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淵寫的認真,一手漂亮的字惹得這群人又是大驚小怪。“乖乖,我瞅著比裏正寫的還板正呢。”別看他們大字不識幾個,倒是有點眼光,徐淵這手小楷寫的確實出類拔萃。寫完一個後麵的人接上,旁邊有人突然認出徐淵。“這…這小子看著像徐家大郎?”徐淵寫字的手停頓一下。“那孩子有這麽大了嗎?我記得走的時候才八九歲吧。”“差不多,徐大郎跟我家小閨女一般大,今年也有十五了。”徐淵充耳不聞,手下的字跡絲毫不亂,仿佛沒聽見他們議論的話,寫完禮單恭敬的跟各位叔伯作了揖,出了屋子。等他一走,偏房裏的這群老爺們才敢大聲議論起來:“要我說,這徐家小子可了不得,瞅著像個有大出息的。”“嘿,也虧了徐才想的開,竟然把這麽大個兒子送給人家當上門女婿,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吧。”徐淵低著頭加快腳步,迎麵撞上劉靈芝。“我剛要去尋你呢,娘讓我叫你去吃飯,怎麽了?”劉靈芝見他心情低落以為他受了委屈。徐淵靠在劉靈芝的胸口深吸了口氣:“沒事,哥……我有點餓了。”*“吃藥吃藥,天天抱著個藥碗,家底都讓你喝幹了!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討命鬼!”徐才看著二兒子一肚子火。前幾天賣竹筐賺了二十文錢,昨天又讓劉桂琴拿去抓藥了。兩幅藥隻夠這個小子吃幾天的,有多大家業夠他這麽敗的?徐二郎坐在板凳上低著頭不說話,瘦的幹巴巴的身子頂著個大腦袋,看起來格外怪異。這錢原本是想留著自己買酒喝的,如今都填了這小子的肚子,徐才越想越氣,抬起腿就踢了他一腳。“哇!”徐二郎扯著嗓子嚎起來,把徐才嚇一跳:“閉嘴!憋回去!”在外麵收拾院子的劉桂琴聞聲急忙往屋跑,見兒子哭的臉通紅怒道:“徐才!你是不是又打二郎了?!”“我就拿腳碰了一下,都沒使勁……”劉桂琴掀開兒子的衣服,見後背一塊通紅的大腳印子頓時發了瘋。“他都這樣了你還舍得打?你是不是想他死啊?二郎可是你親生骨肉,有你這麽當爹的嗎?!”說著就要上來拚命。徐才一邊閃躲心裏嘀咕:我剛才使勁了嗎?明明就是碰了他一下。一不留神,脖子被劉桂琴撓了兩條血印,疼的他齜牙咧嘴。“別他媽蹬鼻子上臉!”徐才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劉桂琴跌倒在地,腰剛好磕在鍋台角上,疼的她半天站不起來。“嗚嗚嗚嗚嗚嗚……徐才你個殺千刀的!我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了你個鰥夫,給你生兒育女你現在倒欺負起我來了,你沒有良心!”孩子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女人的咒罵聲吵得他頭疼,徐才拿起桌子上的皮帽子躲了出去,留下劉桂琴娘兩抱頭痛哭。徐才揣著手朝村子裏走去,打算去鋪子裏賒點酒,過幾日賺了錢再還,路上迎麵撞上個熟人。“徐大哥,你幹嘛去啊?”說話的人叫劉有德,跟徐才家住對門,身材細瘦,長著一雙三角眼,一說話滿嘴爛牙,看著就不像正經人?“我去鋪子買點東西,你這是幹嘛去了?”徐才見他腰上係著白布,嘴角還掛著油。“這不是我堂叔沒了,剛去他家寫了禮。”“哎喲,什麽時候的事?”“就昨天沒的,劉二叔一家也回來了你知道不?”劉有德神神秘秘的說。“回來就回來唄,怎麽了?”“嘖嘖嘖,你這兒子現在可不一般呐。”說著一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走了,留下徐才滿頭霧水。“我兒子?我哪個兒子?”徐才愣了一下才想起被劉翠花帶走的徐大郎,這幾年都快忘了自己有這麽個兒子,甚至連孩子長什麽樣都想不起來了。不過劉有德的話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大郎現在什麽樣了?揣著手朝劉樹春家走去。徐才來這個時間正趕上劉家剛開席,燉好的肥肉一碗碗的端上桌,離老遠都能聞見香味,饞的他直咽口水。也沒寫禮,著老臉進去找了個空桌坐下,跟著吃了一頓大席。吃完抹抹嘴剛要走,就看見靈棚旁邊站著一個穿著墨色長褂的少年,深色的衣服襯得他皮膚雪白。男孩個子快跟他差不多高了,頭發用發帶束在發頂。鼻梁高挺,一雙細長的鳳眼微微上挑,身邊跟著個小姑娘,他低著頭溫柔的跟小孩說著什麽……那副模樣徐才讓突然想起自己死了許多年的妻子。“大…大郎?”徐淵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看了一圈。“大郎!”徐才又叫了一聲。徐淵這才在角落找到那個身穿舊衣滿臉諂笑的男人。“小丫,你先進屋找奶奶去,爹有點事要辦。”“嗯。”小丫乖巧的點點頭,跑進了屋。徐淵深吸一口氣朝徐才走過來,原以為自己再見到他時會激動,憤怒,難過……結果徐淵發現自己內心毫無波瀾,跟大街上見到賣糖葫蘆的小販,拉車的車夫,乞討的乞丐差不多,像個陌生人。“你來幹什麽?”“爹想你了過來看看你,這麽多年了,你不想爹嗎?”徐淵眉頭微挑:“我為什麽要想你?”“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當年是爹不對,爹跟你道歉,跟爹回家吧。”說著伸手要拉徐淵。徐淵側身躲開,神色冷漠的說:“我們好像沒什麽關係了吧,當年你把我按豬肉作價六百文賣給翠花嬸子時,我就已經是劉家人了。”徐才一噎:“當年是爹鬼迷心竅,我早就後悔了。兒啊,我才是你親爹,父子沒有隔夜仇,你還能恨爹一輩子?”徐淵微笑道:“恨你?不不不,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若不是你把我賣給劉家,我今日能不能活著都不一定。”“你!你還敢不認老子?”徐才惱羞成怒拉起徐淵就往外走,心想這孩子被劉翠花那潑婦教壞了!以前老實巴交哪敢這麽跟他說話。徐淵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被他拽了個趔趄,扯也扯不開,氣的臉色漲紅:“你放手!”兩人的爭執很快引來不少人過來圍觀。“這孩子是誰?徐才拉他幹嘛?”“瞅著好像是他家大郎。”“徐大郎不是賣給劉翠花家做上門女婿了嗎?現在又反悔了?這也忒不要臉了。”“不知道啊,倒是劉翠花把這孩子養的不錯,看著斯斯文文的,模樣出落的也俊俏。”這是兩家的家務事,看熱鬧的人也不好插手,對徐才指指點點,頗有些看不慣。徐才是卯足勁想要把大郎帶回去,老二眼瞅著是指望不上了,自己今年都三十多歲了,等老三長大還得多少年?家裏家外的活全靠他自己,如今看著大郎長這麽大,想必什麽活都能幹了,怎麽能便宜劉翠花?“好孩子,跟爹回家,你不是最愛吃雞嗎?爹給你燉雞吃。”他還把徐淵當成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以為用隻雞就能哄回家。“放手!”徐淵被他的蠻力拉扯到門口了,心裏有些驚慌,回頭剛要喊人,隻見一個灰色的身影從人群中衝了過來。劉靈芝一把推開徐才,把徐淵拉到身後。剛剛劉靈芝在屋裏找了徐淵半天都沒找到人,誰成想一出來就看見徐才這老東西在拽人。徐淵揉著手腕,滿臉鄙夷的看著徐才,想不通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生父,真拿自己當個物件了,想賣就賣,想要回就要回?“給你臉了是不,敢上我們老劉家來撒野?!”劉靈芝渾身戾氣,虧得徐才運氣好,院子裏人多自己不能出手,不然憑他過去磋磨大郎那些事,自己非打的他滿地找牙不可!“我…我領我兒子回家,管你什麽事?”“哪個是你兒子,你叫一聲看有人答應嗎!”徐才被他噎的說不出話:“大郎,你真不跟爹回家?”“滾!”劉靈芝抬腿就要踹他,嚇得徐才撒腿就跑,剛好大門口有點冰,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圍觀的人群頓時哄笑起來。徐才恨恨的爬起來吐了兩口吐沫:“呸!呸!你們給我等著!”劉靈芝見他離開,趕緊拉著徐淵的手進了屋:“你沒事吧?”徐淵搖頭:“沒事。”“真沒事?”劉靈芝摸摸他的臉頰,有些擔憂。“噗嗤!”徐淵忍不住笑出聲,倒把劉靈芝嚇了一跳“你笑啥?”“剛剛…他摔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徐淵捂著肚子裏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劉靈芝鬆口氣:“你不難過就好。”徐淵眉眼彎彎:“放心吧哥,除了你們沒人會讓我難過的。”*徐才摔那一下不輕,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氣,他怎麽也沒想到當初那個瘦的跟大頭菜似的兒子能長成現在這副模樣。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少說也值上百文,這劉翠花家莫不是發財了?回到家見劉桂琴又在熬藥,整個屋子都是一股藥味,徐才氣不打一出來。“天天吃藥,也沒見他病好!”劉桂琴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敗家娘們,當年要不是你攛掇我把大郎賣了,哪至於現在身邊連個幹活的人都沒有!”劉桂琴冷笑:“那是你自己的兒子,你不同意誰敢賣?再說白紙黑字按的可是你的手印,現在反過來又怪起我來了。”徐才說不過她,氣的一腳把小爐子踢翻,滾燙的藥撒了劉桂琴一身。“你瘋了?!這…這可是二郎的救命藥啊!”劉桂琴哭嚎著又開始捶打他。“滾一邊去,這幾年給他買藥花了多少錢了?有這些錢夠我再娶個婆娘了!”劉桂琴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一時間氣的渾身顫抖,不知道說什麽好。屋內徐二郎抱著弟弟坐在炕上,麵無表情的聽著爹娘在外麵的吵架聲,天天如此,是不是自己死了他們就不會吵了?劉桂琴坐在地上嗚嗚的哭著,如今她是進退兩難。娘家媽死的早,嫂子把她嫁給徐才。剛開始還覺得這人不錯,對自己溫柔體貼,誰成想這幾年竟跟換了個人似的,家裏的活也不怎麽幹了,還經常酗酒,喝多了就開始打罵人,日子越來越沒盼頭。可憐兩個兒子還得指望自己,若是和離以徐才這冷血的性格,二郎恐怕活不了幾日。知道這麽吵下去不是辦法,劉桂琴擦了擦眼淚,勉強收拾起情緒柔聲道:“我知道這幾年二郎的身體拖累家裏,你心裏難受。”徐才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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