形的恐怖壓力霎時迫去,原本安靜如畫的房間頃刻鬼氣森森。白夭看著這個鬼鬼祟祟的不速之客,笑靨如花:“沒臉皮的,剛才你是用哪隻手碰他?”第一百一十章 枯葉對,你們沒錯,有兩個心魔,此處涉及到世界主線不便劇透,不過最近出來的這個新歡是暫時性的,而且他很瘋,請你們相信已經結下一百章革命友誼的舊愛~這座小院雖然地處偏遠,到底是在重玄宮內,風吹草動雖不足一提,可一旦鬧出了大動靜,便無異於直接暴露在三寶師的眼下。因此白夭一出手就是殺招,她撕破了先前懵懂無知的假麵,右手搓掌成刀在躍起刹那直斬對方頭顱,麵具人腳下一旋,側頭躲過的同時一掌擊向她麵門。白夭將身一折,單手在桌麵上一拍,幾乎是從麵具人掌下錯過,口中一道猩紅氣芒凝為實質爆射而出,直襲麵具人咽喉。轉眼間,兩人已交手數個回合,白夭雙手十指連彈,沛然魔力壓製分化成千絲萬縷,頃刻結成天羅地網,糾纏住麵具人的身軀將對方拉拽至半空,隨著她手指合攏,羅網倏然收縮絞殺,被縛其中的人霎時潰散成煙。“叮——”鐵鏈碰撞的聲音在背後驀然響起,麵具人如鬼魅般欺近,一手橫過勒住了白夭的脖頸,尚未長開的骨骼發出一聲怪響,白夭反手一掌拍回去,雖是撲了個空,扣在頸上的手也消失了。麵具人又站在床榻邊,一手伸了過去,白夭身形一晃錯掌架住他的手,二者在暮殘聲身前僵持,作為風波中心的他還半點不覺。刺骨陰寒撲麵而來,饒是白夭這具魔胎之身也駭然,須知白夭模樣雖然幼小,軀殼之內卻蘊藏琴遺音分神,縱觀重玄宮上下,非閣主之尊不可與其爭鋒,可她現在打出的每一道魔力都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分毫回應。她毫不猶豫地催動魔力,倚仗肉身之利欲引出對方體內精血,魔胎本就嗜血吞靈而生,又有她元神加持,遇上千萬生靈皆是不敗之地,可是當她的魔力化成血光籠罩過去,隻聽得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麵具人身影消失,唯留一片枯葉在血光中寸寸湮滅。白夭瞳仁驟縮,她下意識地轉身,一股大力登時襲來,卡住她的脖頸狠狠摜在牆壁上,與此同時,她體內精血魔力都沸騰起來,不由自主地向著這隻手湧去!麵具人本來蒼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浮上一層淡淡血色,手背上已隱現筋脈紋路,白夭的臉色卻越來越差,她死死扣住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卻如蚍蜉撼樹,不可抑製的怒火在腦中燃燒,幾乎要化為實質將眼前人焚成灰燼。無名之輩,妄為如斯!她猛地閉上眼,玄冥木的影子在牆壁上一閃即逝,連同對峙中的兩道人影一並帶走,隻留下暮殘聲還在床榻上沉睡。婆娑天內,千萬株玄冥木盤根錯節,連成重圍壁障,麵具人被白夭拉入其中,二者拳掌相撞便各自飛退,隔著漫天落花冷然對視。樹上懸掛的無數人麵齊聲高呼,白夭旋身立在一截花枝上,寒聲道:“你是誰?”麵具人不答,他隻是抬起頭,用唯一能夠示人的眼睛直直盯著白夭。他有一雙令她無比熟悉的白瞳黑眸,裏麵卻包含著她不曾擁有過的複雜情緒,譬如驚懼、偏執和恐怖,再細看一會兒,還能從眸底深處揪出一把千絲萬縷的怨毒與瘋狂,勝過這千萬株玄冥木上懸掛的諸般惡相,仿佛深埋腐土下的枯骨,哪怕重見天日也洗不淨朽爛味道,見之無歡喜,隻能從皮冷到心。琴遺音本體無心,白夭這具肉身卻是有的,因此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微微發抖,同時又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她想要撕下這張麵具,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誰。白夭臉上的笑意完全褪去了,無數流弦在重重樹牢間縱橫密布,其中七根的末端與她手指相連,隨著她舉手抬足,弦網變陣,五音奏成。“最後一次,你是誰?”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具人,“或者,我將你碎屍萬段,自己來看!”一掌落下,扯動千絲錯響,婆娑天內風雲變色,諸般惡相飛離樹木,匯成一張巨大的白色人麵,如日輪般懸浮在白夭身前,如盾如刃,不可摧折。人麵張開巨口,裏麵沒有白夭或玄冥木,唯見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無論什麽東西被卷入其中,都會被這集眾生惡念而成的陰暗麵吞噬幹淨。在黑暗籠罩下來的瞬間,麵具人終於動了,他於無盡黑暗中勾住了一根弦,屈指一剔,錚響破鳴!不知從何而來的血水瘋狂翻湧,幾成血海,無數白骨在其中浮沉,肆意撕扯著這片黑暗,白淨無暇的人麵上逐漸浮現出裂紋,仿佛上好的瓷盤被打破,隨時要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