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扭頭看去,瞬間垮下臉。“哈哈,又是他。”阿木爾忍不住笑。阿隼在他身邊好奇道:“這是誰?”“去年贏了符的人,好像是阿魯沁部的吧。”阿木爾回答,伸長脖子幸災樂禍的往下看。“就是阿魯沁部的。”寶娜一臉嫌棄,“去年是他上趕著要和人比,沒一點自知之明,今年還這麽得瑟。”阿魯沁部的勇士換了身牛皮坎肩,坎肩上的圖案縫繪著花鳥形,身著十五、六尺長的綢料套褲,足蹬靴,腰纏寬綢帶,從族人之後擠出來,健步直朝場上的符而去。阿魯沁部忽然高呼一聲,緊接著,鼓舞的樂曲從他們那方傳出,四方也隨之再度響起起哄的呼喊。符瞪著對麵虯結的手臂和高他半頭的身段,硬著頭皮贏了上去。然而不出幾招,他就被對麵撂倒在地。“他又輸了一年。”勃律靠著背倚,指著下麵的人,責罵。阿木爾笑笑:“意料之中。”勃律憤道:“阿魯沁部這人長得跟頭熊似的,回去讓符多吃點,掙取明年拿下魁首,穆格勒吃不起這憋屈。”寶娜哼哼兩聲,嘟囔:“我看就他平日裏吃的最多,肉都長到腦袋裏了。”阿魯沁部的勇士贏過符,又陸續有人上來比試,結果一一仆地,最終還是由他取得此項的魁首。摔跤過後,下方奏起樂曲,從四麵灌入舞女,在場中輕歌曼舞。他們在坐席上等了會兒,都沒見符回來。寶娜蹙眉說:“他怎麽還不回來?”“不會躲在哪裏傷心著吧。”阿木爾嘲弄,“被一個人連著輸好幾次,要我我也沒臉回來。”“那下次你去啊?”寶娜不屑。阿木爾訕笑:“不了不了,這等機會還是留給他吧,我們都等著他給殿下奪魁首呢。”寶娜不理他,想了想,對勃律說:“殿下,我去尋尋符。”勃律心想可別真讓人打擊到躲在哪個角落裏暗自傷神呢,於是他衝寶娜揮揮手,示意她去找人了。離下場射箭還有些時間,勃律叫人布上了飯菜,打算開始先動筷子。耳畔時不時就傳來小葉鐵鉈部和大可汗相聊甚歡的笑語,偶爾從中抓到幾個字眼,還都是和他有關的。勃律斂起眉,在飯菜裏挑三揀四。阿隼也聽到了,他歎口氣,萬般無奈地對他說:“你不喜歡吃,就叫人換一盤上來,別在這拿菜撒氣。”勃律撇嘴,不滿地看他:“你是不是睡一覺起來了,還想和我說那些假兮兮的話惹我生氣?”“沒有,不想了,我想明白了。”阿隼承諾,端開被他挑揀地隻剩下菜根的碟子,叫人換了一盤別的上來。勃律鼻哼,斜靠在椅子上享受著伺候:“算你還有心。”一旁渴了正喝水的阿木爾險些嗆著,隨即渾身冷寒地抖了抖肩,有些坐不住。他尋思著要不自己也下去找找還未回來寶娜和符,話還沒向勃律脫出來,就見階梯上走上來兩道人影。勃律也看到了,立刻堆起笑臉相迎:“小嫂嫂?你怎麽來找我啦?”其其格今日穿了身淺淡衣裙,神情不知為何瞧起來有些疲憊,讓心細的阿隼多留意了幾眼。之前他每見小公主身上的氣息都是歡脫的,今日卻沉涼不,從那日剛來犁堤的時候,小公主就有些古怪。阿隼豎耳聽他們說。其其格揚起笑,行了禮,後麵跟上來的阿日彬也順著行了一禮。勃律的視線掠過女子後麵,心道奇怪,周圍都是友族,這個男人怎麽還配著刀寸步不離的跟在其其格身後。他還沒思索好,就聽女子說:“小殿下,昨日沒在筵席上尋到你,賀禮隻好今日來送了。”勃律目光一閃,笑著回:“不礙事。”他接過其其格遞來的匣子,“這些日子沒得空去見小嫂嫂,反而還讓小嫂嫂親自來找我,過些日子我去給你賠不是。”小殿下一頓,繼續道:“表兄臨走前讓我轉告你,他要駐守部族,大會結束後第三日,他會去找你。”其其格心神不寧地點頭。勃律看她有些心事重重,以為是擔心什麽,說:“放心,表兄在族裏呢,沒有瞎跑。”他默了默,繼而降低了聲音:“小公主若是擔憂阿拉坦蘇和一事……那雅爾大會之後,若你哪日得空,我可以派人送你去看看。”不知是不是這件事觸動了她,其其格垂下眼簾,神情稍顯悲慟,動動紅唇說了聲“好”。勃律打開匣子看了眼,裏麵是個新鮮的沒見過的精良小短刃。“這是阿拉坦蘇和煆的吧。”勃律一語道破。其其格一愣,說:“對,是阿帕生前煆的,隻留給我了兩柄。”“還是小嫂嫂懂我。”勃律歡悅收下,“多謝小嫂嫂割愛啦。”送了賀禮,小殿下見小公主仍猶猶豫豫,神色難喻地站在麵前不走,他不由心生疑慮。其其格看出了小殿下的疑惑,她掃眼左邊的人聲,往前又挪近了幾分,和男子隔著小案小聲說:“殿下,各部之間現在針對你們已是流言蜚語四起,恐怕日後影響甚大。”勃律忽地銳起眸光,眼睛向下方左右掃了一圈。雖然那雅爾大會表麵上其樂融融,實際上各部之間頻頻交談望向穆格勒部方向的舉動,自昨日他就注意到了。這場那雅爾大會,暗地裏氣氛劍拔弩張。勃律舔了下唇,沉聲說:“多謝小嫂嫂告之,此事我已知曉,我會稟明父汗的。”其其格一顆心被小殿下這樣說落個七七八八,但她依舊沒有走,似是還有話要和男子說。勃律這時是真的感到奇怪了,他有所察覺般及不可察地飛快瞄眼女子後麵那個麵目溫和的阿日彬,細聲問:“小嫂嫂還有事嗎?”其其格心有餘悸地瞥眼後方的阿日彬,最終搖搖頭,什麽都沒再說,轉身在男人的陪同下下了木階。勃律盯著他們二人的背影,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好像小公主藏著什麽心事,一直憋著什麽話,礙於旁人在,說不出口似的。阿隼在他身邊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勃律聞之扭頭,看他張張嘴想要同自己說什麽,好巧不巧,這時寶娜和符吵吵著回來了。符滿臉懊喪,寶娜還跟在他身邊一路數落,讓他心情更差了。“我哪知道啊。”他一上到坐台上,率先傳進幾人耳中的就是這個話。“怎麽了?”阿木爾急忙湊上前,非要去聽一聽這熱鬧。符抹把臉,苦喪著臉:“我昨日還專門去打聽了打聽,沒見阿魯沁部那人今年來啊,怎麽今日就突然從地裏冒出來了,好家夥,他屬地鼠的吧。”“沒出息。”寶娜偏頭罵他。符的臉喪的更厲害了。勃律等閑視之,安慰他:“失之交臂啊,沒事,這次回去多吃點,明年繼續。”符恨恨咬咬牙,勃律這話聽起來不像安慰他的,像是他贏不贏都無所謂,他不稀罕一樣。這一打岔,阿隼要和勃律說的話就沒法說了。很快,下一場射箭就要開始了。符還坐在一旁苦哈著臉垂喪,腰上還綁著令人笑話的彩色鮮豔的綢帶。“殿下,你的弓。”寶娜沒工夫去搭理暗自傷神的符,把小殿下的弓箭取過來。“我累的動不了了。”勃律懶洋洋地舒展四肢,“這場我不去了。”“啊?”寶娜和阿木爾均大為震驚。阿木爾怪道:“每年你都興高采烈的要去,怎麽今年放棄了?”他困惑地張望眼下麵,“今年是來了什麽高手?”“就算神仙下來了,我勃律照樣射的贏。”勃律嗤鼻。“那你怎麽不去?”“我肩膀疼,腰疼,腿疼,哪哪都疼。”勃律窩在椅子裏不起來。寶娜恍然大悟:“殿下是昨日樂舞累著了?我就說啊,殿下就不應該答應這場樂舞!瞧瞧,可不耽誤了今天的射箭比賽了。”“二殿下的人已經上去了。”阿木爾有些著急,“快點,做個決定。符是指望不上了,你要實在上不了,我替你去?”“你?算了算了。”勃律嫌棄,“你的弓箭幾十年都沒擦過灰了,上去了豈不更丟我人。”阿木爾心裏罵罵咧咧:“那看看這次狼師裏帶來的人,還有誰可以上去?你不能第一天就輸給二殿下吧。”勃律沉思須臾,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到右手邊,衝男人笑道:“阿隼,你替我去吧。”第一百二十七章 阿木爾滿臉難以置信:“你讓他替你去?”阿隼抬眼淡淡瞥了他一下,隨後又把目光落在小殿下身上。“我不是同你說了,你若能拿了魁首回來,賞你好東西。”勃律沒理會大驚小怪的阿木爾,湊頭向阿隼低低加了一句:“我再把我賞你一天,你可就是今年最大的贏者。”阿隼說:“之前同我說的是讓我參加,可沒說讓我頂著你的名頭上去。”勃律“誒呀”出聲:“都一樣。”阿隼猶豫:“我若輸了,可不是輸的我的名頭,而是你的。”“你會輸嗎?”勃律托腮注視著他,慢慢反問。阿隼凝望了會兒小殿下淺淡的眸子,忽而笑了,承諾道:“不會。”勃律徹底笑開,拍拍手招人去牽自己的烏骨過來,給阿隼做準備。射箭的場地比摔跤的地方要遠一些,但也在三麵坐台的視野範圍內。寬廣的的地方被木欄圈起來,裏麵挨著木欄的地方,共設立了四個吊著鈴鐺的高架。有一隻爪子上拴著細長繩子、繩子尾端墜著個五彩斑斕的彩球的雄鷹,此刻正昂首挺胸站在一柱木樁上,用一雙銳利敏銳的鷹眸打量著眾人。今年參加的射箭人數,各部加起來大約有二三十人,其中穆格勒部就占了八人,狼師算上頂了小殿下名頭的阿隼共三人。阿隼取了紫雁弓,下了台階三兩步往不遠處圈起來的射箭場上走。烏骨已經被人牽到了場地外麵,拴上了彩色飄帶,腹側掛了隻裝的滿滿的箭筒。勃律饒有興致地坐直了些背脊,身子往前挪了挪,抻長脖子去看下麵。阿隼頎長的身姿大步匆匆跨到烏骨身邊,整理好後利落地登上馬,拽著繩韁往場中走。烏骨通體烏黑,毛發鋥亮,鬃毛被編成了好看的網辮,隨著踏風在半空飄飄揚揚。誰都認識小殿下的馬,這匹馬陪著小殿下在那雅爾大會上贏了一個又一個魁首,更是護著小殿下衝鋒諸多戰役。然而此時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這匹和主子一樣傲氣的駿馬,背上竟然安安穩穩馱了別的人。也不知是對阿隼身上勃律的氣息已經十分熟悉,還是和主人心意相通早就對阿隼放下了戒備,總之男人騎著烏骨是愈發順手,就像是自己養了多年的馬兒一樣。阿隼的出現讓眾人的目光頃刻間紛紛匯聚在他身上。這個有著中原麵貌的男人在場地中尤為突出,尤其是挺拔的身姿,雖然穿著簡單的衣衫,卻也掩不住他渾身的氣度。他是穆格勒小殿下的什麽人?猜疑不斷地從四周湧入,議論聲漸起,卻沒影響到場上的男人和坐席裏的殿下。勃律目不轉睛地盯著阿隼的身影,有些被迷亂了眼。可就在這時,阿木爾破了他心裏的那點縈繞,碰了碰小殿下,有些擔憂:“勃律,這小子他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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