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苔生 10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189、第一百八十九章 “哥, 你快進來,莫要在外吹風了,你手臂還沒完全好, 寒氣進去就不好了。”“哎, 我省得, 我再看看……”北風卷起鵝毛大的雪片, 劈頭蓋臉地刮在人的頭臉上。隻消片刻, 一個好端端的人就會被一片潔白覆蓋, 成了個眉目模糊的雪人。今日是車隊自京城出發, 行進在路上的第十二日,他們終於進入了遼東地界。孟子修站在所乘坐的馬車車轅之上, 向遠方眺望,他聽聞就要到山海關了,隻覺迫不及待要一睹關城的風采。這個車隊是個商行聯合車隊,由信陽郡主朱青佩所有的鸞祥商行下轄的皮草行、藥行與茶行商隊,再加上趙氏糧行的商隊組成。商隊馱運著為數不少的草藥、茶磚和米糧北上,打算在遼東換取皮草、參藥、獸骨等相對更為名貴的貨產,再販賣回南方。領隊的是鸞祥商行的二掌櫃張富元,護衛隊首領則是郡主的貼身侍衛邱白。郡主不曾來,她留在京中陪著班如華,要為她們的終身大事窮盡最後一分力。趙氏糧行這次派出的領頭人乃是少東家趙子央。此番趙子央不僅僅是自家趙氏糧行的領隊,更是公派的戶部使臣。遼東的民政, 素來由山東布政司主理。而如今遼東又要打仗了,戶部山東清吏司則要與兵部配合調運遼東的軍備糧餉。趙子央恰恰乃是戶部山東清吏司的主事, 此番遼東軍備,戶部山東清吏司要負責清算軍餉,並監督軍餉配給, 必須要派中央管事官員到地方上作為前線的聯絡和指揮。趙子央主動請纓,擔下了這個十分重要的任務。軍餉監運使,這不是個好當的差事。雖然在大後方不至於直接麵對敵人,但各部隊的軍餉分配始終都是大問題,若是厚此薄彼,就很容易引起嘩變。如今糧草匱乏,要維持十多萬規模的大軍可能長達數月的消耗,對軍餉監運使來說,可不是什麽容易當的差事。沒有糧餉,軍心就不穩,事關前線戰事,容不得半點差錯。一個不小心,被殺頭那是常事。作為趙家獨子,尚未有後的趙子央請了這樣一個苦差事,著實讓老兩口擔憂不已。但趙子央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因為他希望能為自己的表弟表妹們提供一些微小的幫助,哪怕隻是想辦法幫他們籌集一點口糧,那也是他樂意去做的。孟子修、孟曖、白玉吟和羅道長就在隊伍之中,他們此番來遼東,就沒打算再回去了。遼東會是他們最後的戰場,如若戰事結束,他們還能完好無損地團聚在一起,一家人將徹底隱姓埋名,離群索居,遠離一切的朝局爭鬥。這或許是趙子央最後能與他們相處的一段時日了,他舍不得,他希望能陪他們走完最後一段路。一行人兩日前從薊州出發,行進緩慢,今日遭逢大雪,但想來晚些時候也該能走到山海關了。此前隊伍前方領路的邱白在前麵探路,回來後說他已經能隱約望見山海關的城郭了。坐在馬車中的孟子修十分激動,立刻出了馬車,冒著大雪站在車轅上張望,這才有了妹妹孟曖勸阻哥哥的對話。但可惜的是,孟子修啥也沒看清,眼前隻是大雪茫茫,一片迷蒙。在外麵吹了一陣寒風,凍得夠嗆,身子虛弱的他不得不鑽回了車廂取暖。“你看看你,一身的雪,讓你別出去,肩膀的傷都還沒好全,凍壞了怎麽辦?”白玉吟一邊抱怨,一邊給他撣雪。孟子修隻是溫和地笑,略帶興奮地說道:“咱們現在很靠近海邊了,山海關坐西麵朝東麵,從關城南麵出來,往南走八裏路,就到海邊了,長城一直就修到了海邊上,那海邊的長城叫做老龍頭,是戚繼光將軍修建的入海石城。我早聞大名,如今終於有機會得見了。”不論是孟曖還是白玉吟都不是很能領會他的興奮之處,隻是越靠近遼東,她們就越發顯得憂慮。不知道遼東的局勢如何,前線的孟曠和穗兒是否安好?不知道他們的假死脫身計劃最終能不能實現。倒是羅道長一直顯得老神在在,他本是出塵之人,這些年卻因為孟家被綁在塵俗之中。他將此視為入世修煉的一環,他決意要陪伴孟家人走完這最後一段最為艱難的荊棘之路,若孟家能得自在,那他則終究可修得大自在境界。此番,連他的三個徒弟他都專程寫了拜牒,讓他們去茅山之上拜山門自修行去了。京中的靈濟堂也已經徹底關門,房屋都被趙氏處理,轉手賣出去了。如今孟家人已然沒有了退路,他們隻能奮力前行。聽聞孟子修談及山海關,羅道長笑道:“這是我第二次抵達山海關,此前隨同你們父親來過一次。”“父親?”孟曖驚訝道,她不知道父親來過山海關,不過這事兒孟子修是清楚的,其實孟曠也清楚,是孟裔當年自己當私塾老師,給老大、老二和老三三個孩子發蒙時談及的,那時孟曖隻有一兩歲,還是個不記事的毛娃娃呢。“你們父親隨戚家軍抗倭,其實戰場一直在南方。後來被舉薦入京,成了錦衣衛。但是你們大哥出生後第四年,也就是隆慶二年的上半年,他去了山海關抵禦韃靼,是為了給戚家軍幫忙,戚繼光讚他可一人成軍,是戚家軍最強的王牌斥候。那半年是他最後參與大規模戰爭,我也隨他一起去了。後來你們母親寫信到前線,說她懷上第二胎了,就是你和阿晴,他心係家中,這才趕了回來。他現在若是還活著,按資曆和功勳算,其實已經是能與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平起平坐的人物了。我那會兒是自願隨軍的軍醫,我這種人在軍中是稀罕人,軍中能有個看病的大夫不容易,早年在浙閩一帶抗倭,我也至少隨軍走了三四年,見了太多戰場之上的殘酷,認識到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實在太多。出家之人,要修行,就得要清醒寡欲,見不得殺戮。可我見了太多的殺戮,心知生命之脆弱。那些新兵一個時辰前還是十數年水米養成的五尺好漢,一個時辰後就成了倒在泥土地上血流成河、斷肢缺首的死屍,生死隻在一線之間。但生命又是堅韌的,哪怕是遭遇再大的劫難,不論是天災還是人禍,真正的勇士們都會奮勇而起,堅持抵抗。你們父親就是我見過最堅韌的人,他曾憑一己之力力扛趁機襲掠山海關的數百蒙古騎兵,救過一整個浙兵千總隊,這壯舉軍中至今無人能夠超越。人不可與天鬥,但可與己鬥。”羅道長略帶感慨地說道。孟曖和白玉吟有些聽入迷了,孟子修則接過話頭道:“父親不怎麽提他當年在軍中的事跡,我們從不知他在軍中有什麽功勳。”羅道長搖頭:“那當然,那功勳是伴隨著鮮血和傷痛的,每一次的勝仗背後都是人命堆疊出來的,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同袍戰友,他怎麽會輕易去吹噓這些人生命換來的功勳,那不是他一人的功勳。早年的戰爭經曆其實給他的內心帶去了難以磨滅的創傷。從前線下來,入了錦衣衛之後,他就變了個人,手中的刀很少再出鞘了,更幾乎不見血。他特別愛惜生命,熱愛生活,他總是繃著根弦,似乎是要守護什麽一樣。他知道美好的生活得來不易,他不願意這樣的生活就此丟失。也許這就是他當年會答應黎老三劫獄,救出穗兒的緣故罷。”車廂裏陷入了沉默,羅道長的一席話,引發了眾人的思索。父親救下穗兒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衛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而如今他們也都奔著這個目標而萬裏迢迢趕赴遼東,以身試險。如此平實樸素的願望,為何就這樣難以實現呢?也許這就是世人口中的亂世之悲罷。意識到自己出生於亂世,未免不讓人心中寒涼彷徨。半晌後,白玉吟開口問道:“黎老三……說起這個人,當年孟阿爹為何會與他走得那般近,感覺這二人也並非是氣味相投之人,品性差了相當多。”“父親很少會談他和同僚之間的交情之事,我們也隻是通過他平時的往來對象猜得他與誰交好。”孟曖道。“也許隻是看上去品性差了很多,實則黎老三和父親是一路人。隻不過我們對黎老三知之甚少而已,我相信父親看人的眼光。”孟子修道。羅道長剛要開口說什麽,突然前方傳來了一番呼喝聲:“你們是哪路的商隊,這個時節北上山海關,不知道是非常時期嗎?”“軍爺……我們是鸞祥商行和趙氏糧行的聯合商隊,我們有堪合!”“拿堪合來看!”“怎麽回事?”車廂中的白玉吟奇怪問道,孟子修和羅道長都坐在馬車靠門的位置,二人撥開暖簾向外往,見到風雪中有一隊十人的騎兵隊截住了商隊,正與前方的張富元與邱白交涉。那軍官看了堪合,似乎是覺得沒問題了,隨即厲聲道:“你們在山海關關城就得卸貨,不得出關再往北了。”“這……這哪能成……”張富元萬分為難道,“我們的皮草生意、草藥生意都與遼東那裏做了好些年了,這不出關,生意哪能做成?”“少廢話!前線正在調兵,馬上就要打仗了,平民一律不得出關!”騎在馬上的騎兵軍官嗓音粗豪,發起怒來語氣十分凶狠,衝得張富元一個生意人頓時露了怯。邱白倒是鎮定自若地問了句:“敢問軍爺,大軍集結,可是從西北來的?”那為首的騎兵軍官看了他一眼,嗤了一聲道:“你倒是有幾分眼色,我們就是遼東軍,剛平定了拜之亂,先頭部隊已經從西北趕赴遼東了。眼下關城外所有可疑人馬都要經過篩查,大軍在關外集結,百姓全部回避,這是為你們好。”“是西北戰事結束後調來的遼東軍,好像是不讓我們往關外走了。”車廂內,孟子修向孟曖和白玉吟解釋道。“啊?這可怎麽辦?我們要趕著去與阿姐和穗兒姐她們匯合呀?”孟曖有些慌道。孟子修眯著眼盯著風雪中的那對騎兵,道了句:“我下車到前麵去看看去,你們在車裏稍候。”“唉,你別去,我去吧。”羅道長攔住他。“道長,還是我去吧,我去與那軍官交涉。”孟子修道,他心急於要出關,也自信於自己的口才。“你身份敏感,別給人留印象。”羅道長竭力阻止。正拉扯間,外麵又傳來了另外一個軍官的聲音:“這是規矩,實在是沒辦法。你們哪怕受點損失,也比出了關遭遇兵燹要強。”忽聞這句話,孟曖心頭猛然一凜。她將腦袋探出車窗,似乎在努力看清什麽。但距離有些遠,加上風雪阻礙視野,她看不清楚。於是片刻後又縮了回來,起身擠開羅道長和孟子修,猛然間掀開簾子下了車。孟曖顧不得羅道長和孟子修在後麵喊她追她,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積雪的道路,向隊伍先頭靠近。待走近到一定的距離,望著那為首軍官身後騎在馬上的副官,她終於看清了這個人的相貌。一個年輕的將領,眉目英俊,大半年來的戰事將他磨礪得更加堅如磐石,連麵龐都帶上了風霜刻畫的痕跡,一改此前的膚白俊美,顯出黝黑粗糙。但孟曖對他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頓時脫口而出他的名字:“詹宇詹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