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想了一下,“好像是叫……曹瑋?”蘇岑猛地提高了嗓門:“叫什麽?!”這一嗓子不光把小孫嚇了一跳,連帶著大堂上薛成禎都聽見了,不滿地瞥了蘇岑一眼,隻見這人非但不加收斂,反倒一個健步衝到了堂上,對著報案人道:“你就是曹瑋?”報案人一臉疑惑地點點頭。蘇岑想起來他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了,根據徐家管家所述畫出來的畫像跟這個人有七成相似,那一身虯曲的肌肉更是佐證。他們費盡心思要找的萃集軒的第三個東家得來全不費工夫,外出找尋的人還沒回來,他自己送上門來了。薛成禎坐在堂上一時尷尬,輕咳兩聲道:“蘇大人……”蘇岑回頭衝人一笑:“這個案子我接了。”曹瑋報案的原因很簡單,徐有懷手裏有《灼灼其華》,結果在禦前被燒死了,劉康有《其葉蓁蓁》,昨夜燒死在自己家中,他作為一個手裏有第三幅《桃夭圖》的人,擔心自己的安危不無道理。隻可惜他不知道徐家管家已經把他們合夥盜墓販賣明器的事兒抖摟出來了,過來大理寺報案等於自投羅網。這個曹瑋一身肌肉疙瘩,幹的又是掘墳盜墓的勾當,不曾想竟然膽小如鼠,被蘇岑一嚇唬就什麽都認了。天色一暗,這曹瑋抖得更厲害了,邊啃著手指頭邊道輪到他了,徐有懷和劉康都死了,下一個就是他,掘墳盜墓的事他都認,隻求官府能保護他不要被沈存的鬼魂報複,他不想死。蘇岑問:“你知道沈存已死為什麽還要買那副畫?”曹瑋看樣子是知道一些沈家當年的事情,按照常理別人對這種死人的東西應該會避之不及,又怎麽會買回家中日日觀瞻呢?那彪形大漢抬起一雙瑟縮的眼睛,喃喃道:“那畫裏不止有沈存的鬼魂,還有沈家的寶藏啊。”蘇岑抬起頭來,“什麽寶藏?”曹瑋啃著手指頭繼續道:“沈存他自己說的,他們沈家的寶貝就藏在這三副畫裏頭。”再三詢問蘇岑算是明白了,當年曹瑋這夥人盜過沈家的祖墳,本想著書畫大家墓裏頭怎麽著也得有兩幅名畫陪葬,結果費勁巴拉撅了半天土,那墓裏頭比他的手指頭還幹淨。不曾想就在這時沈家如今的當家人沈存放出話來,他們沈家的寶貝都藏在這三幅畫裏頭。沈家還能有什麽寶貝,自然是那些價值連城的畫,說不好還有沈行中失傳的那副《後羿伏日圖》。三個人賊心不死,又打起了這三幅畫的主意,隻是還沒來得及動手,沈家就一把火燒幹淨了。本以為沈家的寶貝就此湮滅,再也無人知曉了,怎料這畫又重出江湖,他們這才買回去仔細觀摩,希望能從裏頭找出什麽線索。“我們也不知道沈存的鬼魂這麽凶啊,早知如此我說什麽也不會把它買回家的啊,”曹瑋向前膝行兩步,“大人您要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啊。”蘇岑指節輕輕敲著桌案,神色平靜道:“所以在祭天頭一天晚上,你們就是因為這幾幅畫吵了一架?”曹瑋一愣,顯然沒料想大理寺竟然連他們當初吵過架都知道,登時起了一後背冷汗,神色拘謹道:“是,是,我原本以為隻有我手裏頭有畫,不曾想那兩個鱉孫兒竟然人手一副,徐有懷就說讓我們都把畫拿出來,他統一找出寶藏的秘密我們在一起去找。這王八犢子當我倆傻呢,他就是想一個人獨吞寶藏,這些年都是我跟劉康在外奔波,他一個人在京中享清福,我倆早就看不慣他了,這才吵了起來。”蘇岑:“所以你就把他倆都殺了,你來獨吞寶藏?”曹瑋登時嚇得屁滾尿流,連連叩頭:“大人明查啊,我沒殺人,我這膽子怎麽敢殺人呢?”蘇岑自然明白人不是曹瑋殺的,如果曹瑋真是打的兩幅畫的主意,如今早該帶著畫遠走高飛了,又怎麽會跑到大理寺來自投羅網。蘇岑看著這彪形大漢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不禁笑了:“你膽子小還敢去盜墓?”“不過是祖上留下來些技巧糊口用的,”曹瑋伏在地上不敢起身,“死人沒什麽好怕的,怕就怕有的人死不瞑目,死後化作怨鬼纏著我們啊!”“死不瞑目?”蘇岑眼角一挑,“你是說沈家三十二口的死有冤情?”曹瑋身子明顯一僵,緊接著連連叩頭:“草民不知,草民什麽都不知道……”這曹瑋如今風聲鶴唳,問他什麽都是不知道,蘇岑不再多費口舌功夫。不過好在人找到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蘇岑還是命人把曹瑋送回家中。那個凶手已經一連殺了徐有懷和劉康,甚至不惜禦前殺人,自然不會放任曹瑋穩坐家中坐視不管。蘇岑緊接著帶著一幫衙役喬裝打扮趁著夜色從後門混入曹家,靜等著守株待兔。蘇岑等人趕到曹家時夜色已濃,為防止凶手起疑心,蘇岑讓大理寺的衙役們埋伏在臥房四周,而他自己換了身小廝的衣裳,跟著曹瑋進了臥房。當初他在一個死人房裏待了一宿李釋就為難他,如今他再跟曹瑋共處一室一晚上,不知道那位主子又得怎麽作妖。沈存《桃夭圖》中的第三幅《有其實》正是掛在曹瑋房裏,蘇岑上前打量,與先前兩幅如出一轍,隻不過繁花綠葉換成了碩果累累盈掛枝頭,筆姿恣意,或偃或仰,揮灑自如。單從畫上看來,這個沈存應該是位疏朗大氣之人,能畫出這滿紙斑斕的人怎麽看也不像會死後糾纏的人。蘇岑回頭瞥了一眼正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曹瑋,實在看不慣這身高八尺的大漢啃手指頭的樣子,出聲問道:“你們認識沈存嗎?”曹瑋縮在角落裏搖搖頭,“不,不認識。”“那我就有點想不明白了,”蘇岑摸著下巴回過頭來,“咱們大周這麽些人,他怎麽就找上你們了呢?”蘇岑特地沒提畫的事,曹瑋當真上了勾,順著蘇岑的思路往下走:“可能,可能因為我們盜過他們家祖墳?”“那也不對啊,”蘇岑歪著頭看著曹瑋,“盜墓的事兒是你幹的,你也說了,沈家墓裏很幹淨,你也沒有從墓裏帶出來東西,也就是說徐有懷和劉康並沒有沾手沈家的東西,那沈存要報複的話第一個也是找你啊,他殺徐有懷和劉康幹嘛?”“這,這……”這個曹瑋當真不聰明,被蘇岑一忽悠就慌了神。蘇岑笑道:“難不成這鬼魂殺人是隨便選的不成?”“對,對,”曹瑋忙不迭點頭,“沈存化成了惡鬼,到處隨便殺人。”“我看不盡然吧,”蘇岑忽然眼神一凜,“他是專殺心中有鬼的人!”隨著蘇岑這一聲,房裏突然燭光一閃,火光撲閃間碩大的黑影籠罩下來,恍惚要將那微弱的燭光壓滅。“鬼,有鬼!”曹瑋高聲呼嚎。蘇岑皺眉循著微弱的火光看過去,方才關嚴的窗子不知何時鬆了條小縫,夜風吹入,這才險些吹滅了燭光。蘇岑走到窗前正待關窗,卻突然改了主意,定睛看著曹瑋,厲聲詢問:“是誰殺了沈家三十二口?”夜風繼續吹入,蘇岑的身影被逐漸拉大,跳動的火光與陰影交織,宛如群魔亂舞。牆上掛著的畫亦被吹動,淩厲的畫紙劃過牆麵,像是什麽人的指甲在牆上撕撓。曹瑋恨不得把頭伸進牆裏,不停地喃喃自語:“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曹瑋神誌早已崩潰,蘇岑背著光穿著一身黑衣步步上前,壓下嗓音問:“是誰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