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商棟倏地放慢了腳步,內心溫和的柔水湧成了一片汪洋,不斷的蕩漾。林三房一家離山這邊不算近,也不算遠,走的快半炷香的時辰便到了。也就王商棟有心想跟小夫郎多牽會兒手,拖拖遝遝的走了一炷香。幸好是大中午,沒有人會走這條路,因此沒碰上人。不然林以默少不得麵紅耳赤。眼看到離三叔三嬸家隻有幾步之遙,林以默率先鬆開了郎君的手。王商棟失望的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手,上一刻還牽著小夫郎呢,這一會兒就放開了。為什麽小夫郎的三叔一家不能住得更遠一些。院門是敞開的,前院曬了些玉米,還有一點花生,堂屋門口還趴著一條大黃狗,在呼哧呼哧的吐舌頭哈氣,屋後升起了炊煙嫋嫋。大黃狗看到有人進來了,立刻站起來,一雙豆眼露出警戒,垂著的尾巴豎起來,不停的朝前院的人吼叫。兩人站在原地,沒有繼續往前走,隻是跟大黃狗默默對視著。大黃狗前爪緊緊摁在地上,後腿高高的抬起,齜著牙,做出要進攻的動作,倘若眼前的兩個人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它下一刻就要撲上去撕咬。林三嫂聽到前院的動靜,抹布都還拿在手裏沒來得及放下,趕緊跑了過來。“來福,不許叫,坐下。”大黃狗晃了晃毛茸茸的大尾巴,順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開始叫了。林三嫂這才看向院子裏的人,她先愣了一下,隨後有些呐呐的說:“小默……你怎麽來了。”“外頭太陽大,進來坐吧。”林三嫂略微局促的喊他們進來,又馬上回到灶房,把抹布放好,洗淨了手。還拿了一罐子茶葉出來,揪了一小把茶葉,倒了滾燙的熱水進去。茶葉在在茶壺內翻滾,散開後,林三嫂將其倒掉,開始衝泡第二次。濃濃的茶香四溢。林三嫂提著茶壺進了堂屋,給他們兩個分別沏了茶。“喝點茶水。”林三嫂端坐在木椅上,將鬢邊的碎發挽到了耳後。大黃狗圍著新來的兩個人,在他們腳邊轉來轉去,不停的用鼻子嗅,嗅上了好一會兒,它才搖晃著尾巴走到堂屋門檻前,又像原先那樣趴在地上了。下巴擱在交替的前爪子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輕抿了一口熱茶,茶杯安好的被擱置在桌上,林以默垂下眼,手來回的摩挲著杯沿。氣氛一時間靜謐得很,王商棟撓了撓頭,看了看小夫郎,又看了看林三嫂,都不說話,他隻感到怪壓抑的。茶水還有些熱,冒著熱氣,王商棟朝茶杯吹了涼了幾下,咕咚咕咚的,一杯茶水便下了肚。林三嫂頗為驚訝的看了這年輕漢子一眼,隨後莞爾一笑,又給他續上了一杯茶水。這小默的未來郎君還挺直爽的。“小默要添茶嗎,要的話,嬸嬸給你倒。”“不用了,三嬸……我……”林以默好不容易張開口,話語梗在喉嚨,又打散吞回肚裏。王商棟幹脆起身:“夫郎,嬸嬸你們聊,我去外麵散散熱氣。”說著就走了出去,還蹲到大黃狗旁邊,毫不客氣的擼了一把大黃狗的毛。大黃狗抬頭看他,隨後又繼續吐著舌頭趴著,尾巴在地上甩來甩去的。“你們不是還沒成親,他怎的就開始喊你夫郎。”林三嫂眉心微微皺了皺,目光迅速掠過堂屋門口那個年輕漢子,“要是被外人聽到,對你名聲不好。”林以默摩挲著杯沿的手一頓,對上林三嫂擔憂的眼神,分外平靜的說:“上河村、柳樹村哪戶人家不知道我是被阿娘賣走的,不管成親與否,於情於理我是王郎君的人,他提前喊我夫郎都是理所當然的。”林三嫂呐呐的,說不出話。似是又想起了那□□迫侄兒的事,想到二嫂咄咄逼人的語氣,逼迫侄兒嫁與鎮上年紀四十餘歲的王員外,她與三郎冷眼旁觀著,何嚐不是在逼侄兒走投無路。才叫了他下定決心賣身葬姆,倘若那天她不被迷了眼,伸手幫了他一把,也不會讓侄兒落到這般地步。她的神情痛苦起來,又陷入自責之中。林以默喊了她一聲:“嬸嬸。”“我今天來找你,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林三嫂一怔,隨即有些慌亂的別了一下頭發,朝他笑了一下。“小默,我……”林以默坦然道:“我知道今天三叔三嬸是去給我阿姆祭祀,嬸嬸,在林家我沒有旁的人了。”“阿爹早走了,阿姆他也離我而去。二嬸他們,我不會承認她是我嬸嬸,二叔我也是不認的。”“那日三嬸說,不求我的原諒,隻是來跟我道歉。”林三嫂怔怔的看向他,有個呼之欲出的想法。他低聲說著:“嬸嬸,那我原諒了,你和叔叔、以希弟弟能作為我日後靠得住的娘家人嗎。”“能,當然能。”林三嫂一個激動站起身,而後意識到她的失態,整理了一下裙擺,緩緩坐回到木椅上。“要是在王家受了欺負、委屈,你盡管來找我。”林三嫂直直的盯著他,“就算我做不了主,你外祖父在附近十幾個村子裏頭也有些地位,至少你外祖父還是王家小兒子的夫子。”哪怕日後王家憑著王家小兒起來,有朝一日做了京城貴眷,也要顧忌一份她父親,不然少不了扣上一道不尊師重道的帽子。再者,父親也說了希兒下一年科舉,考上個舉人去做官也是使得。雖說比不上王家,但也好歹有了依靠。而希兒和王家小兒子算得上是同門師兄弟,關係不錯。王家同他們三房多半是沾親帶故著的,現下默兒又同王家大兒定了親,更是親上加親,對誰來說都是好事。日後誰都料不準會出什麽事,難免往後兩人生了間隙,有林家三房作為娘家撐腰,王家也應當顧及著,不敢隨意欺辱默兒。林以默眨了眨眼睛,眼眸似是溢出了一些亮光。林三嫂急迫的問:“你同王家那小子還有幾日成親?”“還沒定下來,阿娘說明日請人算日子。”林以默想了一下,“應該是得等郎君弟弟院試之後。”林三嫂‘啊’一聲:“那日子還遠著。”半個月之後,倒也不算趕,她還以為等大嫂頭七過了幾天後,王家就要辦成親宴。她當初看王家火急火燎的把侄兒接回去,還以為是擔憂大兒子年齡大了想趕緊娶一個夫郎。林三嫂向小雙兒投去期盼的目光:“出嫁那日,你可有想好在從哪出嫁?”林以默都沒有猶豫,搖了搖頭。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如今都住在王家了,阿爹阿姆都已不在人世,就連房屋都不是他的了,成親那天應當是省了接親這一步。林三嫂看著他頓時沉默下來,她糾結了一番,輕聲問道:“你願意從我這一房出嫁嗎?”“你也說了,把我們當作是你娘家的依靠。”林以默猛的抬頭:“嬸嬸……”林三嫂繼續說:“家裏廂房也多,我收拾了一間出來,專門作你出嫁的閨房,到時喊希兒背你出門。你要是願意,嬸嬸一直留著這間廂房,你什麽時候想回上河村,便過來住。”“我……我願意的。”不知何時,林以默那湛黑的眼眸蓄滿了淚水,淚珠啪嗒啪嗒的樓下,斷斷續續的發出嗚咽的聲音。林三嫂瞧著小雙兒哭了,心裏緊成了一團,她急急走了過去,攬住小雙兒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摸著他的頭。她眼眶也漸漸紅了,卻破涕為笑:“嬸嬸知道你是好孩子。”家裏多一個小雙兒來疼,其實未嚐不好。王商棟聽見了裏頭的動靜,扭頭看到一副嬸侄情深的場景,他的小夫郎坐在木椅上,撲到站著的林三嫂懷裏,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差點沒忍住,他真想一個健步把小夫郎奪回來,讓小夫郎撲他懷裏哭。他來好生哄著。可是他不能,王商棟深深在內心歎了好多口氣,撿過地上的樹枝,十分幽怨的在地上塗塗劃劃。林三嫂抹了抹眼淚,放開了他,笑著問:“留在家裏一起吃飯吧,剛好我在準備做飯,你叔叔他晚些便回來了。”“正巧你叔叔殺了隻鴨子,能煲枸杞燉鴨湯,補著呢。”林三嫂挽了挽袖子,轉頭看向門口蹲坐著的漢子,“你去叫他也留下來一起吃飯吧。”林以默搖了搖頭:“我答應了阿娘要早些回去吃飯。”“而且今日阿姆頭七,阿娘他們同我一起去祭祀,祭祀後的那一頓飯我得和阿娘他們一起吃。”林三嫂眼裏難掩失望:“這樣啊,沒事。”“不過以後還是有很多機會吃嬸嬸做的飯。”林以默揚起臉,笑了笑,“嬸嬸到時候不要覺得我貪吃,嫌我煩了。”“不會,你盡管回來吃。”林三嫂記起一事:“對了,你手裏的田契,今年的秋收還要交稅,收成還沒去收。你千萬別往了去收,免得爛在地裏。”“等你王家小兒子考了秀才,你把田契掛在他名下,今年秋收就不用交稅了。”要不是父親名下的八十畝免賦稅都掛了名,也是家貧不好的人家,父親心善少收一成稅祖給了他們,要是貿然讓父親擠出一個份額。不止父親難做,靠著著少交一成稅過活的人家更難過。不然林三嫂肯定要將侄兒的田契掛在父親名下,省得侄兒麻煩了。林三嫂仔細叮囑他:“上河村離柳樹村不遠,也不近,來回算不上麻煩。可是天天往上河村跑去勞作,那指定是辛苦的,王家估計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侍弄這些田地。”“你將田契掛在他名下,不用交賦稅,你可轉租給別人。一年兩收,每一收糧食你收三成即可。”“但是得找你在上河村信得過的人家,否則欺瞞了你,會吃大虧。”林三嫂頗有些苦口婆心,“你要是有中意的,租給他便可,要找村長立字據。”“要是沒有,我替你找上一兩家。”她仔仔細細的交代著,生怕遺漏了哪一項,擔心侄兒不清楚吃了大虧,被人占了便宜都不明白。這麽多年來,林三嫂多多少少是了解上河村哪些人家是值得轉租的,哪些是偷奸耍滑隻想占便宜的。林以默聽了之後了然,心中了定數。“我知曉了。”林以默沉思了一會兒,“我回去同阿娘商量,等到時候要是沒解決好,我再來找嬸嬸你。”林三嫂應了一聲:“好。”“那嬸嬸,我先回去了,時候不早了。”林以默頻頻回頭去看向蹲在門口的郎君,擔心郎君等得煩了。“你先等等。”林三嫂看出他的心思,也不打算多留他,隻是讓侄兒先等上一會兒。林三嫂轉身去了廂房,找了一個小布袋,裝了滿滿一袋紅豔豔的小果子進去。她將布袋塞到侄兒手裏:“拿著回去吃,你叔叔在鎮上買的,據說是從府縣那邊進貨回來的果子,吃起來又甜又脆。”林以默看著滿滿一袋的果子,推脫不要。林三嫂不依:“你拿著,有誰回家一趟,竟連個東西都沒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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