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人互相維護,一副母子情深,皇上沉下臉來,揮一揮手,不悅道:“罷了,吵吵嚷嚷的壞了朕用膳的心情,你們下去吧,蘇貴人回去抄寫一百遍《女訓》,不要在外頭待久了,就忘了身為妃子的德行。”孟言聽到母妃被罰,還要爭辯,蘇貴人悄悄按住他的手,俯身道:“臣妾遵旨。”原本應該是父子情深的重逢戲碼就這樣不歡而散,孟言以前一直以為父皇隻是不喜歡他,現在看來,豈止是不喜歡,簡直可以稱得上厭惡了,這一頓莫名的責備,讓孟言心裏十分憋屈。離開朝陽宮很遠後,他才將心中的怨氣發泄出來,恨恨地說:“明明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快吃完了,還說什麽是特意招我過去一同用膳,簡直荒謬!”“言兒!”蘇貴人出聲嗬斥,餘光看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隨從,見他們離得遠,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這裏是京城,是皇宮,不可胡言亂語,你怎麽總是記不住!”孟言堵著氣,“兒子隻是氣不過,他既然不喜歡我們,幹嘛要把我們召回來呢,鬧得大家都不痛快。”蘇貴人勸道:“無論怎樣,他是皇上,他的旨意,我們隻能遵從。”“那我們以後難道要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嗎?我看那個皇後也不是個善茬,總是在找母妃的麻煩。”孟言言語中仍有些忿忿。蘇貴人拉過他的手,輕拍兩下,語重心長道:“言兒,從今天起,你要時刻謹記你身處在何地,言行舉止切記小心,一著不慎,我們可能就會惹來殺身之禍,母妃不求別的,隻求你能一生平安。”孟言心下觸動,忙道:“母妃放心,兒子一定會小心謹慎的,將來等兒子長大了,就絕不會再讓你受欺負。”蘇貴人這才欣慰地笑了,他們不再多言,沿著來時的路回宮,身後太陽剛剛升起,照在肅穆的皇宮裏,一半明亮,一半陰影,孟言扶著蘇貴人走在明暗相接的地方,影子投在旁邊的紅牆上,一晃而過。孟言回到長定宮後,覺得無所事事,便先在院子裏練了一套拳。他在越州的時候,功課學的不好,蘇貴人無奈,自己又沒有本事教他,隻能給他請了個習武的先生,沒想到孟言對武學很是精通,比念功課認真多了,蘇貴人便漸漸的重武輕文了,導致現在孟言已經十五歲,四書五經都不精通,倒是練了一身的好武藝。依桃見孟言在練武,便為他準備了洗澡水,孟言練完出了一身汗,進屋洗澡的時候,依桃問他,“今日皇上沒有提過要殿下去南書房嗎?”一聽到皇上兩個字,孟言就一肚子的火氣,他沒好氣地說:“去不去又有什麽關係,反正我也不愛念書。”依桃勸諫道:“殿下此言差矣,身為皇子,可不能憑喜好做事,奴婢想皇上日理萬機,大概忙忘了也是有的,殿下不如去拜訪一下皇後娘娘,娘娘宅心仁厚,一定會為殿下安排的。”孟言非常不以為然,滿不在乎道:“等什麽時候通知我,我再去吧,也好躲懶幾日,你先出去,叫興兒進來服侍我更衣。”依桃行了個禮,就要退下,臨走時孟言叫住她,“對了,你去幫我準備紙筆,我洗完澡要用。”他想起蘇貴人被罰的一百遍《女訓》,左右閑著無事,不如他替母妃寫了,雖然他字寫得不怎麽樣,但是模仿起蘇貴人的字還是有幾分神韻的。等孟言抄完已是掌燈時分,他將抄好的紙張一張張疊好,就出門預備去給蘇貴人送去,他早一點送去,蘇貴人就能早點休息。原本興兒要跟著服侍他的,孟言嫌棄他腿腳太慢,便自己一個人去了。夜晚的宮巷尤為寂靜,他並未刻意放輕腳步,走在其中,兩旁的牆壁還會傳來回聲,宮巷沒有燈,隻有每個宮門口一盞小燈照亮,幸而孟言不是膽小之人,很快就到了翠微宮,將東西交給蘇貴人後,又留下吃了一碗甜湯,才往回走。回去不趕時間,孟言便慢下速度來,行至先前的那個路口時,隱隱約約聽到有哭聲。孟言停下來細聽,確實是有人在哭,他循著哭聲找過去,在一個角門後麵,看到有宮女蹲在地上,哭得正傷心。這麽晚了,她一個人在這裏哭,定然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孟言沒有多想,走過去便問:“你是什麽人?為何在此哭泣?”宮女嚇了一跳,忙止住哭聲,抬起頭來,她一抬頭,倒是把膽大的孟言嚇住了,隻見那名宮女右臉有一塊圓形的傷疤,猩紅醜陋,十分可怕。孟言定了心神,又問道:“你為何在此哭泣?”宮女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抽泣著說:“奴婢名叫忍冬,是浣衣局的宮女,今日陳美人娘娘交給奴婢照顧的一隻貓,不知怎麽跑到那裏麵去了,無論奴婢怎麽呼喚,它都不出來,若是它在裏麵出了什麽事,主子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孟言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她說的是重華宮,那個有侍衛把守大門緊鎖的宮殿,孟言道:“你去問問門口的侍衛,讓他們幫你進去尋找不就行了嗎?”忍冬搖頭,“他們最是不近人情,且奴婢模樣醜陋,他們不但不會幫我,肯定還會罵我一頓。”孟言一時也想不到其他的解決辦法,忍冬抽泣了幾聲,又開始哭起來,孟言見她實在哭得可憐,想了想,便道:“你別哭了,大晚上的驚動了其他主子,豈不是罪加一等,我進去幫你找回來便是了。”忍冬瞪著眼睛,驚道:“你如何進去?”“我自有我的辦法。”說罷,孟言沿著重華宮的圍牆走了一小圈,來到後門處,仰頭看了看圍牆的高度,將長袍下擺塞到腰帶裏,一提氣,借著旁邊的樹枝,一躍上了重華宮的圍牆,轉眼就消失在夜色裏。重華宮漆黑一片,寂靜非常,孟言跳下去,站在院中,此前在外麵聞到的桂花香氣濃鬱起來,這個季節,宮裏其他地方的桂花早已開過,沒想到這裏竟還在盛開。孟言貓著腰借著月光一點點前進,邊走邊小聲學著貓叫喚,希望能得到回應。終於,他聽到前麵不遠處傳來一聲真正的貓叫,孟言心中一喜,順著貓叫的方向走去,轉過一個石柱,看到院中的亭子裏,似乎站著一個人,身穿白衣,身量修長。孟言心想,難道這就是那個被關在這裏的廢後嗎?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盤,總要去打個招呼的,孟言走上前去,正要請安行禮,驚異地發現,那個背影,似乎不像是個女人。正躊躇時,那人開口道:“你是在找它嗎?”確實是個男人的聲音,他轉過身來,孟言看清了他的麵容,此人麵色白皙,眉如墨畫,眼若清水,眸色掩在濃密的睫毛下,無端帶著一種神秘的美,教人不敢細看。一襲黑發半束著披在肩上,他穿著最簡單的衣衫,渾身卻透著不可輕視的清貴氣質,整個人在月色下,仿佛被鍍了一層光,站在破敗的亭子裏,也是豐姿奇秀,神韻非凡,宛如畫中仙。孟言一時看的呆住了,那人見孟言不說話,手裏一鬆,將貓放了,貓搖著身子,叫喚著走向孟言,孟言這才如夢初醒。他忙行了個拱手禮,道:“擾了公子清淨實屬無奈,我確實是在找一隻貓。”“帶它走吧,它原本就不屬於這裏。”那人淡淡道。他說話聲音如林籟泉韻,還帶著點濕濕的尾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很容易就抓住了孟言的耳朵,他顧不得照顧貓,走上前去,好奇問道:“你為何被關在這裏,我聽說這裏關著的是皇上的……第一任皇後……”那人淡淡一笑,薄唇勾出一絲好看的弧度,“好奇心太過,不是好事,大殿下還是不要多問的好。”孟言驚道:“你認識我?”那人道出了孟言的身份,卻並未行禮,轉身欲走,出聲勸道,“此乃禁地,殿下還請早些離開。”見他要離開,孟言忍不住衝著他的背影叫道:“即有緣相識,隻你知曉我的身份,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這不太公平吧。”那人沒有回頭,亦沒有理他,自顧自往屋子裏走,孟言想再上前一步,那位公子已然走進殿內,隻餘下一片白色的衣擺,從孟言麵前消失。孟言呆愣在那裏許久,若不是那隻貓圍著他的腳不停地叫喚,他險些要以為剛剛經曆過的隻是一場夢。夜風拂過,孟言揉揉眼,彎腰抱著貓翻牆而出,將貓還給那名宮女,她千恩萬謝,孟言卻沒心思去和她說話。忍冬抱著貓走後,孟言還站在重華宮的宮牆外麵,仰頭看著,心想,剛剛見到的那個人難道就是父皇的廢後嗎?可他分明是個男人啊。第3章 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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