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快走了幾步,指著樹上一隻鳥對李釋道:“王爺可知這是什麽鳥?”李釋停了步子定眼一看,問道:“什麽鳥?”蘇岑笑道:“這種鳥叫聲清脆,音如妙歌,故稱妙歌鳥。不過這還不是關鍵,這種鳥最大的特點在於肉質細膩,爽滑鮮美,我們蘇州有一道菜名叫浮雲白鷺羹,就是拿這種鳥配以蓴菜鱸魚煲湯,入口即溶鮮香無比,剛好我大哥家的廚子就是蘇州過來的,正巧會做這道菜。”李釋看著這人眼裏的風情明媚的晃眼,一副惑主的模樣,不由笑道:“說重點。”蘇岑:“我想吃。”明明知道這小狐狸是在挑撥事端,奈何寧親王就樂意當那商紂王,回頭對祁林吩咐:“去捉來,給蘇大人煲湯。”祁林瞥了蘇岑一眼,抱劍領命,捉鳥去了。第82章 回京冬日裏天黑的快,曲伶兒靠在窗邊對著院子裏一棵掉光了葉子的玉蘭樹發呆,落日餘暉打在臉側,總算給那張蒼白的臉上鍍了點顏色。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險些讓蘇岑拿那些名貴藥材給埋了,單是喝過的藥渣子就在玉蘭樹下堆了半尺厚,都可以預知到明年這棵玉蘭定然長勢喜人。如今好不容易獲恩準能下床走動了,他一心隻想這離那張床越遠越好。這半個月裏蘇宅上上下下的人他都見過了,甚至身份尊貴的寧親王都來他房裏探了一頭——雖說是來找他蘇哥哥的,卻奈何,那個人竟一次也沒來看過他。或許,終究不是一路人吧。院子裏不知何時落了隻鳥進來,正棲在玉蘭枯枝上,毛色灰白雜交,頂上還有一撮小紅毛,看著倒是討人喜歡。曲伶兒回房裏拿了個杏仁酥,撚了點酥餅渣子放在窗台上,如今這寒冰臘月,穀物都沒了,這麽隻鳥在外頭漂泊無依也不容易。那鳥在樹上僵持了一會兒,終是撲撲翅膀下來,啄食那一點酥餅渣子。這鳥竟是不怕人,曲伶兒拿了些酥餅在掌心裏,那隻鳥歪頭看了他一眼,竟一點不猶豫地跳上了曲伶兒掌心。一人一鳥玩的正起勁兒,曲伶兒隻覺得某處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略一抬頭,隻見花牆後麵一道身影高高佇立,見他看過來又轉身離去。曲伶兒趕緊拍了拍掌心的酥餅渣子,站起來奪門而出。奈何薄霧冥冥,庭院空空,花牆後頭的人影早已不知所蹤。當天晚上沒吃到所謂的浮雲白鷺羹,蘇家二少爺臉上掛著一百個不樂意,以至於當晚研墨時一腔怒火都發泄到了硯台上,心太急,力太重,李釋蘸著寫了幾個字墨色深淺都不一。“行了,”李釋道,“不想磨就不必磨了,別拿墨撒氣。”蘇岑看著手裏一方墨錠,質潤犀紋,正是素有“黃金易得,李墨難求”之名的廷圭墨,終是不忍再禍害,鬆了手埋怨道:“不立規矩,不成方圓,小家尚且如此,皇家更該以身作則,有人犯了錯王爺為何不罰?”自打李釋來了揚州,全國上下的折子都開始往揚州送,每日都得批到深夜。李釋沾了點墨繼續批閱奏章,不鹹不淡道:“不是罰過了。”隻是罰了一頓晚飯自然難解蘇岑心頭之恨,忿忿道:“那伶兒呢,他捅了曲伶兒那一劍又該怎麽算?”李釋問:“曲伶兒讓你來的?”蘇岑沒作聲,曲伶兒也不知被灌了什麽迷魂湯,問他誰傷的他尚且不承認,更不用指望他自己過來告狀。李釋頭也沒抬:“正主都沒發話,你著什麽急?”蘇岑一心想著給曲伶兒找回場麵,口不過心直接道:“曲伶兒是我的人,我……”千歲爺皺了眉,停了筆,顯然已經不耐煩了,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祁林也是我的人。”蘇岑登時汗如雨下,不敢再造次。所謂逸豫可以亡身,這麽多天來恃寵而驕,他竟然忘形到逼著李釋處置身邊人。“我不罰祁林,是因為我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麽,我讓他把人帶回來,他做到了,我為何要治他的罪?事發時你不在現場,又怎麽知道不是曲伶兒要帶著情報投奔暗門?又或者是曲伶兒勾結暗門叛逆合攻祁林呢?現在傷的是曲伶兒你來找我討公道,那傷的若是祁林,我當如何?”蘇岑後背發涼,許久不曾於與這人對著幹,他都快忘了這人當初的冷漠寡情,真要要他性命也不過點點手指頭的事。“凡事講究一個心甘情願,既然曲伶兒沒發話,那就是自願受下了,不用你幫他出頭。”“我的墨幹了,”李釋擺擺手,“你退下吧,讓祁林進來。”蘇岑立在原地許久沒動,糾結再三,還是收了性子服了軟,拿起那方墨錠小心翼翼問:“還是我來,行嗎?”李釋沒抬頭,蘇岑就當他默許了,挽起袖子一心一意研磨,再不多話。再研出來的墨均細黑潤,紙筆不膠,直到三更天李釋批完了所有的折子,也沒再出變故。李釋收了筆,抬眼看了看眼前人,溫順和恭,腿還沒好利落又站了一夜,手沒停過,腕子想必也酸了。看著好似乖巧了、圓潤了,他卻知道這人打的是什麽心思。解決了國事再來協調家事,李釋張開胳膊衝人道:“來。”蘇岑自然而然落座在人身前,不逢迎不埋怨,低斂著眉目一副予舍予求的樣子。李釋歎了口氣,明皇好當,清君難為,捏了捏那副尖細下巴,道:“罰俸一月,行了吧?”蘇岑抬眸,他自然知道李釋是給他個台階下,此時就該感激涕零領旨謝恩,奈何蘇大人天生一身反骨,伸出兩個手指得寸進尺道:“兩個月。”李釋笑著妥協,所謂罰俸,祁林住在興慶宮,既無嗜好,又無親眷,不拿俸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根本無足輕重。但美人就得慣著,一顆甜棗換來懷裏的人寬了心順了氣,又活過來了,明眸善睞,又成了白日裏那個牙尖嘴利的小狐狸。一會兒道白日裏那個鹽商奸詐,一會兒又說衙門裏的書吏字寫的難看,李釋卻知道,這人一害怕就說個不停,伴君如伴虎,方才還是嚇著了。李釋不輕不重給人捏著腕子,蘇岑受用的很。研墨也是門技巧,墨要端直,手要懸空,力要均勻,緩不得,急不得,他當初講究,嫌小廝磨的不好自己動手,邊磨邊試,練就了一門手藝,可真要是站著磨一晚上墨,哪怕是邊偷懶邊幹,手也得酸。李釋找準他腕上幾處穴道輕輕地揉,又酸又麻,舒爽無比。蘇岑挺身在人唇角親了親,眉目含情,帶著那麽點討好,刺收起來了,化成了一腔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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