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關關頓了頓,順了順氣又坐到椅子上,開口道,“這個我恐怕幫不上忙,您去找別人吧。”


    張蕙蘭見她態度那麽堅決,想起躺在醫院插著管子的齊銘,噗通一聲跪下來,聲音懇切帶著悲涼,“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吧。哪怕一眼就好。”


    這樣的齊銘


    “您先起來。”莫關關扶她,她就是不起來,“你答應我,去看看他吧,這些年他過的也不好,我都看在眼裏,你去看看吧,我就這麽一個孩子……”


    李斯爵一個上午都惦記著莫關關,下班前給她打電話,沒人接,這會兒忍不住下來找她。一進門就看到眼前的這幅情景,齊銘的母親跪在莫關關的麵前。


    李斯爵連忙走過去扶她,“張姨,您這是幹什麽?”


    “你別管我。”張蕙蘭推著李斯爵,不讓他扶,一直看著莫關關,臉上早就沒有昔日的光彩,眼睛微腫,凹陷下去,“關關,你就去看看,好不好?”


    莫關關看著她的樣子,一時有些恍惚,跪在她麵前的是齊銘的母親,那個曾經站在她麵前用激烈的言語羞辱她的人……這一刻,莫關關竟衍生出一種荒涼。


    李斯爵哪能任由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跪在莫關關的麵前,再一次上來扶她,“您先起來,下午我保證帶著她去醫院。”四少畢竟是四少,聽了他的保證,張蕙蘭終於停止了哭泣,在他的攙扶下起來。


    “我讓小孫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張蕙蘭拿著手帕,擦了擦眼淚,走之前又回過頭看向莫關關,眼睛少了往日的犀利,倒是多了些看透世事的滄桑,“其實訂婚結婚的事都是我們逼他的,要是他醒了,往後他想幹什麽,跟誰在一起,都隨著他。”


    說完,她拉開門走出去。莫關關站在原地,看著那扇關上的門,眼神飄遠,不知道想著什麽。


    感覺到李斯爵站到她旁邊摟過她的肩才緩緩回過神來,她轉過頭看他,聲音有些疲憊,“你憑什麽替我答應?”


    李斯爵捧著莫關關的臉,讓她看著自己,認真的說,“關關,遇到事,能躲則躲,不能躲就要勇敢的麵對。”而她總是在下意識的逃避傷害,做不到雲淡風輕。


    “走吧,先去吃飯,吃了飯再說。”李斯爵拉起有些發呆的莫關關,又順手替她拿上包一塊兒走出去。


    鬧過這麽一出,莫關關心緒煩亂,也沒注意到李斯爵一直拉著她的手,更沒有注意到旁人看他們的眼光。


    李斯爵顧著莫關關的身體,尋了一家清淡些的餐館。許是有心事,許是還沒有胃口,莫關關隻動了幾下筷子就放下了。李斯爵看了看,沒有說話,就隨著她。


    從飯店裏出來,李斯爵直接開車帶著莫關關來到醫院。其實他也存著點兒私心,莫關關不肯來醫院檢查,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看完齊銘後順便去婦產科查一查。


    相比較昨天,今天守在醫院裏的記者少了不少,隻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也不敢那麽光明正大的,就躲在暗處。


    莫關關下了車,看到熟悉的景物,這才知道,原來齊銘和顧悠住在同一家醫院,昨天的那一群記者也是為了他。一時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走吧。我陪著你。”


    李斯爵拉過電莫關關的手,一步一步的走進去。


    一路無阻,當莫關關站在齊銘的病房前麵時,躊躇不前。那麽多的回憶一起湧入腦海。笑著的,鬧著的,歡樂的,痛苦的……她不是狠心的人,卻獨獨對他做到了狠心。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蘇婉柔拿著杯子出來,她看到莫關關在這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片刻才回過神,當即就沉下臉,開始大聲嚷,“你來這裏幹什麽?是不是還嫌鬧得不夠?啊?我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出去!”


    莫關關看到眼前這個像個瘋子一樣的蘇婉柔,輕笑一陣,眸色變冷,“那請你轉告齊銘的母親,我已經來過了。”


    說完就要走,被李斯爵拉住手,莫關關正想甩開,看到張蕙蘭正走過來,臉上不知是笑還是哭。


    “你來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她一邊說著,一邊激動的拉著莫關關的手向屋裏走去,從頭到尾沒有看蘇婉柔一眼。在一個母親的眼裏,誰對她的兒子有好處,她的眼裏就隻看的到誰。


    蘇婉柔身子一僵,站在旁邊,臉色忽青忽白,說不出來的難看。李斯爵並沒有進去,他亦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走進去的莫關關,替他們關上門,看到站在身旁的蘇婉柔,眼神微斂,臉上驀地勾起一抹冷笑。


    莫關關站在床邊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齊銘,透明的氧氣罩扣在他的鼻子上,粗粗細細的管子紮滿了全身,他的臉很白,就想剛剛從太陽底下拿出來的白紙,依稀還有些懵懂的亮光,卻帶著無言的絕望和悲傷。


    她見過他站在太陽底下大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見過他躺在房頂上枕著手看星星,見過他站在主席台上聲情並茂的演講,見過他和蘇婉柔站在一起笑著接受別人的祝福,卻從未見過他像這樣躺在床上……


    “你昨天走了之後他的手裏一直攥著這張照片,誰拿也拿不開,就連進急救室也沒鬆開……”


    莫關關隨著張蕙蘭的動作看過去,他的手裏握著一張照片,那張她給他的照片,她走過去,輕輕地拽了拽,他握的死緊。


    “我不知道那會兒你們已經…對不起……”張蕙蘭嗚咽著說。如果那會兒他們知道了,就不會這麽做了嗎?這個圈子裏的事她莫關關見得太多了,名利比感情重要,錢財比生命重要,甚至什麽都可以拿來交換,他們的一輩子都賣給了貪婪。


    如今想來,躺在床上的這個人恐怕和自己一樣都是被那些人害了,心忽的悲慟,“我想單獨和他呆會兒。”


    如此一家


    張蕙蘭目光掃過齊銘,又看了看莫關關,無聲的離開這間房子。


    蘇婉柔站在門口,看著張蕙蘭出來,伸著頭向裏麵看,打算進去,被張蕙蘭拉住,“讓他們呆會兒。”


    蘇溫柔瞪著委屈的眼睛,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張蕙蘭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沒說話,轉過身一步一步的離開,身影慢慢的消失成一個黑點。


    明明才五十多一點,卻忽然像老了很多,走起路來已是步履蹣跚。


    蘇婉柔透過窗戶向裏麵看,莫關關坐在齊銘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心裏頓時翻江倒海,明明應該是自己坐在那個位置,看著他,守著他的。不是她莫關關!從來都不是!


    他們從小就在一起,齊銘,她還有蘇子墨,他們三個在一個大院裏,上著同一所幼兒園,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她和齊銘在一起的時間,比哥哥蘇子墨還要長,她喜歡他,喜歡粘著他,喜歡他坐在太陽底下彈著吉他,閉上眼睛輕輕地哼歌,喜歡他坐在辯論席上,侃侃而說,那個時候她的世界裏有一顆太陽,屬於她自己的太陽,可是自從莫關關來到他們家一切就變了。


    母親不再溫柔,常常在半夜裏鬧得一家人不消停,就連齊銘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光不再停留到她身上,卻時時刻刻跟著那個影子。


    她討厭她!厭惡她!恨她!


    那個位置本來就是她,是莫關關奪走了,她隻不過是拿回來屬於自己的位置而已,為什麽她還要來搶?


    莫關關,我恨你!我過不好,你也別想過好!咱們就耗這一輩子!


    想到這兒,蘇婉柔的眼神,驀然變冷,拿出手機,翻開電話簿。李斯爵看到她的動作,輕啟嘴角,“想給令尊打電話?”


    蘇婉柔聽到他的話,這才想起來,莫關關是和他來的,甚至好幾次碰麵都是和他在一起,不由問,“你和她什麽關係?”


    李斯爵勾勾嘴角,她還沒有資格過問他們之間的事,便雙手插到口袋裏,說了句,“請便。”


    逕自坐在走廊的軟座上,看著不遠處的天空,眼神深邃,讓人看不懂他此刻的想法。


    莫關關一直在裏麵呆了一個小時,沒有人知道她在裏麵說了什麽話,沒有人知道她說話的時候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沒人有知道當她離開的時候他的手指動了動……就算在夢裏他都想抓住她,已經有太多次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門打開,莫關關走出來,眼睛有些紅,蘇婉柔瞪了她一眼,轉過身走進去。


    李斯爵站到莫關關的麵前,鞋尖兒抵著她的鞋尖兒,捧起她的臉,手指輕輕地滑動,將那些殘留的痕跡抹去,把她按到自己的胸口,“有些人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吧。”


    這會兒的莫關關格外的安靜,任由李斯爵抱著自己,過了好半天,才從他的懷裏起來,“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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