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輕輕咬唇斟酌了一番,李晟這是在逼著小天子下旨意,到時候要是他拿不出證據證明王爺無罪,李晟就能順理成章地處置了。“給我一個月。”“一個月太長了,”李晟輕輕搖頭,“那就年底為限,初一的大朝會上若是你還拿不出證據,那便拿李釋以正禮法。”第215章 回歸時限到年底也算在蘇岑意料之中,他沒指望李晟能有多大度,事實上,李晟這麽輕易就同意了讓他去查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按理說他和李釋兩個人水火不容,這件事甚至有可能就是李晟授意促成的,他應該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聞不問,直接將李釋以謀逆的罪名處斬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哪怕最後一點支援都沒有,前麵橫著刀山火海,他也會一個人孤身走到底。蘇岑見好就收,領著鄭躬身告退,他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衝上去對著李晟那張臉來上一拳。路上鄭問:“年底能行嗎?這又是突厥又是先帝的,查起來不容易吧?”蘇岑賣了個關子, “說容易容易,說難也難。”“怎麽個容易法兒?”蘇岑邊走邊道:“打開昭陵看一看,先帝是被掐死的還是病死的就一目了然了。”鄭:“……”自古皇帝陵寢一旦合上了就不會再打開了,一直以來都有說法,皇陵關係著國運,所以一般在皇帝生前就已經找好風水寶地修建皇陵,位置所在直接關係著國運綿久。哪怕當時修建的是帝後陵,皇帝死在前頭了皇後也隻能在皇陵旁重建皇後陵,而不是開陵與皇帝合葬。不僅如此,曆朝曆代也嚴厲打擊挖墳盜墓之事,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死後還被別人觀瞻自己變成一堆白骨的樣子。所以蘇岑說要開昭陵也隻能是說說,根本不具備可實施條件。鄭默默歎了口氣,又接著問:“那難在哪兒?”蘇岑:“昭陵打不開。”鄭:“…………”出了宮門鄭的馬車還在候著,兩個人上了馬車,鄭道:“馬上就宵禁了,你去哪兒,我送你。”一年沒回來,蘇岑都快忘了長安還有宵禁這個說法,默默把自己能去的地方想了想,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地方,嗓子忽然就啞了。鄭等了半天沒等來回答,隻能吩咐車夫:“去長樂坊。”“去興慶宮,”蘇岑出聲打斷,聲音裏帶著一絲緊澀,竟無端生出一種近鄉情怯之感,但還是執著地又重複了一遍,“去興慶宮吧。”鄭意味深長地一笑,也不點破,交代車夫向著興慶宮而去。馬車最後停在興慶宮門外,昔日的恢弘氣派的宮門前如今人丁寥落,兩扇大門緊閉,連花萼相輝樓經年不滅的燈火也熄了。整個宮殿像蟄伏睡去的一頭猛獸。蘇岑的注意力並沒有在這上麵停留多久,他呼吸有些急,指尖有些抖,心裏預演了一萬遍見到李釋要說的話,卻被門外兩個值守的侍衛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宮門在即,他竟然進不去。蘇岑道:“我是奉聖上旨意徹查此案,聖名在身,可以自由出入與案情有關的任何場所。”兩個侍衛目不斜視:“豫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進入興慶宮。”“你們大膽!”鄭上前一步,“陛下都下旨讓他查了,你們還敢阻攔,難不成豫王比陛下還大?”兩個侍衛油鹽不進道:“我們隻聽從豫王吩咐。”“放肆!”鄭擼起袖子欲上前,被蘇岑急忙攔下,他們兩個文弱書生在這裏討不到好處,後退幾步打量了幾眼興慶宮的圍牆高度,當初李釋入主興慶宮將這裏改裝的銅牆鐵壁,如今成了天然的屏障,靠他們徒手爬上去顯然不現實。隻能又回去跟那兩個侍衛交涉,冷聲道:“你們豫王也已經答應了讓我來查,不信你們大可以去問。”兩個侍衛對視一眼,繼續麵不改色道:“我們要見手諭行事。”“一群狗雜碎”鄭忍無可忍,終於還是衝了上去。不消一會兒就被人從興慶宮門前的石階上踹了下來。想他英國公府的小世子以前在京城都是橫著走,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顧不上被摔疼的胳膊腿兒,站起來又要往上衝。等到蘇岑好不容易把人攔下來,暮鼓已經響起,宵禁時辰已至。鄭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那現在豈不是去找那老東西要手諭都沒用了?”再看蘇岑臉色也已經黑下來了,“打狗看主人,你跟兩條狗較勁有什麽用?”鄭咬了咬唇,氣餒道:“那現在怎麽辦?”蘇岑又看了一眼兩扇緊閉的大門,也隻能無奈道:“先這樣吧,明日再做打算。”望月將至,月色清皎,李釋從勤政務本樓出來,踏著月光慢慢往寢宮方向而去。難得沒了朝中那些煩心事,沒了批不完的奏章,他一覺從午後睡到入夜,若不是夜風乍起,說不定還能一直睡下去。整個興慶宮都靜悄悄的,隻一串輕緩的腳步聲趿趿而來,途徑大門,那腳步停了停,回頭望去。一輪明月當空,孤零零掛在門樓之上,月光一籠寒紗似的傾泄而下,他竟不自覺地伸手,想要握一握那抹月光。蘇岑坐在馬車上遠遠看著興慶宮的大門,鄭已經抱著一件錦裘睡著了,照理說他一路奔波,這會兒應該比鄭睡的還死,可他卻一時間睡意全無,看著那兩扇門思緒萬千。他以為宿州一麵就是永別,從此一切都可以回歸正軌,李釋繼續做他的攝政親王,他在有他澤蔽的疆土之下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自此兩廂不問,相忘於江湖。可是造化弄人,一聽到那個名字,他第一時間還是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