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急忙過來,張嘴問禮,順帶要說說這幾日內宅的情況,王秀禾沒聽,說了句:“回吧,日後不必守著了。”  看守本就聽她的安排,讓來便來,讓走便走,沒有多問。  倒是翠兒不解,“夫人不派人盯著大當家了?”  王秀禾瞥她一眼,扶了扶頭上的翡翠玉簪,“該盯的時候沒盯住,如今不該盯了,還盯著做什麽?”  翠兒一怔,似是覺得她話裏有話,趕忙垂下眼睛,不再出聲。  三寶早就瞧見王秀禾進了院,轉身跑進書房通知他家少爺。  書房裏的氣氛從清晨起就異常詭異。  方澤生用過早飯便挪到了桌案前執筆寫字,付二爺坐他對麵,椅在檀木椅的靠背上,翻著大當家擺在桌上的閑書。這堆閑書曾是為了掩人耳目隨意買來的,盡是些不入流的聲色話本,不是“趕考的秀才被狐妖吸了精元”就是“忠厚的良家漢子被狐妖搶了清白。”  付二爺先前跟著大當家看過兩頁,如今終有機會拿到自己手裏,更是一頁頁看得目不轉睛,時不時還要發出幾聲奇妙的驚歎,“竟然可以這樣做?”“哦?竟然還可以這樣做?”“嘖嘖,這腰肢扭得如此靈活,真的不會斷了嗎?”  方澤生筆尖一頓,麵上看不出有何波瀾,本想繼續寫字,卻見紙上行雲流水,如鬼畫符......  那時怎麽就輕易讓他吻了嘴?  怎麽就沒能立刻推開他?  怎就越吻越深,竟還吻得不願放手,竟還吻得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身?  大當家意欲反思,卻沒想唇齒糾纏的感覺依稀還在,想著想著便又陷入其中。  三寶進門喊了一嗓子,便瞧見了這幅畫麵。  他家少爺笑吟吟地卷著話本趴在桌上,眼睜睜看著方大當家一手握著筆,一手輕輕地放在的嘴唇上。  “少爺?”三寶跟著看了一會兒,察覺大當家這是出神了,於是悄聲說:“王秀禾來了。”  “嗯。”  “不去見見嗎?”  “見。”付景軒笑了笑,起身在方澤生眼前晃了晃手指。  方澤生當下一驚,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急忙把撫著嘴唇的手甩到一邊,故作鎮定道:“如何?”  付景軒說:“王秀禾來了,估計正在花廳等你。”  提到這個名字,大當家怔了片刻,隨即收斂起複雜的心緒和付景軒一起去了花廳。  花廳的茶續了半杯。  王秀禾坐於上首,笑著對方澤生說:“前幾日事忙,沒能親自回來瞧瞧你身體如何,昨日一見,看你還能為宋大人點茶,終是放下心了。”  方澤生說:“有勞姑母費心了。”  王秀禾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又掀著眼皮瞅了瞅付景軒,笑道:“生兒哪裏的話。你父母不在,身邊又無其他親友,雖說景軒嫁了過來,但人家到底是個富貴公子,不能常常貼身照顧你,姑母前些年事忙,也常常疏忽你,你可萬萬不要責怪姑母呀。”  方澤生淡淡說:“姑母哪裏的話。這麽多年,方家上上下下都由姑母打理,已經是對侄兒最大的關照了。”  王秀禾放下茶碗掩著嘴輕聲笑笑,“這又算得了什麽。”  兩人你來我往,相互客套,就像先前的品茗大會根本沒有發生,點茶局上的事情也無人知曉。  王秀禾拿出賬本翻了幾頁,遞給方澤生:“我昨日連夜派人清點了庫存,“雕蓮”預留的不多,茶碎也遠遠不足十萬擔,宋大人那日說了交期為八月十五,距離今日還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庫房的新芽倒是足夠壓餅,隻是茶碎要日夜趕工,采摘煎烤。”  方澤生依舊對賬目漠不關心,此番更是連賬本都沒接,“姑母做事侄兒向來放心,你若覺得妥當,我便沒有任何意義。”  王秀禾一雙精明的眼睛在他的臉上停留些許,隨後挽回賬本,遞給翠兒,“既然生兒如此說,那之後的事情,就由我全權安排了?”  方澤生點頭,“全憑姑母安排。”  他如此泰然自若,倒是讓王秀禾顯得些許浮躁,原本一張慈善的臉沉了幾分,又與方澤生說了幾句茶事,隨意道:“後宅的庫房地方不多了,想必放不下那些茶品,過幾日我再派人找一處空曠的地方存茶,最好離渡口近一些,也好過在船運的時候,再耗費人力搬過去了。”  方澤生淡淡點頭。  王秀禾本想在他臉上看出些許端倪,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一絲多餘的表情。  莫非是她猜錯了路數?剛要皺眉,就見方澤生抬眼看了看付景軒,付二少爺那廂也在看他,一改往日笑眼,神情肅穆。  王秀禾當即鬆了一口氣,端起茶碗,對付景軒說:“二少爺可遇到了什麽難事?”  付景軒立刻笑道:“夫人說笑了,我整日吃吃喝喝不務正業,能有什麽難事?”  王秀禾道:“二少爺何須貶低自己?” 她瞧了瞧時辰不早,起身來到付景軒身邊,笑道:“你那一身識茶的本領不該埋沒至此,不如等忙過這段時間,我幫著二少爺在茶行謀個事做如何?”  付景軒說:“承蒙夫人看得起,若是付某能做,自然用心去做。”  王秀禾笑了笑:“自然能做,隻是你去忙了,這內宅裏就沒人陪著澤生了。不如,等到那時再為他說一門妾室,你覺如何?”  付二爺笑容依舊,聽到這話反倒更樂了幾分,“如此甚好,我一介男子本就不能與他夜夜同眠,若是夫人再幫他則選一個美嬌娘,想必他會覺得開心。”  王秀禾沒想他如此痛快,跟著笑道:“那這事先記下了,待忙過了這茬再操辦起來。”  送走王夫人,付二爺笑吟吟地來到方澤生的身邊,對著他抬起一隻手掌。  方澤生隨即也抬起手掌與他輕輕一擊。  掌聲清脆,兩人在花廳當中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付二爺忙過正事,本想回書房繼續研讀話本,卻被大當家緊緊抓住,十指緊扣。  “你......做什麽?”  大當家頂著一張冰川俊臉,沉默良久,直到耳根子紅了,才說:“我不覺得開心。”  “我也可以與你,夜夜同眠.......”第35章   付景軒沒想到隨意搪塞王秀禾的一句話,竟然逼得方澤生如此直白,挑了挑眉,“大當家不會當真以為我會讓王秀禾幫你娶妾吧?”  方澤生一怔,彎曲的五根手指就要往回縮。  付二爺反客為主,抓著他,笑吟吟道:“她想得美。”  “你也不能想。”  “今日我親了你,你便要對我負責,便要對我長長久久,不棄不離。”  且不說這話是否講道理,卻是讓大當家沉下去的一顆心,又悄悄地浮了上來。  夜裏,兩人同眠。  付景軒單手撐著頭,側身看著方澤生,方澤生睡在床外側,自躺下之後便緊緊閉著眼,好似睡著了。  二爺一會戳戳他的鼻梁,一會又掃一掃他的眉毛,瞧見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瞼下麵來回滾動,抽出一根手指,挪到的他中衣的領口處,順著交領的縫隙一點一點地往裏麵鑽。  方澤生皺了皺眉,依舊閉著雙眼,卻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別鬧。”  付景軒見他終於出聲,笑著躺下,手便放在他的胸口處,沒有收回來,“還能跟大當家這樣和睦的躺在一起,著實不容易。”  方澤生不再吭聲,他便自顧自說道:“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得知你出事,我一個人渡船爬山急匆匆地跑到楚州,站在你家大門口敲了三個時辰的門。”  “第一個時辰,我想,你若來開門,我便原諒你,畢竟聽說你傷了腿,可能在來見我路上走得慢了點。”  “第二個時辰,我想,你若來開門,我便生一會兒氣,畢竟我親自來瞧你,你走得再慢,心裏也總是著急的。”  “第三個時辰。天黑了,還下了雨,我站在你家門前又冷又餓,心想,你若是來開門,我便什麽都不說了,隻要你開門,讓我瞧瞧你傷的重不重就行了。”  “結果,你偏偏沒來。非但沒來,還為此躲了我許多年。”  說著,二爺也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不過我這人大度,倒不會跟你計較這些小事。”  “隻是想告訴你,我並非因你腿殘心中憐你,才來幫你。”  “我本就是在年幼時喜歡你,心裏放不下你,才來找你。你身體是否患有殘疾,對我來講都不算什麽,我心中本就裝著你這人,並非你那兩條腿。”  方澤生依舊握著他的手腕,緊緊握著,往心口處放了放。  睜開眼睛,付景軒似是睡著了,方澤生緩緩坐起身,幫他掩了掩被角。  付景軒前來找他的事情,他知道。  他那時在門外站了三個時辰,他便隔著一層門板陪了三個時辰,每每忍不住想要開門時,看到腿上的燒傷,便又把手縮了回去。那時少年,心氣也高,除了想要跟他撇清關係不讓他趟方家這趟渾水,還怕他親眼看到自己那副落魄的鬼樣子。怕他心裏嫌他。  這麽多年,他鮮少想起付景軒。  一是不敢想,二是覺得不該想。  他本以為他早就將付景軒忘了,就連藏在書房錦盒裏的玉佩都很少拿出來看,卻沒想到兜兜轉轉,竟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裏,什麽都沒忘。  “你若真的願意,那我便......真的不讓你走了。”方澤生沒去看他,垂著眼眸淡淡地說。  次日天晴。  付景軒吃過早飯帶著三寶出門。  方澤生沒有多問,留在書房看書。  盛夏草木繁茂,過了晌午,正陽大街便安靜了下來。  道路兩旁的小攤販為了遮陽全都支起了棚子,沒有客人經過,便歪在棚子底下打個盹,等臨近傍晚不這麽熱了,再起來叫賣。  付景軒展開折扇擋在額前,帶著三寶去臨江渡口轉了一圈。  渡口有十幾個船工正在休息,赤膊著上身,頭上蓋著鬥笠,仰躺在麻繩編織的貨袋子上,此起彼伏的打著呼嚕。  付景軒找了一個呼嚕沒那麽響亮的,合上扇子敲了敲他的帽簷,“勞駕,問您點事。”  船工拿開鬥笠,頂著一張黝黑的臉坐起來,“公子有貨要走船?”  付景軒說:“沒貨。”  船工道:“沒貨你問什麽?”  付景軒說:“不知道臨江渡附近可還有空閑的倉庫?”  船工說:“有到是有,不過空閑不多,要看公子需要多大的地方放置什麽東西。”  付景軒說:“要放十萬擔碎茶,九萬塊茶餅。”  船工迷著眼撓了撓後頸,“公子是方家的人?”  付景軒道:“正是。”  船工道:“先前已經有人來租過了,就在沿江西北角那處最寬敞的地方。”  付景軒聽聞一頓,從三寶那要來一錠銀子遞給船工,“多謝大哥告知,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我不曾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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