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喜?我呸……”孟言一句話還沒罵出口,就被孟承捂住了嘴,連拖帶拽拉回屋子裏,關上風回閣的門,才鬆開他。“你幹什麽!”孟言瞪著他,而後突然想到什麽,問道,“你今日回來的倒早,平日不到戌時可見不到你的影子。”孟承將孟言按在椅子上坐下,道:“這便是我阻止大哥的原因,南書房今日提早放了假,且這幾日都不用去了,南書房要修葺,單獨整理一間出來給太傅和太子用。”“立太子?我並沒有收到聖旨啊。”孟言驚道。孟承無奈一笑,“聖旨還未下發,估計也快了,皇後本就身份尊貴,如今二哥被封太子,她更是高枕無憂,不然她緣何敢當眾給蘇娘娘沒臉?不過是要眾人看著,即便蘇娘娘生有大哥你,也不配和她相提並論。大哥你此時若上趕著去討個說法,豈不是送上門去給人數落責罰嗎。”孟承這一席話裏麵的彎彎繞繞,普通人家十四五歲的孩子是想不到的,隻因為他生在皇室,從小又失了母妃的庇佑,才會比旁人更加早熟。孟言暗暗聽著,對這個三弟刮目相看,覺得他說的有理,急著去找皇後理論的架勢鬆了下來,但是一想到皇後對蘇貴人做的種種,孟言心裏便憋了一股火,他恨恨道:“他封太子與我何幹,不如早些放我出宮開府或是回越州,免得在這裏看人家的臉色。”孟承抬頭窺一眼孟言的臉色,見他說這些話時臉色無異,在心底思量片刻,開口道:“這話大哥萬不可再說,大哥既然想通了,那我就不打擾了,等過幾日冊封太子的旨意下來了,我們再一起去給二哥賀喜,說到這裏,大哥還沒見過二哥吧?”“誰想見他。”孟言冷哼一聲。孟承輕輕笑了笑,告辭離開,留下孟言一個人在房間裏來回轉悠,一身的煩悶無處發泄。孟承回到正殿,在書桌後坐下,桌上放著的是一篇文章,昨日皇上命他和孟翊寫的,孟承的才學自然更勝一籌,但那又有何用,父皇就要立太子了,想到這裏,孟承不由捏緊了手邊的筆。他的貼身宮女桃枝進來為他添茶,關切道:“殿下不必傷懷,皇上還年輕,如今立太子,大約隻是為了給皇後臉麵,畢竟二殿下是嫡子,隻是後麵的日子還長著,一切也不是現在就有了定數。”桃枝是慧貴妃留下來的,最是忠心不過,這些話也隻有她敢和孟承討論一二。孟承聽著心裏有些許安慰,他沉聲道:“我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立太子一事隻怕是皇後去求來的,如今大哥回宮了,即便蘇娘娘再不討父皇喜歡,大哥終究是長子,皇後怎會沒有防備。”“憑他長子嫡子,也要能得聖心才行,殿下你文武雙全,才學出眾,還怕沒有來日嗎?”桃枝將茶盞放下,立在一旁給孟承研磨。孟承麵色尋常,看不出情緒,桃枝不敢再多說,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片刻後,孟承開口道:“我今日試探過大哥,他似乎沒有這個心思。”桃枝小心問道:“殿下確定嗎?”孟承搖搖頭,“不能十分確定,有些人麵上裝的再無害,心裏怎麽想的,又有誰看得清楚,不過父皇到現在也沒許他去南書房念書,可見對這個長子也不見得多重視。”桃枝笑道:“在外頭養了這麽多年,一點兒父子情分都沒有,哪裏比得上殿下,皇上最喜歡的還是殿下您。”孟承沒有說話,端起茶水沉默喝著,聽著外頭有些喧鬧,他走到窗邊看了一眼,見興兒正拿著漁網在舀池子裏的錦鯉,而孟言則站在一旁指揮他,孟承揚了揚嘴角,坐回去,又開始琢磨起明日的功課。孟言和興兒在院子裏玩鬧了一陣,煩悶的心情緩釋了大半,但是心裏依舊有些擔心蘇貴人,孟言算算日子,今日是可以去給蘇貴人請安的日子,用了晚膳後便帶了興兒一同往翠微宮去。路過重華宮的時候,孟言特意停下腳步,朝那個方向多看了兩眼,黃昏中的重華宮,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蕭條。他在翠微宮沒待多久,便安安分分地回了長定宮,原本興兒見他對著重華宮發愣,還擔心他又跑去打探什麽,見他前後再沒提一句廢後,心裏才算落了定。服侍孟言歇下,興兒躬身退出去,隻留下一小盞夜燈照明。等到長定宮整個安靜下來,孟言倏地睜開眼,從床上爬起來,揣著一壺酒,輕手輕腳地出門去了。深夜的皇宮安靜且詭秘,微弱的宮燈根本照不亮那些黑暗的角落,高牆掩蓋下,似乎每處宮殿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孟言巧妙避過打更的太監和巡邏的侍衛,來到了重華宮的後牆,如上次一樣,提起衣袍,越牆而過。輕功卓越的孟言落地幾乎沒有聲音,今天夜裏沒有月光,重華宮漆黑一片,孟言循著記憶裏的路線,摸到了重華宮的殿門前,探頭往裏看了看,屋子裏沒點燈,他輕輕一推門,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把孟言嚇了一大跳,來不及收手,開門產生的動作驚醒了屋子裏的人。孟言聽到黑暗中有人開口道:“夜已深了,殿下為何不在寢宮安睡?”適應了黑夜的孟言,依稀看到屋子裏有人起身,不多時,房裏亮起了微弱的燭光,借著光亮,孟言看清了眼前的人,依舊是一身白衣,依舊是半束著的黑發,容顏在燭光下,影影綽綽,平白多了一份瑰麗。孟言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你怎知是我?”“除了殿下,沒人會來這種地方。”廢後在桌邊坐下,道:“深夜拜訪,不知所謂何事?”孟言走過去,將帶來的酒放在桌上,在廢後對麵落座,撐著下巴看他,“不過是今日又路過這裏,便想著再進來看看,上回還沒問出你叫什麽名字呢。”“一個囚犯的名字,知不知道又有什麽要緊。”他淡淡地說。孟言卻道:“一定要知道,我一向不和沒名字的人交往。”廢後淡淡一笑,“我並未說過要和殿下來往。”孟言拿過桌上的瓷杯,倒滿兩杯酒,放了一杯在廢後的麵前,道:“我們同樣是這宮裏身不由己的人,為何不能交往?我就覺得這裏挺好的,清清靜靜,沒有那麽多煩心事。”“殿下這是遇到煩心事了?”廢後問。孟言緊追不放,“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才可以問我問題。”廢後似乎是被孟言的執著打敗,端起麵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緩緩開口道:“我叫虞清。”“虞清……”孟言努力在腦海中搜索,終於想起曾經學過的詞,於是問道,“是虞美人的虞?”“是。”虞清道。孟言口無遮攔地讚許,“虞美人,這個姓氏倒是很配你。”虞清不把孟言的無意輕薄放在心上,看著孟言道:“那麽殿下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孟言喝完杯中酒,再替兩人斟滿,憤憤不平地把從回宮到現在蘇貴人受到的待遇全說了出來,說自從他們回來,除了請安那日見過皇上一麵,從此皇上就再也沒召見過蘇貴人,更是沒問過自己,還說若是皇上不喜歡他們,為何不放自己出去,要困在這裏惹他煩心,還害得蘇貴人被皇後刁難。孟言說的愈發生氣,連帶著酒也一氣兒喝了好幾杯,他說完,將酒杯重重擱在桌上,望著虞清道:“你說,是不是令人生氣!從前我們在越州,雖說日子過得簡陋些,但何曾受過這樣的氣!”虞清一直靜靜聽著,大拇指輕拂過杯口,並未回答孟言的話,而是問道:“殿下每日似乎都很清閑,怎沒去南書房上課?”孟言哼一聲,不屑道:“父皇又沒說讓我去,我還懶得去呢,我從小就不喜歡上學。”虞清道:“在南書房上課,學道理,明是非,殿下不去,如何能提升學識,更少了許多能和皇上相處的機會,來日皇上要問三位殿下的功課,若隻有大殿下您答不上來,皇上必然會更不喜歡您。”“不喜歡就不喜歡罷,我不稀罕他的喜歡。”孟言滿不在乎道。虞清見孟言並未聽懂他話裏的意思,頗有些無奈,便直言道:“殿下應當知道母憑子貴這句話,殿下若是一直不討皇上喜歡,蘇貴人娘娘在後宮便會得不到重視,一直屈居人下,受人欺負。”孟言聽虞清這樣說,臉上果然浮現出焦急的神色,全然不是剛才那副無所謂的態度,他急道:“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層呢,我明日就去找父皇,讓他許我去南書房。”“殿下莫急。”虞清勸道,“這件事無需殿下去求皇上,皇後娘娘自會主動提及的。”孟言仿佛聽到什麽笑話般大笑起來,“你糊塗了,方才我說了這麽多,可見皇後對我厭惡至極,怎麽會主動提及,她巴不得我是個不學無術的呢。”虞清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壓低聲音對孟言說了幾句話,孟言聽著眼中便漸漸露出驚喜之色,虞清說完後,孟言讚歎道:“果真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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