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自言自語,那些話在寂靜的殿宇內顯得冰冷古怪。 … 莫驚春撿著書站在門邊,凝神看著連綿不斷的細雨。 風吹進來時,他打了個寒顫。 太子久久不至。 莫驚春抿唇,對朝內的動蕩心知肚明。如果永寧帝一睡不醒,那這朝堂上下將會掀起一場大亂。 太子一十九歲,正是身強力壯之時。 可除了太子之外,永寧帝還有數位成年的皇子,他們手中或多或少掌握著權力,盡管這半年皇帝一直在削減他們的羽翼,卻也抵不過日久的積累。 太子為正統,自會登基。 可登基並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其後必定還會有皇子黨羽的反撲。 按理說,永寧帝去世,太子登基,對莫驚春是有好處的,畢竟他的任務可以順利完成。不過莫驚春思及精怪的存在,又莫名升起一種對未知的畏懼。 他苦笑了一聲,覺得自己在自尋煩惱。 自得了這精怪後,雖有一連串的任務,可莫驚春也瞧不出自己到底有什麽用,那零星的任務做到今日,甚至還失敗了兩個。在那精怪的眼裏,他的用處到底是什麽呢? 他有些猜不透。 莫驚春眼神一凝,看到門外朦朧的雨勢裏有一人緩步走來。他沒有打傘,冒雨走來,濕漉漉得如同狼狽的狼犬。 他仿若察覺到了視線,驀地抬起眼皮,陰鷙殘暴的視線紮得莫驚春刺疼。 不。 這不是落難可憐的孤狼,而是一頭壓抑著暴怒的凶獸。 莫驚春心裏滑過戒備的同時,又意識到他已經取著傘跨了出去,匆匆舉著傘走到了雨中,竭力抬高傘柄以期能夠遮住太子。 他在心裏唾棄了幾聲,揚聲叫著勸學殿的宮人,讓他們去取來衣裳給太子替換。 太子那身正黑衣袍已經濕得徹底,沒有挽回的餘地。 莫驚春拉著太子進了勸學殿,接過下人的巾子遞給太子,太子卻是不動,一雙漆黑的眸死死地盯著他。 僵持了片刻,莫驚春默默地繞到了太子坐著的後麵,先擦了那頭濕漉漉的頭發。 按理說,他最該幫著太子擦的是臉。 但是這舉止哪怕是現在這時刻,莫驚春都覺得太過古怪親密。 “解開。” 良久,莫驚春聽到太子輕飄飄的話。 他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太子說的是頭發。這束起的發髻想要擦拭確實跟沒擦沒太大區別,所以莫驚春也隻是想了想就抬手取下太子的冠帽,然後手指穿插在發髻間散開頭發,又用巾子擦拭。 長而濃黑的頭發披落下來,莫驚春護著發尾勉強將其擰到不再滴水。 他本應讓勸學殿的宮人來做這些,可看著進來那內侍渾身打顫的模樣,莫驚春又覺得還不如自己來。 太子這古怪的模樣,他不想惹得他不快。 結果放著衣服的盤子,莫驚春回頭望,發現太子的視線正陰冷地盯著他。他沉默了一瞬,也回望著太子冷峻蒼白的麵龐,一滴水珠順著側臉滑了下去,滴在本就濕透的朝服上。 莫驚春感覺到危險。 他默不作聲走到太子身邊,看了下手裏幹燥的衣服,最終還是用帕子擦了擦臉與脖頸,這才將衣服奉到太子的麵前。 總不會連衣服也要他來穿吧? 舉到莫驚春手都要酸了,公冶啟才接過衣服,轉進去裏麵更換衣裳。 莫驚春長出了一口氣,忽而聽到外麵有異動。那腳步聲很輕,像極了整齊劃一的步履,仿佛是有一隊人馬聚集在外頭。 他隻覺不妙,正打算出去看看時,卻聽到太子的聲音響起。 “是母後派來的人。” 莫驚春回頭,卻看到太子隻換掉了濕透的衣服,身著中衣,赤腳走了出來。 莫驚春艱澀地說道:“皇後派人來,是擔心殿下的安全。” 這話說得他都不信。 如果是擔心他的安全,又為什麽後知後覺才抵達? 這更像是在猛獸出閘前將其團團圍住,既恐懼又害怕,仿佛一種……覺得必然會出事的驚怖防禦。 公冶啟森然笑起來,“或許。” 莫驚春頭疼地看著太子這模樣,別說是上課了,他都感覺在太子眼中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 兔尾都炸毛了。 一根根毛發紮得他難受。 他歎了口氣,朝太子走去,別的且先不說,總不能就光這樣走動。還是得穿上外裳再說,便是夏日也沒有這麽遊蕩的道理,更別說衣冠不整。 莫驚春即將與太子擦肩去取衣裳時,公冶啟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將人拖到自己麵前。莫驚春下意識反手抵住他的肩膀,險些撞進太子懷裏。 “殿下!” “噓——”公冶啟的臉在莫驚春麵前放大,濃黑的眼裏透著扭曲陰鷙,卻低低地噓了一聲,像是在安撫,“夫子,聽話。” 又頓了一下,他笑了起來。 笑意不及眼底。 “或者讓孤出去殺了他們,夫子,選哪一個?” 莫驚春頭皮發麻,骨髓裏任何一處都在瘋狂竄起寒意,太子不是在開玩笑。 他是說真的。 外頭那一隊不知多少人的衛兵的命,就拿捏在莫驚春的一念之間。 在他還未動彈時,太子就已經動作了。 在殺或不殺莫驚春之間,公冶啟勉強在即將發瘋的邊緣來回,選擇了他最想做的事情。 他將莫驚春整個剝離了出來,毫無顧忌地抓住了那團雪白的兔尾,在瘋狂鼓噪的虐戾吞噬公冶啟之前,他一口咬住了莫驚春的脖頸。 咬得極深,齒下的皮肉在顫抖。 莫驚春悶哼了一聲,臉色驟然慘白,卻沒有動。 雨聲還在下。 勸學殿外站著精銳的衛兵,他們頂著寒雨踩在無聲的靜默裏,長槍的紅穗兒濕透,如同這片死寂般的宮宇讓人發寒。 一聲,兩聲…… 他們數著心跳,勸學殿依舊一片寂靜。 無人聽到殿內的隱忍與抽噎,正如無人知曉殿內的淫靡詭譎。第二十五章 勸學殿的西梢間布置簡單, 但床榻桌椅一應俱全,敞闊豁亮,細密連串的珠簾垂掛在寢床前, 再有屏風相隔,倒是看不清楚。 隻隱隱約約聽著寢床上翻身的動靜,曉得裏頭有人。 莫驚春睜著眼躺在冷硬的玉枕上, 此刻的姿勢對他而言甚是不雅, 若在平時,他必定要嗬責數句甩袖離開,此刻卻不得不強忍酥麻,那感覺時不時竄過後背,側放在枕邊的手緊握成拳。 兔尾被不間斷地揉搓, 已經可憐兮兮地縮成個小團。 兔尾:救, 吸太多了。 吸兔尾也要有個限度,會腫! 公冶啟覺得現在的夫子看起來就像是突然被掀翻了的動物,無措地露出柔軟的腹部, 驚恐又可憐地在他身下縮成一團。赤裸的上半身光滑, 透著幾分少見天日的白皙。 冰冷的手指長時間撫弄兔尾, 徹底溫暖起來。 指間夾著尾巴, 毛團被壓了下去,顯出兔尾真實的大小, 蓬鬆雪白的一團縮下來也就一小點, 掌心壓根分不到多少細密的觸感。 手指的主人猶豫了一下, 忍痛變作一手捧住。 莫驚春:“……已經半個時辰了, 您冷靜下來了嗎?”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看破世俗的絕望。 太子拿捏他的尾巴就跟解壓一般, 橫揉豎搓, 默不作聲把玩到了現在。莫驚春整個身子都僵硬發麻, 隻在偶爾精怪提醒進度變動後才恍惚意識到這兔尾就在別人手裏這個事實,再後知後覺地忍受那拍岸而來又痛又麻的感覺。 公冶啟慵懶地躺在更靠下方一點的地方,長手長腳地拱在莫驚春身後半闔著眼,像是有點倦意。 “夫子,”他扯了扯尾巴,“這尾巴會變回去嗎?” 莫驚春被最後一下扯得實在是痛,忍不住伸手去護,“……這是長在肉上。”一個不小心扯斷,就直接驗證他之前考慮過要不要砍斷的念頭了。 “永久的?” 如果現在莫驚春能回頭,必定嚇得有多遠跑多遠,太子的眼睛實在亮得嚇人。 莫驚春:“……不。” 太子沒多問。 莫驚春早就應該在太子多次奇怪的舉止後發現太子的問題,正常人在知道男子會產乳還有長尾巴後,不會覺得其怪異生奇? 太子偏不會。 且眼下,太子似乎對這兔尾有期限感到遺憾? 真是……莫驚春難以形容那是什麽感覺。 自打有了這精怪後,莫驚春時常如同心尖壓了塊巨石,從未有如此徹底幹淨被扒開的時候。 羞辱痛苦的同時,卻有種隱秘的開釋。 公冶啟慢吞吞地擼毛,感覺到手指下尾巴的腫脹,半晌,才頗為不舍地撒開手,撐起身。 窗外的雨聲依舊,他聽著雨打屋簷聲沉默了許久,“父皇快要死了。” 他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