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要緊,都再抵不過莫驚春心裏一樁著急的事。  他硬生生熬到傍晚歸家,抵達莫府時,才流露出幾分神色。  莫沅澤早就蹲守在大門邊上,等莫驚春一回來就撲上來被他抱了個滿懷。  “叔,叔,你說真的嗎?隻要我在你那乖乖聽話,你就讓我把阿雪帶回去?”  莫驚春:“怎守在門邊?”  莫沅澤小聲,“這不是高興嗎?”  莫驚春方才無奈地點頭,“你現在這般,就是不聽話了。”莫沅澤立刻回頭,三步並做兩步往府內跑,嘴裏喊著沒沒,立刻帶人竄回去準備。  這便是莫驚春更關注的事情。  盡管精怪已經暗示兔尾解決的辦法,但他還是不信邪。  今晨,他就用阿雪做引,將莫沅澤這小孩帶了過來。  待夜深人靜,莫沅澤這小娃早就在床上睡得一塌糊塗的時候,莫驚春才上了床,抱著小侄子躺下。  一刻鍾後,莫驚春默默給小侄子擦他睡出來的口水,然後無奈坐在床邊。  他隻著中衣,淩亂的衣服皺褶擠在一處,露出個微翹的兔尾。  雪白雪白,在月光下倒是可愛至極。  尾巴毛稍顯淩亂。  失敗了。  莫驚春心裏歎息,果然借由別人的手來揉,還是沒用的。  莫沅澤迷迷糊糊地在床榻上翻了個身,莫驚春看了一眼小侄子的睡顏。  又歎息了一聲,躺下睡覺。  翌日,莫沅澤坐在桌邊吃清粥,突然說道:“叔,昨晚我做夢了。”  莫驚春漫不經心地說道:“做什麽夢?”  莫沅澤高高興興:“我夢到叔長尾巴了!”  莫驚春瞥他一眼,嘲笑了一句,“就那麽想要阿雪回去?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莫沅澤嘀嘀咕咕那自然是想的。  莫驚春:“罷了,你吃完,就帶兔子回去吧。”  “謝謝叔!”莫沅澤一個激動,三兩下希魯喝完粥,就竄進屋內去抱兔。  而莫驚春微僵的身子平緩下來,慢吞吞地攪拌著碗裏的粥,微皺的眉心透著困惑。  他不是在擔心小侄子,而是在擔心要是這揉的非得是特定的某個人……比如太子?  他麵無表情,那還不如長一輩子算了!  …  東宮。  劉昊掀開下擺踏入殿內,幾步走到正在宮人伺候下穿衣的太子身旁,欠身道:“殿下,今日,陛下又將太傅召走了。”  這個“又”就顯得很微妙。  畢竟這是這月裏第三回 了。  太子不緊不慢地說道:“父皇的耐心真足。”他按了按喉口的衣襟,忽而一笑,清亮的眼泛起銳氣。  “孤倒是也不差。”  自賣自誇了一通,太子踱步出殿。  這是要往鳳鸞殿去。  他不緊不慢地走著,身後除了劉昊外,其他的宮人都離得更遠,走路幾乎無聲。  太子穿行過禦花園,怪石嶙峋的景致顯得大氣又別致,與前朝的富麗堂皇又有不同。那是在十一二歲的公冶啟執意下改的。  他那時候想一出是一出,可誰都改不了他的主意。  就連永寧帝也隻能哭笑不得隨他去了。  故而,當他想水磨工夫做些什麽時,已經是深思熟慮,不容更改了。  正如莫驚春先前對太子的評價。  ——“太子其人狂傲恣意,想做的事情,還未有不能做到的。”  得虧父皇改了主意,不然要再去將人搶回來,可實在是麻煩。  太子背在身後的手無聲無息地敲著,忽而露出個戾氣的笑容。  焉知父皇是不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方才如此行事呢?  也罷。  惡獸克製,不過是為了其後的貪婪吞噬做準備。那麽可憐可愛又軟乎的兔尾,難道隻嚐過一次就夠了?  放長線,釣大魚。  太子一眨眼,蓋住猩紅的欲念。  總該讓夫子先安安心。  身居長樂宮的莫驚春冷不丁打了個顫。第二十三章   鳳鸞殿。  溫婉柔美的皇後坐在榻上,纖纖玉指擰在太子的耳朵上,雖沒有用力,倒也掐得發紅,“太子妃有孕在身,你卻整整數月不曾探望。她到底是你發妻,留些顏麵總是要的。”  太子挑眉:“她來告狀了?”  “這叫什麽話!”皇後飛他一眼,“我是自己不會看嗎?”  太子妃都快臨盆了,這做阿爹的都無動於衷,定會惹來非議。  平日裏皇後與太子說話多少是端著些,畢竟她年輕時的脾氣可不像現在這麽好。太子也不想惹得母後不高興,稍微坐正了身,“劉姬其實比她早了一月。”  他卻提起了旁的事情。  皇後鳳眼一抬,“落了?”  太子淡淡說道:“劉姬體弱,沒保住,就沒聲張。她在察覺到太子妃有孕後,就假意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令太子妃戒備,又主動吃下摻了藥的吃食,讓太子妃誤以為得手,墮了胎兒。而後聯手蔡姬裝神弄鬼,擾得後宅日夜不休,險些讓她真的落胎。”  皇後吃茶的動作停住。  這是無一善人。  對上母後詫異的視線,太子笑得有些滲人,“太子妃心中也未必沒數,接招拆招罷了。”  “劉姬衝撞是假的,她原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誣陷太子妃下藥……不,倒也不算誣陷。落胎是真,吃藥也是真,隻是時間錯開罷了。”皇後苦笑著搖頭,“至於蔡姬,當年她第一個孩子,就是在太子妃院裏沒的。”  東宮裏,就跟養蠱一般,沒有一個是善茬。  東宮裏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無辜。就算是孩子,也是謀劃的工具。  皇後:“是你在放縱。”太子卻是搖了搖頭。  不至於此。  他不過是,發現了,卻也不攔著。  冷眼旁觀罷了。  他長手長腳擠在皇後下方,明明有更寬闊的地方卻不去坐,瞳仁深處無聲寂靜地翻滾著詭譎的情緒,“我給過她們選擇。”  不論她們哪一個都清楚退路在哪裏,卻甘之如飴。  皇後無奈地看了眼太子,鬥贏了便能得到更大的權勢,如此放縱,誰舍得後退?  退一步,便是滿盤皆輸。  “那太子妃?”皇後道。  東宮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不是我不願見她,是她不敢見我。”聲音卻平靜得仿佛冬日初雪。  “她怕我殺了她腹中孩子。”  “太子!”  皇後聲音驟起,猛地一拍桌麵。  那可是皇室血脈,便是太子也不該如此說話!  太子輪廓深邃俊美的臉龐看出幾分倦意,可那侵略性並未因為閉眼而柔和,反而更顯肆意狂放。  他半闔著眼。  “母後,血脈親近,不過是個笑話。”  …  春夏時節,京城的天瞬息萬變,日頭隱有燥熱,卻在晨間下起雨來,增添了幾分陰涼。這日,正是莫驚春的休沐。  “阿雪都不在了,為何還沒清理幹淨?”  勞累近一月的莫驚春狠狠睡過平日起來的時辰,等醒來,就聽到莫衡揚高又猛地壓低的聲音。  他困倦地躺在床上聽著雨聲,半睡半醒地想著,關阿雪什麽事?  那兔子不是已經被莫沅澤歡天喜地帶回去了嗎?  莫驚春的院子裏原先的管事退了,之後點上來的就是跟著他去過東華圍場的墨痕。他年紀小了點,卻鎮得住場子。  不過此刻他站在廊下,頭疼地看著秀華,“你和徐嬸兒是專門負責郎君衣物的,可阿雪都走了好些時日,怎麽還留有白毛在上頭?”  養寵就會掉毛,阿雪養在屋內後,墨香院的下人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會在房屋的各個角落裏發現蓬鬆的白毛,就連床榻上都有。他們麵上不說,私下卻都認為莫驚春跟小郎君一般愛寵,隻是麵子過不去方才不說。  不然這被褥上一撮撮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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