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拔走了他塞嘴的布頭,手卻在他唇上遊離著沒走。蘇岑沒好氣:“封一鳴你有完沒完……”那隻手在他唇上輕輕按了下,製止了他沒說完的話,下一瞬有什麽啷當落地,頃刻碎成了幾瓣。蘇岑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有什麽東西送到了他手上,邊角銳利,應該是剛剛打碎的瓷碗。緊接著帳外就有人趕了過來,粗聲粗氣地問怎麽回事?封一鳴笑著應付:“沒什麽,蘇大人身份尊貴,瞧不上咱們的粗茶淡飯,”示意那人看了看滿地殘骸,“收拾了吧。”那人啐了一口,邊收拾邊罵:“少爺身子貧賤命,吃了這頓都不知道有沒有下頓了,還挑三揀四的。”蘇岑欲哭無淚,其實少爺他也沒有那麽尊貴,也還是可以勉強吃一吃的……好在直到那人走了也沒發現少了一部分,蘇岑把碎瓷片握在掌心,確認周遭沒人了才小心露出一個角來。月至中天,白晃晃亮的嚇人,胡四從路旁小樹林裏提著褲子出來,不情不願地挪到馬車旁坐下。如今已然入冬,半夜裏寒霜落下冷的直哆嗦,不遠處還有幾個人圍著篝火值夜,偏偏他得守著車裏這位爺,連根小火苗都分不著。胡四剛要靠著車軲轆打個盹,隱約間卻聽見幾聲輕扣從車裏傳出來。聲音不大,也就靠在車上能聽見,但偏偏除了這輛馬車,他別無依靠。胡四不輕不重地罵了一聲,那聲音頓時停了下來,等他剛翻個身,那敲擊聲又適時的響了起來。這聲音時緩時促,像極了有意無意的勾引,硬生生給胡四敲出了幾分情致來。再一想,這車上綁著的可是位富家少爺,那細皮嫩肉的比自己家婆娘還嬌嫩,如今這人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地綁在車上,夜黑風高反正也沒人看見,閑著也是閑著,活動活動還能暖暖身子。胡四一臉淫|笑著搓搓手,擼起袖子翻身上車,剛撩開帳門還沒看清車內情形,就覺得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貼上了自己脖子,隻見黑暗裏一雙眼睛笑語盈盈看著他,道:“脫衣服。”不幾時馬車上下來一人,佝僂著背往小樹林走。篝火旁幾個人笑著打趣:“胡四這又是去哪兒啊?”胡四悶聲悶氣地回道:“撒尿。”幾個人登時笑起來,隻道:“胡四你這不行啊,剛不是才去過嗎?難怪你家婆娘天天往隔壁鐵匠鋪子裏跑……”胡四沒搭理,埋頭進了樹林,由著幾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半晌後一人才道:“你們覺沒覺得胡四好像瘦了?”幾個人嘴角弧度慢慢僵硬,又一人小聲道:“好像也矮了些。”幾個人麵麵相覷一番,手忙腳亂爬起來去檢查馬車。一撩帳門,正對上被扒的精光、五花大綁著淚流滿麵的胡四。蘇岑恨死這白慘慘的月光了。什麽“舉杯邀明月”,什麽“床前明月光”,那人肯定沒在明月光下被人追殺過,人還沒動,影子先行,一點風吹草動都無處遁形。蘇岑躲在一處灌木後頭氣喘籲籲,看著遠處火光映著人頭攢動,暗暗盤算,走了一天如今應該已經進了滁州地界,這群人不敢走官道,應該會繞開滁州城,滁州西南有琅琊山,所以他們走的應該是滁州城北的小路,他一路往南去,應該就能到滁州城。當然前提是先想個法子擺脫這些人。他要是有曲伶兒那一身本事飛身上樹也行,不過轉頭一想曲伶兒估計也是中了暗門的調虎離山之計了,如今自己都不一定能脫出身來。隻能靠自己。蘇岑小心翼翼貓著腰往後撤,冷不丁被一塊石頭絆了一跤,腳踝一扭,人仰馬翻摔倒在地。遠處的人聽見動靜立馬往這邊圍過來。蘇岑甚至沒來得及檢查一下傷勢,拖著一條不能打彎的腿爬起來便跑。這一路上荊棘叢生,一身衣裳不幾時就被劃得襤褸不堪,有些甚至傷及皮肉。眼看著身後的人追了上來,蘇岑心底越來越涼,恍惚間卻聽見不遠處有人打馬而來,咬著牙再跑幾步已然能看見路上火光閃映。來不及多想,蘇岑連滾帶爬衝出樹林,險些被奔騰而至的駿馬撞翻在地。一聲馬嘶長鳴劃破長夜。而何驍帶人也已從樹林裏躥出,指揮下人道:“把人拿下。”寒光畢露。蘇岑甚至沒看清馬上是誰,隻顧著踉蹌後退,沒退兩步卻結結實實撞到了什麽東西上。還未回頭,一股清冷的檀香先至。下一瞬隻覺得有什麽奪眶而出。月光下那襲身影將他輕輕圈外懷裏,披風獵獵,右手微抬,濃酒般醇厚的嗓音暈開在夜色裏。“除了主犯,其餘人等,殺無赦。”第79章 韓書恍惚之間瞬息萬變。蘇岑木著身子站在原地,眼看著何驍一夥人由氣勢洶洶變成四散奔逃,火光淩亂,鮮血四濺,哀嚎聲劃破夜空。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好像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荒唐的嚇人。他緊盯著身前兩個重疊在一起的影子,生怕一個眨眼間便煙消雲散了。卻又不敢回頭,無從想象遠在天邊的人是如何出現在眼前的。直到身後之人將一席披風披在他身後,把他拉到身前,按在懷裏,他才算回過神來。這才知道自己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