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伶兒急忙道:“蘇……公子我不是說你!”蘇岑搖了搖頭,接著問:“侵占你們農田的大戶是誰?”王二道:“就是咱們揚州城裏最大的鹽商,汪家和賈家。”蘇岑一愣,微微抬了抬頭。什麽叫得來全不費工夫。“所以你就販賣私鹽打擊報複他們?”“是……也不是,”王二哭喪著臉搖搖頭,“哪裏輪得到我們打擊報複,我們也是求生所迫,公子不知道他們的鹽能買到什麽價格,元順元年一斤鹽還是八十四文,如今一斤鹽他們能賣到二百五十多文啊!”“二百五十多文?!”蘇岑不由一驚,要知道一戶平常百姓一個月的花銷也不過一兩銀子左右,一斤鹽就要占全部花銷的四分之一,換句話說,如今一斤鹽可以在市麵上換兩鬥米,足以供一戶普通人家吃兩個月。“無法無天,”蘇岑一拍桌子,“官府竟由著他們這麽漫天要價!”“不單如此,官府還幫著鹽商打擊私鹽販子,抓進去就是一頓毒打,家裏付得起贖金的還能撿回一條命,若是貧苦人家付不起贖金的,就隻能死在牢裏了。”曲伶兒又欲發作,蘇岑卻衝人搖了搖頭。對此他隻能沉默以對,販賣私鹽本就犯法,官府這麽做確實無可厚非。隻是與奸商沆瀣一氣因公徇私卻是不能忍。“若是遇上封大人還能好一些,教訓我們幾句也就偷偷把我們放了,換做別人隻怕就沒有活路了。”“封大人?”蘇岑抬頭,“哪個封大人?”王二解釋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封大人是我們揚州城的長史,那是個好官啊,隻可惜落到我們揚州,唉……”封一鳴……蘇岑微微眯了眯眼,看來在揚州百姓眼中這封一鳴的口碑倒還不差。蘇岑又問了一些鹽商的情況以及私鹽的來路,話問完時已近晌午。如今他已算是基本摸清了揚州的一些情況。揚州最大的兩戶鹽商分別為汪家和賈家,汪家隻有兩個女兒,後來入贅了一個女婿,汪老爺便將家業交由女婿打理,如今汪家便是由這位入贅的女婿說了算。賈家雖有兒子卻是個登徒浪子,天天流連於煙花場所,好亂樂禍,所以賈老爺雖然一大把年紀了卻也隻能自己操持著家業。至於私鹽來曆,王二沒有細說,隻道他們上麵還有人,他們隻管拿鹽販賣到家戶,至於上麵人的鹽是怎麽來的他也不清楚。蘇岑知道他這是怕自己來路不善,設法從他那裏套話,也沒再詳細問,給了幾個錢便讓祁林把人送了回去。午膳是從天下樓直接送過來的,地道的揚州菜別有一番風味。午膳過後祁林和曲伶兒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整個下午蘇岑都把自己關在房裏不知道搗鼓什麽。直到夜霧薄冥蘇岑才從房裏出來,對祁林道:“麻煩祁侍衛幫我去請一個人。”第67章 交鋒蘇岑約莫著時辰差不多了,點上香,泡上茶,不消一會兒院門輕響,祁林從外麵領了一個人進來。隻是這人雙手被縛於身後,眼上蒙著一條黑布,顯然不是自願前來的。蘇岑微微點頭,祁林不動聲色地退下,臨了還幫人把門關好。曲伶兒早已在門口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見人出來立時湊上前問:“這是誰啊?”祁林又看了看房門,皺眉道:“故人。”曲伶兒踮著腳往裏瞅,“故人?什麽故人?誰的故人?”祁林從身後拉了曲伶兒一把:“回房裏去,待會兒有什麽動靜你不用管,由著他們去就是了。”天色漸暗,蘇岑借著燭燈打量眼前人,他自己年紀輕輕官至大理寺正已數不易,不曾想這人看著竟也不比自己大出幾歲,一身青衫,身量與自己相仿,眉目被遮住了看不真切,但麵色皎皎,鼻梁英挺,想必那雙眼睛也不會遜色。值得稱讚的還是這人的氣度,莫名其妙被擄來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這人卻並無懼色,身段挺直地立於廳中,全然沒有狼狽之態。蘇岑幾步上前,原意是要去解人眼睛上的黑布,伸到一半卻又換了主意,指背在人臉側輕輕碰了碰。那人微微一愣,遲疑過後才動了動。那是個貼近的動作。蘇岑能清晰感覺到那人又湊近了幾分,光滑細膩的皮膚在他手背上輕輕蹭了蹭。緊接著那人開口:“王爺?”果然如此。他特地點了檀香,雖然味道與李釋的有幾分出入,但再佐以茶韻,不是對香料極其敏感的人應該分辨不出來。結果這一試就試出來了。之前的一切都得以印證,李釋在朝中竭力保封一鳴,不惜親自杜撰了一份死劾的奏折;他剛有察覺李釋就對他寬衣解帶,讓他“不要多想”;甚至寧老爺子都記得李釋曾經帶封一鳴去過。所以這是讓他來替自己的舊相好洗冤來了?李釋倒是心寬,也不怕他下黑手把栽贓的罪名都給封一鳴坐實了。一股報複的惡意油然而生,蘇岑維持著那隻手沒動,另一隻手繞到腦後幫人把布條解開。封一鳴微微眯眼,那雙眼睛確實不錯,神采逼人,隻是看清眼前人後,眼裏的欣喜迅速轉為詫異,最後是失望,但一瞬之後臉上就恢複了平靜,不慌不忙地站直身子,臉從蘇岑手背上離開,順其自然,毫無赧色。蘇岑收了手,笑道:“揚州城果然是好地方,不比長安城風沙肆虐,難怪封大人將養的膚若凝脂,真叫人豔羨不已。”封一鳴不理會蘇岑話裏幾分戲謔,直接問:“王爺呢?”“王爺日理萬機,自然是在京城。”“那祁林……”封一鳴一愣,轉而認真打量了蘇岑一番,看罷不由自嘲般笑了,“他竟然把自己的貼身侍衛留給你。”他為他駐守揚州三年,多方周桓夾縫求生,終究換不來他親自過來看他一眼。他恨李釋薄情,卻不知蘇岑此刻也在氣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