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惶惑攥住了詹宇的內心,他僵直在原地,目送著孟子修和趙子央遠離,竟再也邁不動腳步。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應當能加更一章。 感謝在2020-10-08 17:41:41~2020-10-11 17:48: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若禪。、安公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hen 15瓶;12紫耀45 10瓶;且放白鹿青崖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204.第二百零四章☆就在孟子修、趙子央找詹宇相談的這一天傍晚時分, 錦衣衛第一尖兵隊自九連城正式出關,開始過江入朝。這是十一月十四日的傍晚,寒風淩冽, 頭頂的天際已然晦暗, 而西落的夕陽卻仍在天邊倔強地拉出一道金線, 霞雲燒紅了半邊天。九連城的東門外, 孟家人給孟曠和穗兒送行。他們彼此之間也無多言語,隻是彼此擁抱,互相安撫。每一個人都堅信此行將是整段艱苦曆程的最後一程, 熬過這一場戰爭,一切就將過去, 會有新的生活在等著他們。“哥, 阿嫂,表哥, 羅道長, 小曖,我和穗兒這便走了, 到了那邊再見。”孟曠唇角揚著淡淡的笑容,她改口叫白玉吟“阿嫂”了,是因為白玉吟確確實實已經是她名副其實的二嫂, 此前孟子修與白玉吟在九連城的驛館裏簡單地拜了天地, 辦了喜酒。孟子修和白玉吟仔細地打量著她,被寒風吹得有些皴裂泛紅的麵龐依舊俊秀漂亮,頭戴貂皮帽, 一身厚實的大皮襖, 側腰配著製式的軍刀,刀掛在後腰藏在袍子裏, 一身遼東軍官的打扮。她身側,穗兒也是一樣的打扮,隻是這嬌小的體型,也難為她穿著這麽厚重的衣物了,行動都有些遲滯。“好,我們等你圓滿完成任務,得勝歸來!”孟子修伸手拍了拍她。“姐!小穗姐!”孟曖繃不住了,撲上來抱住孟曠和穗兒。孟曠緊緊擁抱自己的妹妹,喉頭有些哽咽。穗兒也紅了眼,攏住她,安撫她的後背。“放心小曖,也就一兩個月,就能再見了。”穗兒安慰她。“你們絕對絕對絕對要給我回來!”孟曖哭道。“放心,你姐這條命太硬了,是破軍星。”孟曠笑著開玩笑。“我還是天煞孤星呢,和你姐互相保佑、抵消災厄了。放心吧,絕對沒事。”穗兒也道。孟曖被這玄學的說法逗得不禁破涕為笑。千言萬語已沒有時間再敘,眾人不得不最終分離。孟曠和穗兒不再回頭,二人一起紮好蒙麵的厚布,背對著九連城城門緩步走向鴨綠江。江邊,還有人在送行。是錦衣衛本次留在九連城大後方做統籌指揮的三巨頭羅洵、孫建興和張東威,還有九連城的守將李如梅,以及即將再度率領首批入朝明軍的祖承訓。郭大友與他們交流了幾句,在幾位將領沉沉的目光注視之下,第一隊隨著領頭的邊軍斥候踏上了冰封的鴨綠江麵。眼下鴨綠江尚未完全冰凍,冰的厚薄程度也不同,能夠過人的地方很有限。這也是大軍暫時尚未開始渡江的原因,若要等完全冰凍,還得再等上半個月,到了臘月裏就差不多了。每日都有邊軍在這裏觀察江麵的冰凍情況,眼下他們隨邊軍斥候走的渡江之路就是邊軍摸索出來的最堅實的渡江路線。“都隨著我的腳步走,千萬別跑偏了,不然就掉冰窟窿裏了!”前麵的邊軍斥候高聲喊道。此人姓武,名克石,家中行六,一般稱呼為武六。他是地地道道的邊城人,自幼就在這鴨綠江邊長大,家裏時常往返江兩岸和朝鮮人做生意,對朝鮮內部的地形和情況都門清。此前沈惟敬前往朝鮮,也是他領路作為向導的。這一回再度作為尖兵隊的向導,可謂是肩挑重擔。在武六的身後,郭大友打頭,身後跟著沈惟敬和一名朝鮮使臣,此二人身後依次是陳當歸、周進同和王詡。陳當歸是隊伍的耳目,周進同負責管馬,王詡負責訓鷹傳訊,然後才是穗兒和孟曠。穗兒走前麵,孟曠好看顧她,而全隊武力最強的孟曠主要的任務是在隊伍的最末尾斷後。一行九人,並十匹馬,馱著簡單的包袱行李,排成一列縱隊過江。隊伍中的朝鮮使臣名喚尹根壽,五旬年歲,身形敦厚,滿麵胡須,麵貌是很典型的朝鮮麵龐。他能說幾句漢語,文筆很好,因而與明人筆談不在話下。倭軍打來時,他作為禮曹判書扈從朝鮮王李一道逃到了義州,後來出任問安使、請奏使,多次出使大明,懇求大明出兵。朝鮮王李被遼東軍庇護於寬甸堡之後,他則一直在遼東各城積極斡旋,多次往返廣寧,隨在楊紹勳、祖承訓身側,軟磨硬泡,給朝廷上奏疏、給李成梁等遼東將領寫請戰書,不遺餘力地敦促和請求明廷盡快出戰,如今明軍大兵即將出征朝鮮,對朝鮮來說他可謂是功不可沒。腳下的冰層確實並不大結實,走上去會有一種脆脆的感覺,不很硬。眾人在腳底和馬蹄上都綁了加大摩擦的防滑布條,走上冰麵後依然是三步一滑。加之眾人還得牽著馬行走,因而,行走就費了十成十的功夫。下盤最不穩的穗兒走得最為吃力,她自幼在江南長大,此前到過最北的地方就是北京了,更是從未在這種冰天雪地的環境下走在冰封的江麵之上。她甚至能感受到江水在腳底並不深的地方奔騰著,冰層似乎隨時都會碎裂,讓她覺得異常恐怖。因為一旦踏上冰麵就再沒可以避難的地方了,除非退回去,否則唯一的出路就是硬著頭皮一直走到頭。好在鴨綠江也不是很寬,算下來也就不到兩裏路。眾人小心翼翼,愣是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終於走到了對岸。上岸後,厚皮襖內裏的衣物已經被汗水濡濕了。孟曠隨在穗兒身後,看著穗兒艱難地行走,實在是為她捏了一把汗。如今朝鮮使臣在隊伍裏,還有幾位對她女子身份並不知情的下級錦衣衛和斥候,她現在已經很難再開口說話了,故而沒辦法在後麵出聲提醒或鼓勵穗兒,好在有驚無險。站在朝鮮這一側的岸邊,眾人不禁回首眺望身後的江對岸,晦暗的天地間,江對岸的景象已然十分模糊,隻有零星的火點在閃耀。此時此刻一種奇異的感覺不禁浮起。他們如今踩上了異國的土地,而身後就是生養他們的大明。這裏就是國境線,是一條不允許敵人越過的生死之線,有一種責任感油然而生,眾人隻覺得雙肩之上沉甸甸的。“走了!再不走天就徹底黑透了,路就更難走了。”最前方的向導武六插著腰,看著戀戀不舍回望江對岸的眾人,不禁催促道。對於他這個時常跨越國境線的人來說,這倒是稀鬆平常之事。眾人依言,不再回望,整頓裝束、清點人頭,確認一切正常,便隨著武六繼續向朝鮮境內深入。之所以選擇在黃昏這樣一個時間點過江,一是因為黃昏的光線可以為渡江照明,二是渡江之後太陽就差不多全部落山了,他們可以趁著夜色的掩護趕路,避免被有可能出沒於這附近的倭國探子發現。三則是傍晚時分,倭軍的所有行動基本都會收斂,斥候探子的活動也不例外,因為這天實在是太冷了,尤其是太陽下山後,夜晚長期在外活動是十分致命的。但相對的,尖兵隊也是把自己置於險境之中,他們必須冒險在黑夜之中跋涉相當長的一段路,翻越一座山頭,抵達義州境內最靠近邊境的一座朝鮮人的驛站義州驛站。整個平安北道的西北部靠近鴨綠江的地區眼下暫時還算是控製在朝鮮軍手中,朝鮮相當一部分朝臣武將還駐紮在這裏,並非是倭軍的控製地區,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不出意料,除了路途走得有些艱難,他們這一路上確實並未遭遇到任何敵人,反倒在接近驛站時遇到了在外巡邏的朝鮮友軍,並在朝鮮友軍的護送下入駐了驛站。彼時已經臨近午夜了,到了後半夜,整個野外將會更為難以度過。眾人在一片黢黑之中進入了義州驛站所在的村莊之中,村莊中似乎連火光都不敢點,眾人為了照明道路而點燃的火把成了唯一的光源。隊伍穿梭這座朝鮮的村莊之中,這裏的建築已然與遼東有了相對較大的區別,屋頂都是厚重的茅草屋頂,且坡度很大,建築看上去都有些低矮,站在屋簷下得低頭哈腰,門窗的位置也都很低矮,尤其是門,簡直跟狗洞似得,得鑽進去才行。不過建築底部倒是用一層一層的石塊墊得很高,並以至於房屋都是懸空的,底部似乎有可以用來燒炭取暖的管道,孟曠和穗兒這些日子在遼東,也對朝鮮族的建築有所見識,這種取暖的管道叫做平地火道,一般連著廚房燒火的灶台,即使在大寒的日子裏進入屋內也能感覺到如春日般的溫暖。眾人就這樣進了驛館,驛館的朝鮮驛丞接待了他們,翻譯的工作就讓隨行的尹根壽負責了,當然除了尹根壽,隊伍中的武六也精通朝鮮語,其實武六的母親本身就是朝鮮人。這個驛館實在是有些小,九個人擠進來居住,卻隻能打大通鋪,連個單獨的單間都沒有。朝鮮的房屋裏麵都是板間,用簡單的木板或者紙糊的門扇隔開的,屋內人全都盤坐在地板之上,怪不得門窗都那麽低矮,這種坐在地麵上的生活簡直猶如回到了隋唐時期。驛館也隻有驛丞與他的妻子兩人打理,眾人進來後,驛丞的妻子端來了準備好的大鐵鍋,裏麵一鍋亂燉,架在了屋內火炕之上,眾人圍爐而坐,一人兩個棒子麵餅子,就著一鍋亂燉熱乎地吃了起來。雖然鐵鍋亂燉看上去賣相不好,但實在架不住味道鮮美,可能還有鮑魚海參等海中珍饈燉在其中,畢竟義州的位置離東海並不遠,海獲的價錢也不貴。饑腸轆轆的眾人雖然出發前有吃東西墊肚子,但走到這裏時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個個埋頭苦吃起來,連胃口最小的穗兒都吃得極香。吃著遲來的宵夜,出於習慣,郭大友開始與驛丞攀談起來,在武六和尹根壽幫忙翻譯之下,他東拉西扯問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問題,最終進入主題,從懷中取出了張允修和阿都沁的畫像,展示給驛丞和他的妻子看。“你們見過這兩個人嗎?”驛丞和他的妻子盯著畫像,二人不約而同地指向阿都沁的畫像說了什麽。一旁的武六吃了一驚,翻譯道:“他們說見過這個人,就在今天傍晚,這個人還來了驛站,討要了一碗米糊做吃食,就走了。”“什麽?!”眾錦衣衛全部從美食中抬頭,驚愕地望向驛丞夫婦。郭大友忙追問道:“他是一個人,還是跟在一群人後麵?”“就一個人。”驛丞回答。“這個人呢?沒有與他在一起嗎?”郭大友指著張允修的畫像確認道。“我沒見過這個人。”驛丞搖頭。郭大友眉頭緊蹙,這時驛丞的妻子補充了幾句話,武六翻譯道:“她說這個人好像受了很重的傷,走得很艱難,渾身凍得都是冰碴子,麵色白的跟紙一樣,好像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他們本想留他下來,他再這樣下去會凍死的,可他卻趁著他們不注意跑了。”“他有告訴你們他要去哪兒嗎?”郭大友又問。“沒有,但他問了平壤在什麽方向,是不是要往平壤去啊?那就是南下了。”驛臣回答道。“武六、陳當歸、周進同,你們仨馬上出發,快馬去追,務必把阿都沁找回來!他受了傷,定沒走遠。”“是!”三人立刻丟下碗筷,起身出了屋子。“他是不是還在追蹤張允修?”沈惟敬輕聲問道。“不,他恐怕已經丟了張允修的蹤跡了,可能是追蹤的過程中遭遇了什麽不測,或者被張允修發現了,遭到了圍殺,大難不死活下來了。他可能知道張允修要去平壤城,所以一路堅持著要去平壤。”郭大友推測道,接著他說,“再這樣下去他會沒命的,追蹤也無濟於事,我們得把他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