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莫驚春聽到一百,隻以為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可精怪卻是大言不慚,說這設定便是如此。別說是百,就算是十也很難熬,尤其是後來莫驚春親身體會過那時長後,他時常有種想要挖掉這yin紋的衝動。  每次的折騰對莫驚春來說都是要命,尤其是那種身寸到無法再身寸的感覺,最後迫於無奈流出清液,他都是惱得渾身發紅。可那往往更是讓公冶啟愈發狂躁,幾乎活活將他弄死過去。  時至今日,這數字,也不過堪堪到了五,就是……  進到最裏頭。  隻有那種才算數。  一想起那種窒息般的驚濤駭浪,莫驚春隻想閉眼。  他歎了口氣,揉著臉。  好在任務四已經完成,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什麽任務。  【任務五:與許尚德對話】  莫驚春挑眉。  這是一個看起來和公冶啟沒有半點幹係的任務。  但這精怪本來就是為了公冶啟而來,它的任務,也必定和公冶啟有關。許尚德……他除了蘇杭的事情外,還能再有什麽幹係嗎?  莫驚春覺得古怪,“他曾是我同窗,若硬要說他和陛下有什麽幹係,便是曾經王振明一唱一和讓朝臣以為許尚德是當時太子的人……可除此之外,許尚德的事情,能有什麽來頭?”  精怪隻說任務已發布,讓他自行完成。  莫驚春捏了捏眉心,他在刑部並沒有什麽相熟的人,但是要進去並不難。難的是,他要和許尚德見麵。畢竟如今他是蘇杭私鹽案的從犯,首惡的幾位已經伏誅,底下這些官員還在核查,暫時還留著命在。  如果要去見一個重案的犯人,別的不說,莫驚春必定會在正始帝的心中掛上一號。  隻不過莫驚春本來就在陛下心裏掛過號,對比起事後被陛下質問,還是任務完成要緊。他是絕不想要再來一個稀奇古怪的懲罰了。  這事,莫驚春找上了袁鶴鳴。  袁鶴鳴這家夥別的沒有,交情倒是遍及各處。  其實莫驚春借著莫家的名頭也能進去,但是目前他不想太過張揚。袁鶴鳴是知道許尚德與他同窗的緣故,還以為莫驚春是為此才要去看他,還勸過他幾句,不過也著手在辦了。  數日後,莫驚春在一個夜裏,見到了許尚德。  如今的許尚德和他記憶裏完全不同,他的手腕腳踝都扣著鐵鏈,脖子也掛著枷板,整個人筆挺地坐在牆角,是半點都歇息不得。  倒不是牢頭故意折磨他,隻是重大犯人一貫是如此。  再有更嚴峻些的,還要被扣在鐵床上,便是為了防止罪犯在審案前落跑。  許尚德頭發微許花白,淩亂的胡子搭在枷板上,甚至還有些汙痕髒物,雙眼無神地看著牢門口,在看到莫驚春進來時,那雙眸子才逐漸清醒過來,“……子卿?”  他略動了動膝蓋,低低笑道:“我倒是沒想過,會是你。”  莫驚春沒穿朝服,而是穿著平日他最喜歡的衣袍。  他的習慣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偏愛比較素色的衣裳。他站在昏暗的牢房內,月光從窄小的窗戶擠了進來,正照在他身上。  處於此間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莫驚春席地而坐,視汙濁於無物,淡淡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我會來。”  許尚德能在當年成為狀元,手底下是有真章的。  他還未中進士,就被林禦史看中,將女兒嫁給了他。不到五年內,便奪得了狀元之名,在翰林院入讀一年,又被外放做官,一步步在十來年間成為一方刺史,這無論如何都不能說他是平庸。  世事變遷,莫驚春原不想與他碰麵,隻是任務如此,來都來了,想問的話,自然不會隻藏在心中。  “敖之兄,當年入翰林院,您站在院門前曾與我輩說過,為官實為民,若是無法為民做主,無法在其位謀其政,不如自己吊死在書院前,以償夫子多年教誨。雖然此等不過玩鬧之句,可子卿一直記在心中……不過十來年,一切便都不同了嗎?”  莫驚春淡淡說道。  許尚德聲音嘶啞地笑了起來,“子卿,你從來,都是我們中最是天真,也最是純厚的那一個。我都忘了的事情,你怎麽還記得?”  莫驚春:“你沒忘。”  他的視線幽幽地注視著許尚德,“你撒謊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愛動你的右膝蓋,你沒聽到這不斷的鐵鎖聲嗎?”很輕,但是一下,一下,持續不斷。  許尚德沉默。  他看著莫驚春的眼神透著古怪,又像是長久的感慨。  “人是會變的。”許尚德低低說道,“為官十二載,總覺得什麽都看透了。從前考中了狀元,就覺得得意非凡,可實際上到了官場,三年一個的狀元,甚都不是。”  他的嶽父,他的妻子,他的官途,他的未來……這一切推著許尚德在走,以至於今日他究竟走在哪裏,自己都看不清楚。  “子卿,聽我一句勸,你現在便離開。”許尚德的精神頭頹廢下去,像是又老了幾歲,“有些事情,與你無關。”  莫驚春:“有什麽事情,是比皇家手足謀反叛亂還要嚴重?”  許尚德猛地看向莫驚春。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不必這麽看我。在你之前,四皇子,五皇子,還有賢太妃,都已經被貶為庶人,除國姓,然後賜了毒酒自裁。盡管這幾位是特事特辦,才會有這樣的速度,可是你從年前冬日被押解回京師,卻一直活到現在,豈不奇怪?”  就算是再大的案子,查上半年,再加上原先在當地的時間,不說水落石出,至少也該步入尾聲。  可是京城裏就像是已經忘記許尚德,也忘記私鹽案一般。  而許尚德在看到莫驚春那一刻說的話,“我倒是沒想過,會是你。”  “你會來”跟“會是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  許尚德在下意識的話裏,說的是“會是你”,那便說明,他其實一直在等。  等誰?  莫驚春的眼睛亮得驚人,“你在等的,是陛下。”  能夠讓這件案子壓下,能夠讓從犯裏最是罪孽深重的許尚德一直活著的……還能是誰呢?  自然隻有正始帝。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許尚德身上還瞞著別的事情。  許尚德笑著歎息,“子卿,知道太多,與你可沒有半點好處。”  這是許尚德的第二次規勸。  莫驚春默默地看著許尚德,好半晌,他慢慢地說道:“敖之兄,子卿記得,你的妻子乃是林禦史之女。而林禦史,出身自潁川林氏。”  是個豪橫的世家。  許尚德猛地看向莫驚春。  莫驚春露出個淡淡的微笑,“看來,陛下打擊焦氏的事情,不滿的,不僅僅是焦氏。”  許尚德看著莫驚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個怪物,他歎息著搖了搖頭,好笑地說道:“子卿,我現在倒是覺得有點奇怪……以你的聰慧,怎麽如今,還是個小小的宗正卿呢?”  許尚德身為刺史,階等甚至都比不上莫驚春的三品官,但是在他話裏,一個宗正卿確實算不得什麽。在朝堂裏麵不甚重要,隻是顯出了幾分清貴罷了。而他在外乃是一方大吏,手中經用的錢財人數甚至還有兵力,這等威嚴遠不是一個京內官能比得上的。  “人各有誌。”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至少現在這樣他覺得挺好。  許尚德的嘴巴顫抖了幾下,好像是最終被莫驚春擊敗,無奈地將事情說給他知。  …  莫驚春離開後不久,許尚德的牢房再度步進一個高大的身影,隻見閉目養神的許尚德在睜開眼後,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一邊顫抖著一邊還欲往後退。  他的牙齒顫栗著,最終從牙齒裏擠出幾個字,“陛下……”  正始帝踩著清淺的月光站在牢中,卻是與這皎潔月光半點都不相符合,露出陰鷙冰冷的表情,“許尚德。”  他拖著長長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本來寡人是打算留你個全屍,隻是你怎麽這麽嘴碎?”  正始帝踩住許尚德的腳踝,用力地碾下去。  “你知他心善,倒是想哄他入局救你?”慘叫聲裏,正始帝一點點碾碎許尚德的腳踝,“聽老太醫說,人身上一共兩百多塊骨頭,寡人倒是想看看,你能挨到第幾塊?”  許尚德痛得滿地打滾,身上的枷鎖哐哐作響,不住求饒,“陛下,陛下,罪臣沒有,罪臣真的沒有——”  站在刑部大牢外的莫驚春奇怪地回過頭去,身後站著的依舊還是剛才引他進去的小吏,正賠著笑看他。  莫驚春沉默一瞬,錯覺?  他慢吞吞地說道:“我與你,曾見過嗎?”  小吏躬身笑道:“宗正卿好記性,家中女兒喜歡西街的糕點,從前曾經在西街與宗正卿碰過幾次,後來,倒是不常見了。”  莫驚春斂眉,他確實好一段時日沒去過西街。  他衝著小吏笑了笑,抬腳出了刑部,外頭正停住一輛馬車,袁鶴鳴就在裏頭等他。  除了袁鶴鳴外,張千釗其實也腆著臉來了。  之前莫驚春的意思,已經透過袁鶴鳴說給張千釗知道,張千釗驚訝之外,也不再瞻前顧後。  莫驚春上了馬車時,張千釗正壓著袁鶴鳴說話,“你這路子有點偏啊,上到刑部,下到三教九流,怎麽什麽都有?你下次不會跟我說你在皇宮內也有人脈吧?”  剛聽到這話的莫驚春默,還真的有。  袁鶴鳴家裏有人是在太醫院做太醫,不然之前也不會被他逮到酒後胡言,後來抓著他一同訓斥。  袁鶴鳴抓著脖子說道:“其實這一回也很懸,我還以為不成了。畢竟那可是朝廷重犯。”他也覺得有點奇怪,因為當時他是沒有把握,隻是沒想到送去消息後,隔了沒一天,那邊就傳過來說沒問題。  如此爽快,實在讓他費解。  莫驚春聽著袁鶴鳴的分析,心裏倒是有了個猜想,隻是略想了想,又壓在心底。  張千釗道:“敖之看起來如何?”  他也曾做過許尚德的翰林講師,對他雖然沒多少印象,但還是記得當初他意氣風發的模樣。如今成了階下囚,到底有幾分寂寥。  莫驚春咀嚼著許尚德說的話,“他的話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許尚德說話還是帶著誘騙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將莫驚春當成傻瓜,還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處事法子。  隻是即便許尚德的話裏水分居多,可是榨幹了其中的水分後,卻足以看得出來其中的凶險……按著許尚德的意思,陛下或許有了大動世家的打算。  不,這不是“或許”,而是必然。  當初正始帝廢除太子妃焦氏,就已經在焦氏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而後焦氏族長入宮,也不知道他們商議了什麽,然……陛下對世家自是虎視眈眈。  世家延綿至今,長久者,少說近千年,如此龐然大物紮根在幾處,已經將當地盤踞成了自己的地盤,宛如國中之國。  公冶皇室至今數百年一直在推動科舉的進行,一則是為了挑選貧寒人才,二是為了抵抗世家舉薦,逐漸斬斷世家輸送人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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