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桃娘許是將自己美化了許多,才會在畫中傾注了這樣的心思。  然這麽想的同時,莫驚春的嘴角卻不自覺抿住,像是在忍住下意識要流瀉出來的笑意。他珍重地將這畫卷收起來,然後放到匣子裏藏好。  手指不經意間,莫驚春又摸到另外一個匣子。  他微愣,這才慢慢地將匣子給打開。  這個匣子其實不算小,但是裏麵已經塞滿了蓬鬆的毛毛,在莫驚春剛打開的時候,那些雪白的毛發都一下子湧了出來,將莫驚春的手指都吞沒了。  非常柔軟的觸感。  莫驚春:“……”  原來這兔尾消失的時候,這些兔尾毛毛還是在的嗎?!  【請宿主不要懷疑係統的能力,當兔尾存在的時候,其存在便是真的存在,相應的掉毛,也是真實的毛發,並非虛假】  莫驚春捧著這一匣子毛毛,突然有些錯愣。  他已經快忘記當初帶著兔尾的日子,但是看著這些毛毛,仿佛又一下子回想起那時候驚悚畏懼。尤其是公冶啟的貪得無厭和過分狂熱,幾乎要將莫驚春逼到了絕境,可偏偏……其實他也沒做什麽,就是揉著尾巴揉得不亦樂乎。  莫驚春斂眉,好氣又好笑。  這些毛毛沒發現就算了,現在發現了……  莫驚春想了想,將毛毛好不容易全部都蓋上,然後又將衛壹給叫進來。  不是多難的事情,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等到莫驚春去上值的時候,已經比尋常要晚了一點,莫驚春急匆匆趕到,正好和左少卿一同進門。  少了一個右少卿後,他們兩人的事務繁忙了一些,但是左少卿還是慶幸的。  這一趟出遠門說是公差,可是大皇子路上可是帶了八百人!  這要是一個差錯,豈不是就……  左少卿慶幸這個人不是自己,而且就算真的平安無事,回來指不定都是年後了。這到每年年尾巴的時候,誰不想在工作之餘好好休息?  這突如其來的公差,還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左少卿對這多出來的工作適應良好,甚至還對莫驚春說道:“也不知道右少卿在路上如何,這天氣可是一天比一天冷。”  清晨出來的時候,莫驚春還能看到路上有人在掃雪。  這堆積上來的厚雪不能不掃,尤其是屋頂。  京兆府每日派人巡邏,最是要緊的一處就是查看各處的房屋上有沒有積雪,若是有,就要趕緊清掃,免得厚雪多了,直接壓垮房屋。  莫驚春歎了口氣,“若是再繼續這麽下下去,就算靠著人來清掃,卻也是麻煩。”畢竟天氣越來越冷,越冷越下,人也不可能一日十二個時辰不停地掃雪,白日起來,這雪就堵在門上的事情,卻也還是有的。  兩人就在進去這段道上說話,這嘴邊的白霧一團團撲出來,鼻頭都是通紅。  莫驚春進屋後,小吏已經快手快腳地在撥弄炭盆,他下意識囑咐一句,“今後你們兩個也不要在外間待著了,都進來罷。外麵太冷。”  雖然不合規矩,但是總比腳長凍瘡爛死強多了。  兩個小吏麵麵相覷,險些給莫驚春跪下來。  無他,實在是太冷了。  莫驚春的手指僵硬得很,用力抓握了幾下,這才慢慢恢複,等著炭盆燃起來,放在靠近他的屋角,這膝蓋的冷也才逐漸褪去,人都精神起來。  莫驚春提筆寫了幾個字,看著略顯歪曲的字跡有些不滿,卻也是無法。  他將白日的事務處理了一些,還未到中午的時候,左少卿突然急急進來,神色看起來還有點著急。  宗正寺這左右少卿都是不錯,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辦事牢靠,嘴巴也嚴。整個宗正寺能這麽安逸,大抵是因為頂上的上官關係不錯,沒鬧出來其他地方的是是非非。  莫驚春尋常習慣了左少卿的穩重,如今看著他一邊扶著冠帽一邊小跑進來,便略顯好笑。  左少卿急促地說道:“宗正卿,這是今日剛送來的。”  莫驚春接了過來。  他翻開看了幾眼,這文書上的內容,卻是非同一般。  “……這是在試探陛下啊。”  莫驚春幽幽說道。  無怪乎左少卿會是如此驚慌失措,蓋因王朝宗親結婚,過程一直異常繁雜,這其中最需要的便是先將事情報知宗正寺,然後宗正寺再行整理,登記,最後將事情呈報給陛下。  一般若是無大事,幾個月來回便是處理完成,而後該結婚的結婚,該記名的記名,並不算難。  如納妾,生子,這樣的小事一般也隻做報備,尤其是納妾……往往各處都壓根不記得要回報,宗正寺也不至於連每家每戶到底養了多少妾室都要追問。  這些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但是結親不同。  就連清河王想要和林氏結親,也是必須經過宗正寺,如果沒有這道手續,在律法上,這婚事就是無媒苟合,是做不得數的。  林氏是世家出身,就算再想和清河王合作,在這件事上是絕不會退步。  就連清河王都不會做的事情,如今,卻是有另外一個郡王做了。  莫驚春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名單,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是您想看到的嗎?”他的想法一瞬間穿透了這簡樸屋舍,仿佛一刻望到了那肅穆皇宮內。  左少卿沒聽清楚莫驚春說的話,下意識“啊”了一聲。  莫驚春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說道:“將這收起來,待會送往宮中。”  左少卿的臉色甚是不好看,低低說道:“若是陛下怪罪下來……”  這跟宗正寺壓根就沒關係。  可宗正寺麵上卻有著管理宗室的責任,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是陛下想要責怪,卻也是會連累到宗正寺自上而下。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莫怕,照著往常送進去便是了。”  他的聲音篤定,又毫無變化。  莫驚春想,陛下怕是還要高興才是。  他沉沉歎了口氣,這其中,怕是跟正始帝的謀劃有關。  公冶啟在早年莫驚春剛接任宗正寺的時候,曾經與他說過不少朝上王爺宗親的趣事,所以莫驚春對這個王爺記得很深刻……明春王。  明春王,便是正始帝曾經說過的木匠王爺。  據說這個郡王生來就喜歡做各種器具雜耍,還未行冠禮的時候就整日都泡在木工裏做活,就連他的父親都嫌棄他。  如果他不是嫡長子,如今郡王這位置,也輪不到他來做。  既然是這位王爺,怎麽會做出來這樣的事情?  莫驚春總覺得這其中或許有問題,隻是這就輪不到他來管,而是看陛下如何看待。  長樂宮中,正始帝看著站在身前的薛青,神色算不上好,卻也說不上壞。  他的手指抵著額間穴道,平靜地說道:“所以,你是想告訴寡人,清河王和林氏的協約,裏麵還包括……這不像是林氏的做派。”  不,應當說,這不像是世家的做派。  世家左右逢源是很正常的,早些年他們看不上權貴,近些年,他們跟權貴打交道。長女嫁給了一位王爺,次女便會是另外一位,更有世家間相互聯姻。  這樣結締的聯盟將他們無形間扭成了一股團。  各方各派的勢力互相盤踞在一處,最終變成了難以挖掘的龐然大物。  如薛青方才說的那般,異常鮮明的指向……謀反,叛亂。  往往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語境和預想裏。  即便清河王這麽想,可要真這麽說,林氏是絕不可能答應。  薛青含笑說道:“陛下說得不錯,所以這並非是林氏的想法,而是林氏部分族人的想法……您也知道,一個大家族如何把控下麵,還是端看自身。這林氏近幾十年是沒落了,居然連這些都管束不住。”  族內有異心,這便是世家沒落的開始。  不然林氏這些年為何有不少族人試圖入朝為官?  便是覺察到了不好的苗頭。  但再是沒落,對比外頭,仍然是龐然大物,如果不是公冶啟要查,薛青是動不了了。  薛青:“其實陛下要是再等些時候,應該會更好些。現在動手,除了幾條大魚,底下的小蝦米卻不一定能抓住。”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薛青,你的殺性太重。”  薛青挑眉,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有朝一日居然會被陛下說“殺性重”,這究竟是誰殺性重?  真正的殺神,可不是他!  正始帝淡定地說道:“寡人要的不是真的覆滅世家,而是要將世家打散,歸於各地去。”這話說起來,好像光明正大,不似尋常。  薛青微訝,陛下這心思……  不像他。  依著之前薛青的看法,正始帝可不會手下留情。  帝王的手指敲了敲桌麵,不慌不忙地說道:“世家若是凝聚在一處,便是頑疾,可要是他們四散開來,遍布各處,他們便能帶來好處。”他看向薛青,露出一個血氣猙獰的笑容,登時變得陰森恐怖,不再是之前那光正模樣。  薛青心裏腹誹,這才做人不到一刻鍾,一下子又是原形畢露。  正始帝和薛青可是老相識了,他倚靠在背上,屈指敲了敲膝蓋:“在心裏腹誹寡人?”  薛青假笑:“豈敢豈敢。”  正始帝隨手拿著頂上的奏章砸他,看著薛青靈敏地躲閃過去,這才又隨口說道:“何明東要回來了。”  薛青那木頭臉上總算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他居然要回來了?”  何明東就是正始帝的武侍讀,從前跟在東宮身旁好幾年,後來年歲到了十五,就去邊關了,至今十年不曾歸來。  當初何明東在離開的時候還說,不到異族驅逐,絕不回來。  彼時送行的少年都以為何明東在說的是空話,卻沒想到十年過去,何明東真的一次都沒有回來,雖然不如莫廣生那般耀眼,卻也是屢獲奇功。  正始帝卻又道:“倒也還沒有,寡人讓他去做一件事。”  薛青看著陛下臉上那血腥的笑容,便不想再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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