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自從蕭景赫與楊晏清成親,靖北王腦袋上的桃色傳言就沒斷過,從之前的兩人不和他將這書生打傷,到之後他抱著一身血的楊晏清打馬過道直入大內,到如今的圓房將人折騰暈過去好幾天,本來靖北王再京城冷肅剛硬眾人皆不敢直視靠近的形象頓時被這些桃色傳言硬生生纏繞得柔和了三四分。 以前一身煞氣的靖北王走到哪,那些百姓最多是遠遠好奇看上一眼,現在蕭景赫從軍營回來的路上,都有姑娘公子敢朝他扔花丟玉佩。 茶樓書肆裏麵關於靖北王夫夫的話本子更是滿天飛,從一開始的小心試探發現靖北王府與鎮撫司並不在意後,到如今什麽前世今生,妖精報恩,癡纏三生的劇情都冒了出來,寫的比蕭景赫這個主角還要真情流露感人肺腑。 “對了,成親已有半年,王爺還未帶我去過祠堂,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去拜一拜先祖可好?”楊晏清忽然道。 蕭景赫聽到這話,眼睛裏原本的笑意逐漸散去,露出些許抵觸的情緒。 楊晏清敏感地直起身子轉頭看向蕭景赫,意外道:“怎麽了?” 蕭景赫將人重新拉進懷裏抱著,這樣仍舊不滿足,非要將手伸進楊晏清褻衣的袖口裏貼著書生的肌膚,感受那帶著溫度的細膩觸感,才緩緩開口:“這幾年……本王都未曾開過祠堂。” “父王死前曾留遺言,不論如何都要與母妃牌位共奉,還讓本王清明寒食無需祭奠。” 所以靖北王府的祠堂裏,是有那個女人的牌位供奉的。 楊晏清反手輕輕握住蕭景赫的手腕,凝目注視著兩人交纏相貼的肌膚,看了許久才柔聲道:“王爺有沒有想過,父王有可能是留了什麽東西保管在祠堂裏?” 根據錦衣衛調查的情報,當年老靖北王並沒有對靖北王妃有多麽傾心以待,會在臨死前還不忘留下這樣的遺言,再想想蕭景赫因此數十年都不願開祠堂的舉動,很難不讓楊晏清懷疑老靖北王是故意在王府裏圈出了一片他死後,蕭景赫作為下一任靖北王也不會輕易踏足的地方。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嘴皮子上想占我便宜?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蕭景赫:本王可以別的地方占便宜…… —— 50章過去了,你倆可算是進入正常的婚後相處模式了……阿媽我真的是鬆了一口氣[欣慰]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米豆腐 100瓶;一隻貪吃的荷蘭豬、塵喧 10瓶;車前子和決明子 5瓶; 貼貼寶貝們!啵唧!第52章 皇祠【一更】 蕭景赫不開祠堂, 並不代表靖北王府的祠堂就這樣放著落灰。 楊晏清的視線在抖著手顫顫巍巍掏出黃銅鑰匙開鎖的老嬤嬤身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忽然笑道:“婆婆,真正手腳無力的老人家, 不是這樣顫的。” 原本站在楊晏清身邊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蕭景赫眼神也轉向動作忽然頓住的老嬤嬤,眯著眼凝神注視了這個老人良久, 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芳姨?” 老嬤嬤歎了口氣,將有些分量的黃銅鎖從祠堂的門上取下來, 原本佝僂的腰板直起來, 手也不見顫抖, 看著蕭景赫的眼神帶著令他感到些許陌生的慈愛:“王爺,進去看看吧。” 芳嬤嬤是當年跟在靖北王妃身邊的貼身丫鬟, 是靖北王妃還沒有嫁入王府時便跟在她身邊的陪嫁。 當初靖北王戰死邊關, 靖北王妃隨之自盡, 大慶朝把持在內閣手中, 卻輕易放了蕭景赫被靖北王的舊部帶去青州邊關, 在沒有家眷為質的情況下駐守邊關手握重兵多年不回。 芳嬤嬤輕輕歎了口氣,她是真正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冷峻的王爺自小長大的, 老主子去後她便一直守在祠堂,心裏想的卻是有生之年都不要看到蕭景赫來到這扇門前,看到曾經老主子麵臨的困境與難以擺脫的泥沼, 真正知道那些可恨又毒辣的一道道鎖鏈。 隻不過……她雖自封在這方寸之地,這位聖上下旨陰差陽錯打破一直以來籠罩在靖北王府之上陰翳的帝師,她還是知道的,這幾日王府裏傳的沸沸揚揚的圓房事件,在她看來更是多了幾分欣慰與如釋重負。 她看著眼前的這對璧人, 忽然笑了笑, 眉梢間盡是和藹:“少君, 王爺有時候和老主子一樣一根筋,還要勞煩您多勸著些。老奴就在這門口守著,有什麽想要知道的,盡管問老奴便是。” 蕭景赫緊緊攥著楊晏清的手,不發一言。 楊晏清拍了拍蕭景赫的手背,見他垂眸看過來,低聲道:“有我在。” 廟堂朝局有我鎮著,邊疆沙場無不懼你,就算裏麵有什麽豺狼虎豹,又有何懼? 沉重的雕花木門被蕭景赫推開,楊晏清的手指在威武肅穆的麒麟浮雕上劃過,眼神微動。 靖北王府處處低調,在規格上別說分毫沒有逾矩,除卻占用的土地,就連誠郡王的府邸修葺得都要比靖北王府這個一品親王府邸還要美輪美奐,但如今兩人麵前的祠堂大門用的卻是皇宮大內專用、非特賞宗室不得逾矩使用的金絲楠木。 祠堂進去隻是普通的供奉台,四周都燃著燭火,想必是芳嬤嬤每日擦拭祠堂添油顧燈,供奉台上麵羅列著靖北王府一脈的祖先牌位,最下首的便是老靖北王與靖北王妃。 蕭景赫自旁邊的案幾上拿了香,沉默著點燃,遞給楊晏清三支,牽著楊晏清的手在牌位前直挺挺跪下。 楊晏清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他無父無母,師門也無需祠堂香火祭奠。攥著手中的香,他悄悄用眼角掃著蕭景赫的動作,一板一眼地斂眸垂眼,三拜而下。 香爐中嫋嫋而起的青煙模糊了牌位上金色的篆刻,蕭景赫凝視著麵前雙親的牌位,神情複雜,楊晏清卻抬起頭將每一個牌位上的名諱與立牌人都認認真真的記在了心中。 ——這才是他一開始想要讓蕭景赫帶他來祠堂告祭先祖的目的。 “先生,親王府邸的祠堂,龍鳳雕刻已然是違製了吧?” 蕭景赫看著祠堂旁在跳動的燭火裏若隱若現的浮雕樣式,忽然問。 事實上,這座祠堂嚴格來說從一進門就在違製,這燈油的味道蕭景赫或許陌生,但陪著小皇帝曾經祭天登基的楊晏清卻能分辨出那分明是皇祠用的貢品。 兩人站起身來,蕭景赫徑直朝著供奉台後走,掀開厚重的層層帷幔,兩人轉到這祠堂的背麵,一個與曆代靖北王牌位背身而立的供奉台赫然出現在二人的眼前。 這半邊祠堂裏的橫梁圓柱都粉刷成莊嚴的紅色,裝飾雕刻以龍鳳、麒麟、梅花為主,牌位正上方的橫梁更是雕刻盤旋著五爪盤龍,中間一個帝字鐵畫銀鉤崢嶸而出。 前朝皇姓為鄭,如今供奉台上的牌位上篆刻的名字都屬鄭氏,自前朝開國皇帝到最後一代亡國之君,皆有供奉。 借著燭火,楊晏清看到了那為前朝亡國之君立牌位之人的名諱。 顏俢筠。 *** 楊晏清沒有介入蕭景赫與芳嬤嬤的談話,而是給他們留出了單獨交流的機會,自己揣著手回到主院。 吩咐侍女將淮舟叫來,楊晏清在桌子上鋪開一張宣紙,蘸了墨,在上麵寫下了一個字。 禮。 顏俢筠在內閣鑽研多年,再加之他是世家出身,顏家是當年跟著□□打天下的開國功臣,顏俢筠更是少年得誌風光三朝的重臣,禮部幾乎是這位顏閣老的一言堂,誰又能想得到這樣一個大慶的肱骨之臣,會與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況且按照年齡來算,顏俢筠也不應該與前朝這位亡國之君有任何能讓他為其立牌祭奠的接觸淵源。 淮舟上手王府內務的速度很快,他本就做事細膩,行事周全,在蕭景赫的默許下靖北王府上下並沒有為難這位出身錦衣衛的新管家。 “大人,這是最近一段時日送過來的。” 淮舟來的時候順帶捎上了楊晏清昏迷期間鎮撫司裏積壓的重要情報,躬身奉上。 能送到楊晏清手中的,都是狼崖那邊已經篩選過的情報,他慢慢翻看著,忽然停在了遇柳軒的那一頁,問淮舟:“這個孟澤可是禮部尚書府上的那個庶子?” “正是此人。近來這孟澤不知為何,在京城的各個鋪子一擲千金不說,更是迷上了青樓楚館之地,包了蘇夢齋裏的婉寧姑娘好幾日沒回孟府一步。”淮舟回稟之時也微微蹙眉,“孟府對這個庶子並不上心,但對各店鋪送上門的賬單倒是結得很痛快,沒有半分拖欠。” 楊晏清靠在椅子裏,修長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輕點著,唇角帶笑:“孟大人雖是寒門出身,但嶽家可是有名的皇商,綢緞胭脂生意做遍了大慶各個州府,自然不差這些銀子。” 但一個身為擁有嫡子的正室嫡母,為何會對這個偏房所出往日裏絲毫沒有正眼相待的庶子百般包容忍讓? “蘇夢齋的婉寧姑娘……”楊晏清輕聲重複著這個名字,他應當在哪裏聽到過,將這個問題暫且擱置在一旁,“遇柳軒可重新開門了?” “今日方開。” “替我給柳老板捎句話,問問他考慮得如何,若是下了決定,該舍棄的就該搬上日程了。”楊晏清頓了頓,唇角的笑淡了下去,眼睫在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世間諸事總沒有兩全的法子,人啊,不能太貪心。” “還有,文管家交給你的那些鋪子多數都不景氣,你親自去商會打點打點,日後費些心思重新做起來。” “是。” “沒別的事了,下去吧。” 淮舟再次應聲,卻步退出。 …… 蕭景赫從祠堂回來恰好趕上晚膳,無視婢女放置好的碗碟,湊過去硬是貼著楊晏清坐下。 楊晏清見他表情沒什麽大的不妥,示意婢女將碗碟移過來然後揮退,夾了一塊臘排骨放在蕭景赫的碗裏:“喏,這次不跟你搶。” 他們二人共用膳食還是在楊晏清剛入王府的時候,之後因為兩人喜好不同以及蕭景赫經常因為軍營的事臨時被叫走,半年來都未曾再同桌用膳過。 蕭景赫端著碗,盛飯的動作一頓:“所以先生之前果然是故意的?” “我那時已經收斂許多了。”楊晏清這個時候也不介意說些小實話,“有沒有人同王爺說過,被搶骨頭的王爺看上去十分可愛?” 蕭景赫看著碗裏的臘排骨,瞬間覺得有些不太香,可愛這個形容詞被自己的夫人按在自己這麽一個七尺男兒身上,著實有些無法消受。 楊晏清夾了一根茼蒿慢慢咀嚼,悠悠道:“怎麽,隻準王爺將我看成白兔子,不準我說王爺半句可愛?” 蕭景赫:“……!”這人怎麽又知道了?! 看蕭景赫那表情楊晏清就知道自己猜的估計八九不離十,輕哼了一聲。 蕭景赫揣著心虛低頭扒飯,專心致誌地幹了五碗米飯掃了半桌子的菜,待吃的得差不多抬頭就見楊晏清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下了筷子,撐著腦袋正一臉笑吟吟地盯著他瞧。 與之前被人看著的惱怒不同,這時候的男人唇角勾了勾,將方才自己與芳嬤嬤的對話概括道:“祠堂隻在本王高祖父時期翻新修建過,應當是那個時候高祖父知道了靖北王一脈的血脈身份……” 往事種種已經淹沒在過去,沒有人知道逝去之人曾經的抱負與做出這些事時心中在想些什麽,但芳嬤嬤卻很清楚的記得兩件事: 第一件是老靖北王並無一絲一毫謀反之心,甚至因為得知自己是前朝血脈時曾一度表示出了終身不娶的決心,但就在那之後不久,先帝便急召老靖北王回京述職,然後被皇室與內閣聯手算計,這才有了靖北王妃與蕭景赫這個下任靖北王的存在。 而這第二件事便有些耐人尋味了……芳姨曾經是顏府暗中訓練出的細作,曾深受顏修筠的重用,卻在當年設計顏家小姐與靖北王一事時對老靖北王一見鍾情。 本來隨著之後老靖北王的成婚離京這份心意總會煙消雲散,可偏偏顏修筠挑來挑去,挑中了她作為盯著顏家小姐的眼線,並且吩咐芳姨在老靖北王離京之後想辦法摸進靖北王府的祠堂,並將顏修筠也冒險帶了進去。 那座供奉了前朝皇室牌位的祠堂裏原本是沒有那位亡國之君的,是在顏修筠走後,祠堂裏才多了那樣一個供奉亡國之君的明晃晃寫著立牌人是顏修筠的靈位。 老靖北王突然回京恰好救下蕭景赫的那一次,是芳姨想盡辦法捎信去青州告知了老靖北王京城之事,也是那次之後,老靖北王看到了祠堂裏多出來的那個牌位,突然明白過來靖北軍中原本那些遺留幾代下來妄想複辟的前朝遺臣竟與內閣大臣有所關聯。 但彼時老靖北王雖然手中握有兵權,青州卻並非他的一言堂,朝堂之上內閣又隻手遮天,無奈之下隻得將蕭景赫托付給了芳姨,給當時的靖北王妃下了令其身體虛弱的毒藥,一天天在王府裏熬著日子。 楊晏清聽到這裏才有些後悔,前幾日不該色令智昏隻饞眼前人的身子,應當趁著青州戰後將士疲憊,多探一探青州的底細才是。 蕭景赫好笑著伸手捏了捏楊晏清柔軟的耳垂:“這會兒才知道自己行事有多莽撞?下次別在那種時候招我,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 “王爺的意思是,平日裏就敢碰我了?”楊晏清用眼尾斜了一眼蕭景赫,“難受的是王爺,磨磨唧唧的是王爺,這會兒出來說風涼話的還是王爺,話和便宜可全都被王爺占全了。” 蕭景赫早就明白了在嘴皮子上他是說不過眼前這書生的,當即抬手表示退讓,努力轉回之前的話題:“芳姨懷疑當年父王的戰死並非意外,因為據她所知,顏修筠及前朝的一些舊人多半都死在了那場戰役中,其他靖北軍的心腹卻盡數活了下來,事極反常,必有蹊蹺。” “這麽看來,難道不像是父王將計就計設計了那些不幹淨的東西,竭盡全力留給了王爺一個幹淨的靖北軍?”楊晏清的嗓音平靜中帶著一絲安撫之意。 人向來是最複雜的存在,或許老靖北王一開始並不期待孩子的到來,但從他得知蕭景赫的遭遇時會甘冒無詔私返京城的殺頭之罪選擇千裏奔襲便可以看出,老靖北王對蕭景赫這個兒子或許並非表現出的那般冷漠無情。 一個有稚子做威脅牽製的老靖北王顯然比當時還隻是個沒有才能體現的少年世子更有分量,更別提老靖北王還帶走了一批安插在靖北軍中時日想必不短的探子,而隨著老靖北王的戰死,被困在京城的蕭景赫得以被接回青州,這筆買賣怎麽看最後占了便宜的都是蕭景赫。 就是不知道靖北王在其中做了什麽讓顏修筠鬆口放了蕭景赫去青州。 “對了。”蕭景赫忽然想到芳嬤嬤最後有些猶豫著說出的東西,“顏修筠似乎並非想要複辟前朝,觀其言行,倒更像是抱著一種隻需要確認前朝血脈能夠延續的想法,當年給本王下藥找來那些婢女的主意也是他吩咐人做的。” “若是本王猜的不錯,他與青州的某些人,應當也合作得不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