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淵:“沒有,多虧了有靈芝哥,不然別說我們身上的銀子,連車夫的牛車恐怕都保不住,靠步行我們明天早上才能到家。”劉翠花也顧不得劉老漢丟了銀子的事,讓他把遇上劫匪的經過仔細講了一遍,聽到劉靈芝差點把那人打死,嚇得抬手拍了兒子兩巴掌。“你膽子咋這麽大啊!萬一那人傷著你怎麽辦?”劉靈芝嘿嘿一笑:“娘,他打不過我。”這話倒是不假,就憑劉靈芝練了這些年的功夫,一般人不是他的對手。劉翠花拉著兩人的手歎了口氣:“銀子沒了以後再賺就是了,你們都平平安安的才好。”外麵的雞叫了兩聲,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劉翠花趕緊催促兩人去睡覺。張秀才也起身回了偏房,劉小丫早就撅著屁股趴在炕頭睡著了,屋裏剩下劉家老兩口。“別抽了,趕緊上炕睡覺。”“誒。”劉老漢連忙磕了煙袋,脫衣服鑽進被窩。劉翠花上半夜睡了一覺這會兒不太困,借著油燈看著自家丈夫花白的頭發歎了口氣:“銀子的事你也別上火了,丟就丟了吧,就當是長個教訓,再有下次出門可不敢把銀子放在口袋裏睡昏過去。”“哎。”劉老漢悶聲應道。劉翠花給他掖了掖被子,“快睡吧,一會天都亮了。”*西屋裏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徐淵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屋子,身上蓋著暖暖的棉被,耳邊還有那輕輕的鼾聲,忍不住彎起眼睛,回家真好!一陣噠噠噠的小腳步聲,劉小丫剛跑到他們門口就被劉翠花抱走了,壓著聲音說:“去找你爺爺玩,你爹娘還沒睡醒呢。”徐淵伸手捅了捅旁邊的劉靈芝:“哥,還睡呐。”劉靈芝翻了個身把他的胳膊壓在身下:“困,睜不開眼。”“該起床了,都快午時了。”劉靈芝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從被窩裏爬起來,披上衣服就往茅廁跑。徐淵笑著穿好衣服,疊上被子,出門見劉老漢正坐在院子裏磨刀,劉翠花把他們用的行李都拆洗了,張秀才則領著劉小丫坐在偏房門口曬太陽。“大郎醒了?快快把你縣試的答案默給我看。”張秀才早就等著急了,昨天隻是粗略的聽了一遍,根本沒記住縣試的內容,就等著他起來給自己再默一遍了。“嗯,我去拿紙和筆。”劉靈芝上廁所回來就看見徐淵搬了個小桌子,坐在台階上默寫考卷。太陽曬在他身上照的人閃閃發光,額前散落的幾縷碎發遮住眼睛,徐淵隨手把它掖在耳後,那縷發絲便順著纖細的脖頸鑽進衣領裏。劉靈芝看的出神,大郎好像……越來越俊了。“傻站著幹嘛呢,飯菜都在鍋裏熱好了,趕緊拿出來吃,吃完下午跟你爹抓豬去。”劉翠花端著洗衣盆進了屋。“哎…哎!”劉靈芝落荒而逃,也不知道為什麽心砰砰跳的厲害。徐淵記憶力好,縣試過了幾天依舊能一字不漏的把自己寫的東西默出來,待他收起毛筆,吹了吹紙上的墨跡,遞給張秀才看。劉靈芝端著飯出來了,一碟油炸小魚,一盤鹹蘿卜條,加上幾個軟乎乎的白麵饅頭,頓時勾的徐淵直咽口水。“寫完了?快吃吧。”兩人坐在一旁吃東西,張秀才捋著胡子看他寫的試題,看到最後滿意的點點頭:“不錯,比平日裏答的好多了,不出意外這次絕對能中!”劉老漢一臉驚喜:“真的啊!大郎以後是不是就是秀才公了?!”徐淵靦腆的笑道:“隻是是童生,還要參加完府試和院試才能叫秀才呢。”張秀才:“快了,等過幾日縣試名次下來,若是考中了縣裏會專門組織你們一起去州府參加考試。”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利,許多人都沒出過遠門,從鎮上去縣城隻有一日的距離,都很少有人去過,更別說遙遠的州府,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出生的地方。從泗水縣出發去冀州府,光路上就要三四日,中途還不知道會碰上什麽意外。為了這些讀書人的安全考慮,每次縣試過後,府試之前,縣裏都會統一組織考中的童生一起去參加府試。畢竟讀書人也是政績,若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考出去個舉人進士,當地的縣令當年考評必然是優等,稍微活動活動,升個一官半職也不是難事。*吃過飯劉靈芝換上一身精練的女裝短打,準備跟劉老漢去抓豬。徐淵閑著,好不容易考完試張秀才讓他放鬆一下,便也跟著去了。徐淵還是第一次去抓豬,既覺得新奇又有點害怕,到了農戶家裏,劉老漢選了一隻比較肥的豬,臨走前劉翠花特意囑咐要抓胖的,選一條好點的肉給秦家娘子送去。住了人家的房子那麽多天,雖然收了房費可那點錢還不夠去客棧住兩日的,多少也要給表示表示。豬抓好了,三人坐著牛車往回走,肥豬被捆了手腳躺在牛車上放棄了掙紮,徐淵拿手指戳了戳,太臭了,怪不得每次劉靈芝殺完豬回家都要換衣服。殺豬的時候劉靈芝故意支開徐淵,怕把他嚇到,爺倆手腳麻利的把豬分割好,切了一塊又肥又大的後臀肉足足有十多斤,加上兩隻豬耳朵一起用繩子綁好,準備拿去給秦娘子道謝。下午劉翠花拿好鑰匙和銀子拎著肉就去了秦家布莊。來的時候鋪子裏沒有多少人,秦娘子正坐在爐火旁邊的搖椅上打盹,劉翠花悄悄把肉放下,鑰匙和銀子交給旁邊的夥計,自己轉身要走。“劉家嫂子,來了怎麽不坐一會兒啊?”劉翠花見她醒了便笑著說:“我見你睡著了,沒想著打擾你。”秦娘子伸手拉她在身邊坐下:“我這一個人呐,閑的發慌,你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陪我說會話。”剛好劉翠花家裏也沒有什麽事,有大郎在家,什麽都不用操心。秦娘子:“劉大哥他們都回來啦?”“昨個夜裏回來的,今天有空我便把鑰匙送過來了。”旁邊的夥計馬上把鑰匙和銀子都遞給老板娘。秦娘子佯嗔道:“你著什麽急?左右那房子我暫時也不住,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拿過來就行。你家小女婿考的怎麽樣?”“,我大字不識一個,哪懂那些啊?”“我相公說了,你家女婿看著就是個聰明的,肯定錯不了!”劉翠花控製不住臉上的笑意:“管他中不中的,能中更好,中不了也是他沒那命。”“你來還拿這麽多肉幹嘛呀,太客氣了!”秦娘子嘴上說著不要,心裏卻覺得這劉家人會辦事,把房子低價租給他們也不覺得吃虧。“知道你愛吃這口,這不今天抓了豬,收拾完就給你拿過來了。”“哎,你們關門這段時間可把街坊四鄰饞壞了,想吃口豬肉還得專門跑南市去買,缺斤少兩不說,肉也不新鮮。”劉翠花疑惑:“不是還有孫家豬肉脯子嗎?”“別提了!你這陣子不經常出來不知道,那孫家的肉鋪關門了!”“啊?好好的怎麽就關了門了?”這條街原本有三家肉鋪,其中一家在疫病的時候家裏的人死絕了,肉鋪自然也關了門,另一家便是秋紅家的肉鋪。秦娘子一臉興奮的說:“嫂子你不知道哇,前些日子孫家娘子跟人通奸,被孫大勇抓了個正著,聽說拉出來的時候兩人衣衫不整,那奸夫的活兒還懟在秋紅的金光裏呢……”她捂著嘴壓低聲音。“還有這種事?!”劉翠花驚呆了,雖說平日裏看著秋紅妖妖嬈嬈的不太正經,卻沒想到她真敢幹出通奸這種事。“這孫大勇也夠絕的,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他竟然把兩人赤身用繩子綁了,沿著咱們這條街走了半個時辰,聽說第二日秋紅就絞了頭發懸梁自盡了。那奸夫送了官,打了三十板子,沒幾天也離開了鎮子。”劉翠花聽完有些唏噓……好好的一家人,說散就散了。“如今你們家肉鋪可是咱們西市獨一份嘍。”劉翠花跟她又扯了幾句閑話,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回家了。回去的路上恰巧路過孫家肉鋪,往常秋紅靠在肉攤旁邊招呼來往買肉的客人,如今人去樓空,空空蕩蕩肉鋪隻剩下一片狼藉,幾根凍了冰渣的豬骨頭,零散的扔在攤子上麵。一陣風刮過,劉翠花覺得有點冷,攏了攏衣襟,雙手揣進袖口加快了腳步。*第二天一早,劉靈芝和劉老漢早起出攤了,鋪子一開門街坊四鄰便都圍了過來,一整頭豬還沒到中午就賣完了。爺倆高興的數著錢正準備收攤回家,門口突然來了個人。“這是劉二哥家鋪子嗎?”劉老漢聞聲抬起頭:“廣祥,你怎麽來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以前的老對門鄰居,劉杏她爹劉廣祥。“快進來坐。”劉老漢拿抹布擦了擦手,招呼他進去。“不進去坐了,我來鎮上賣土籃子,順便給你捎個信,你大哥不太好了……大福讓你有空回去瞅瞅。”劉老漢心咯噔一跳,眼前發黑好懸暈倒,幸好旁邊劉靈芝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幺兒,幺兒!快點套車回劉家屯,你大伯……你大伯……”劉老漢急得說不出話,眼淚嘩嘩的往下掉!“爹,你別著急!我這就去套車!”劉靈芝麻利的收了攤子把牛車套好,扶著他爹坐上牛車,抿著嘴麵色沉重朝家裏疾馳。到了家,劉靈芝急匆匆的跑進屋。劉翠花正坐在炕上給小丫做衣服,“這麽早就賣完了?”“娘,快收拾東西,大伯不好了!”“啥?!”劉翠花手裏的針一下紮到指尖,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的又問了一遍:“幺兒,你說啥?”劉靈芝把徐淵叫過來一起收拾東西:“剛才劉杏他爹過來捎信,說大伯快不行了,讓咱們趕緊回去。”劉翠花捂著胸口好懸一口氣沒上來:“怎麽會這麽突然?大哥身體不是挺好的嗎?”來不及想太多,收拾了幾件衣服,拿了些銀子著急忙慌的上了車,直奔劉家屯。路上劉翠花抱著劉小丫,不停的掉眼淚,“大哥身體一向硬朗,怎麽會突然不行了,也沒問清到底發生什麽事?”小丫還不小,不知道奶奶為什麽哭,伸著小手給劉翠花擦眼淚:“奶,不哭了,丫丫給你糖吃。”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麥芽糖遞給她。劉翠花摸著孩子的頭發,哽咽著說:“奶不吃,丫留著自己吃。”劉靈芝:“我和爹著急回來,也沒細問到底怎回事。”劉老漢坐在前麵悶頭趕著牛車,手裏的鞭子不停抽打著牛屁股,恨不得牛跑起來才好,打的牛哞哞直叫。平日裏他是最心疼自家的大花牛,若不是真急了哪舍得打。路上積雪還沒融化,牛車跑快了免不了要打滑,徐淵有些擔心。“叔,你別著急,這路不好走,咱們別出了事。”劉翠花也趕緊收拾好情緒:“老頭子,別打那牛了,再慢天黑前怎麽也趕到了。”劉靈芝連忙換了位置,自己去趕車,讓他爹坐後麵去。劉老漢抽著旱煙,滿臉哀慟。劉樹春比他大三歲,算起來今年也五十七歲了,年前來鎮上辦年貨的時候看著挺精神的,怎麽就突然不行了……趕到劉家屯的時候天色已晚,村裏的人家都點了燈,這會正是飯點,一片炊煙嫋嫋。徐淵已經三年多沒回過劉家屯,記得自己當年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如今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路過徐家門口時,看都沒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