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若禪。、景川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魂淡小弟 60瓶;魚兒的月光 4瓶;鳳凰花又開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106、第一百零六章 萬曆二十年五月初三, 未初時分,南京城成賢街小院內。孟曠正在將她的刀用布條一圈一圈裹好,負於背後。她的身側,羅道長與孟子修都已然準備妥當。行動開始,羅道長與孟子修先出門,尋找馮把總,打聽郭大友的下落。而孟曠等他們離去一刻鍾後再出門,她則去跟蹤安希範。與二哥長談了一個時辰,孟曠終於知曉了多年前家中血仇的來龍去脈。這真相來得猝不及防, 更是離譜荒唐,她的父兄死得太冤枉太不值得了。九年來, 每逢夜不能寐, 她總會思考父兄之死的原因,猜想過種種複雜的政治鬥爭, 卻怎麽也不曾想,他們是死於同僚利用, 死於冤殺錯殺。這件事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此時心口若堵了一塊大石, 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問二哥,唐福安目下就在南京城中, 是否要斬殺他以報血仇。二哥卻道時機未到, 眼下孟曠是在出任務,身在郭大友的牽製之下,而且還在潞王的追捕之中, 她若這個時候提刀去殺了唐福安,會惹出大/麻煩的。而且這件事若不將當年積攢而下的汙垢全部翻出來,不將潞王這個罪魁禍首徹底打垮,又怎麽能說是報得了大仇?光是宰了唐福安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孟子修知曉唐福安身處南京已經很多年,但他從未動過手,蟄伏這許多年不怕再等等。孟曠心裏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卻隻能咬牙切齒,無可奈何。二哥方才離開前,對她說了最後一番話:“對於穗兒來說,咱們的父兄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當年的消息到底是怎麽泄露出去的,為何汪道明和張鯨會搶先知曉父兄要將穗兒送出城去的消息?這件事我至今尚未查明,組織裏的人也都不清楚。我們猜想可能是出了叛徒,但彼時京中戒嚴,組織在京中的人全都不敢輕舉妄動,黎老三與父兄應該很清楚彼時傳遞消息的危險性,他們是不會在那個節骨眼上往外遞消息的。思來想去,還是不能排除穗兒往外傳遞消息的可能性。她可能並非出於惡意,但如若她當真往外泄露了消息……”二哥看著她,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欲言又止。孟曠心口像是裂開了一般疼,以至於與二哥談完後,她都沒有去尋穗兒,她不知該怎麽麵對她。而家中血仇的真相,她也不知該如何告知穗兒與妹妹。二哥或許也是認為這件事太過難以讓人接受,又含著疑點,故隻是單獨告訴了她,而沒與其他人說。心緒繁雜,孟曠不願再多想,戴上冪籬,便拉開了後院門。然而剛開門就聽到身後穗兒的聲音喊她:“十三哥……你等等。”孟曠回身,就見穗兒趨步上前來,將一枚銀質的長生鎖遞到她手裏。孟曠有些不明就裏,就聽穗兒解釋道:“這是我幼時被娘親抱回家裏時,繈褓中唯一留存的一個物件。你帶上,去七家灣,尋一戶回民,家中男主人名喚馬成業。若這家人還在,便將這長生鎖與他們看,問一問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抱孩子的李娘子。”孟曠越聽越是心驚,望著穗兒一時之間不知話該從何處問起。穗兒見她這副模樣,垂首道:“眼下時間緊湊,你莫多問,回來後我再詳細與你說。這是我知道的唯一與我親生娘親有關的線索了。老嬤嬤和娘親都故去了,眼下隻有這家人興許還知道點往事。那家的男主人馬成業,曾經在京中做過很長時間的馬夫,他是個回回人,年輕時隨其父自西北入京,便再未回去過。我娘親當時抱著我離開京城,就是坐他的騾車。他一路將我娘送到了南京,娘還在南京留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後來他就再沒離開南京,我娘親南下去了浙江嘉善。”孟曠張了張口,一句“這件事你為何從未與我提過”卡在喉嚨眼,她沒有說出來。隻是收好了長生鎖,道了句:“我知曉了,你們在宅中安待,莫要往外跑。我會盡快回來。”穗兒忍不住伸手為她理了理衣襟,又擁入了她懷中。孟曠卻未曾回抱她,又道一句“我走了。”便輕輕脫離開穗兒的擁抱,拉開後門,走了出去。穗兒懷抱落了空,一時秀眉緊緊蹙起,敏感地覺察到孟曠的情緒和態度有了變化。她望著已然緊閉的門扉,立在門後久久不曾離去。……今日午後,天陰沉了下來,悶雷滾滾,很快就要下雨了。孟曠快步走在街道上,她穿著一身藍布豎褐,綁了腿,踏著草履。頭上戴了用鬥笠改的冪籬,她便沒有蒙麵。隻是忘了帶一身蓑衣,她暗道失了策。一路往南行至上元街北端,大雨終於傾盆而下。她一時間心煩意亂,無心行路,幹脆躲入了街道旁屋宅的屋簷下躲雨。雷雨嘩嘩地洗刷著青石路麵,街上行人一麵抱怨著一麵匆匆奔入一旁的屋舍躲雨,路旁的商販們也匆匆收了攤,給攤鋪蒙上油布,便一身狼狽地去躲雨。孟曠回憶著當年父兄帶離穗兒的那一天。她如果沒有記錯,父兄提起要將穗兒送走是萬曆十年的臘月十四日晨間,第二日他們就出發了。如果穗兒要往外傳遞消息,就隻有這一日的時間是她的機會。但這一日父兄都在家中準備行裝,穗兒也一直在家裏,不曾有任何空閑可以往外麵傳遞消息。如此細細一推敲,穗兒的嫌疑應當大大降低。孟曠心中不由一暢,暗道此事應當還是在其他的環節出了問題,她當再與二哥談一談此事。她暗道自己不該總是對穗兒起疑心的,本就決定好了要全然地信任她,可……唉,奈何一旦涉及家中冤仇,她就無法做到完全的鎮定了,一時間被情緒掌控,腦子也不清醒。而且這丫頭也是的,至今都不和她完全地說實話,這長命鎖的事孟曠當真是剛剛才得知,也不知到底有甚麽好隱瞞的,還是說穗兒覺得這個事兒沒那麽重要,所以此前都沒提?唉!真是搞不懂這個丫頭。方才她輕輕推開她的擁抱,她定是察覺了吧,這丫頭那麽敏感,怕是心裏又要起些胡思亂想的念頭了。哎呀,真是不該,她還是早些完成任務,早些回去尋穗兒罷。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雨漸止,孟曠繼續行路。她重整心緒,摒除雜念,打算專心出任務。安希範是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白日裏都在南京吏部上職,孟曠自成賢街起,要往東南方向行去,至南京皇城以南的千步廊外,才能尋到吏部衙署。她自上元街向東,一路行至太平街,再一路往南,貼著皇城根下的步道一路行至通濟門附近。這一路走得路長,但她腳程快,也沒怎麽耽誤事兒。太平街再往東折,過教坊司、烏蠻驛,一路至會同館附近。孟曠剛打算自會同館前的會同橋過皇城禦河,迎麵就遇見一個盤發的婦人,懷中抱著一大捆布料,有些困難地自橋那一頭走來。孟曠望見這婦人便吃了一驚,這張麵孔好生熟悉,以至於埋藏在心底多少年的記憶突然被喚醒,她差點脫口而出喚那婦人姓名,但硬是被她止住了。那婦人不是昔年的班如華又是何人?自京一別,孟曠便再未與她相會。班如華不是去了杭州學刺繡嗎?怎會身處南京?孟曠呆然在原地,一時邁不動步子,隻望著已盤發的班如華自她身邊路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果真還是嫁了人,如此,孟曠心中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見她似乎沒認出自己,孟曠不打算驚動她,於是壓了壓頭上的冪籬,默默舉步準備離開。卻不曾想剛往前走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了班如華的呼喚聲:“那個人,請等等。”孟曠心裏一驚,出於下意識的躲避心理,她匆匆地往前邁了兩步,卻還是在班如華急切的“請留步!”的呼喚聲中停下了腳步。她心知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自己就這樣走了未免不近人情,就當是老友重逢,總得打個招呼才算體麵。她孟曠本也沒有甚麽對不起班如華的地方,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世事變遷,過去的事都成往事,也該忘懷了,又何必這般忸怩作態,不敢麵對別人呢?於是轉過身來,麵向匆匆邁著步子往她身前跑的班如華。哪曉得班如華跑得太急,腳步在濕滑的橋麵青石之上一溜,登時摔倒在地,手中抱著的幾捆布匹也全部落在了泥濘的橋麵上。她摔得不輕,一時間竟爬不起來,口中發出痛呼聲。孟曠吃了一驚,忙上前去扶她。連拖帶拽地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班如華的腿卻受傷了,左腿膝蓋重重砸在路麵上,眼下鑽心的疼,腳都沒法沾地,更別說走路了。孟曠先讓她扶著橋欄,自己又匆匆收拾了散在橋麵上的布匹,剛走回來就見班如華笑著望著她,眸中還含著淚光。“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今日竟會在這裏見著你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孟曠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難道這姑娘居然還沒忘卻當年的情愫?“你且說話吧,我知曉你是女子,你定是因為是女子才不能開口說話的。”班如華繼續語出驚人。孟曠更是驚呆,一時之間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班如華雖然疼得麵色發白,卻依然笑意盈盈,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是玲瓏麵,琉璃心,一雙眸子溫柔可人,可這梳起的發髻,卻也騙不了人呀。“你……你怎會知曉我是女子?”孟曠終於開口輕聲道。班如華聽她發聲,雖早有預料,但依舊麵現訝然神色。大約是孟曠的聲音不大符合她的想象,孟曠有一副十分溫雅動聽的女性嗓音。聽她有此一問,班如華回答道:“自然是看出來的,這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男子呢?既然沒有,那你定是女子,哈哈,我也是猜的,方才你一說話,我多少年的疑惑總算得到了答案。啊,你放心,我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我的猜想,絕對沒有泄露你的秘密。”孟曠默了一片刻,道:“你是嫁到南京來了嗎?”班如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麵現紅暈,垂首道:“我不曾嫁人,這隻是繡娘自梳罷了,我已宣誓終生不嫁。”孟曠頓時不知該怎麽接這話,心中升起焦慮,難道說班如華還在等她的梧桐葉嗎?可自己……她明知自己不能與她成婚。見孟曠沉默,班如華眸光漸暗,轉開話題道:“我眼下在南京織造局做繡娘,前兩日接了一單,這會子正打算往教坊司,給那裏的姑娘們看花樣呢,卻沒曾想遇著你。”聽她提起南京織造局,孟曠就想起唐福安,頓時問道:“你可識得唐福安?”“提督織造大太監,那自然是識得的……你可是來此出任務的?”班如華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些許的煞氣。“嗯,我此時正在出任務。”“呀,那我可不好打攪你了。”“你受了傷,我先送你回去罷,我這任務時辰尚早,還不急。”孟曠道。一邊說著,她一邊扶著班如華一瘸一拐地往橋南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