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從那雙第一次便吸引住他的眸子裏往下移,發現這人手上還捧著一盤白花花香噴噴的糕點,一時饞的勃律直勾勾盯著。下一呼吸,他很快回過神,衝阿隼露出一個笑容,完全不是方才帳內較為嚴肅的神情。他輕快地問:“你站在這裏作甚?”“等殿下。”阿隼簡答。符和寶娜同時輕哼出聲,倒是同步。勃律笑著將二人譴走,繼續問:“等我作甚?”阿隼低頭,將盤子舉高了些,示意勃律去看。少年不解:“這是什麽?”“這是我們中原的米糕。”阿隼耳廓不知何時紅了圈,神情尷尬不自然,心裏還萬分的緊張和忐忑。他抿抿嘴,說:“我聽塔娜姑姑說殿下喜愛甜食,便做了米糕來給殿下嚐嚐,看殿下喜不喜歡,也算表了昨日救命的答謝。”他怕勃律不喜歡,怕勃律不喜歡中原的東西。“你做的?”勃律暗自欣喜,盯著他。阿隼點頭,攥緊盤子深呼吸一口氣,試探出聲:“殿下應該會喜歡吧?”勃律將眼睛彎成了月牙,抖肩笑起來,“喜歡,喜歡的不得了,我竟是不知你還會做這些。”“殿下若喜歡,改日我便再為殿下做些別的。”阿隼將一顆不安的心放沉,催促他:“殿下快嚐嚐?”“好好好。”少年喜笑顏開,剛要伸手去拿熱騰騰的米糕,誰知符卻折返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另一個男人和一匹馬。二人神色匆匆,步履極快,讓勃律原本愉悅的心情一落千丈。他有個不好的預感。“出事了。”海日古超過符快步踏過來,緊緊抓住勃律的手腕,麵情嚴肅。“出什麽事了?”勃律蹙眉問。海日古一頓,避諱的望了眼勃律身後的阿隼。少年順著也瞟了一眼,卻說:“無妨,你直說。”於是見男人猶豫了一刻,最後選擇相信勃律,麵色鐵青的道了下去:“大可汗在大帳負傷,已經抓到是烏蘭巴爾部安插在我部的奸細刺殺所為,此刻正關在牢帳裏。”“什麽?”勃律震驚,顧不上吃什麽米糕了,當即抬腳和海日古奔走出去,尋到符牽來的烏骨一躍而上,二話不說同海日古縱馬朝著大帳方向狂奔。阿隼被他冷落在身後,愣愣瞧著他們奔出狼師,想喚聲“勃律”卻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裏。他不由自主攥緊手中盛著米糕的碟盤,心頭湧上了陣陣失落和憂傷,隨後低頭瞧著手中那疊米糕,呆愣愣地回不過神。第四十一章 符推著他肩,看不慣那副惆悵的模樣:“殿下都走遠了,你還端著這東西站在這裏做什麽?”他沒待男人反應,好奇地湊過頭聞了聞,奇道:“真香這什麽東西?白花花的,這麽小,都不夠我添牙縫。”說著,手自覺地要去捏一塊來嚐嚐。阿隼眸子一橫,手眨眼間攥上了他的手腕,緊接著順勢往後一折,竟是嚇得符連連大叫。“你鬆手!鬆手!”阿隼隨著他的話音陡地撤開了手指。符吸著氣忙揉胳膊,又驚又怒道:“你小子,這招從哪學來的?是不是勃律教你的?”“不是。”阿隼偏過頭,語氣平淡的否定,一副不願意再理他的模樣。“你不是不會武嗎?方才那架勢可不像不會的樣子。”“我本來就不會。”阿隼扭回頭打斷了他的話,插嘴一言:“隻能說你武藝不精,簡單的擒拿都破不了。”這隨著話脫出口,他瞥見符腰間懸著一把從沒見過的刀子。“你放屁,老子的武功在狼師可是一打一的好。”符罵完了,沒等到回音,隻見男人盯著他腰際看。他略略半退一步,擰眉不解地順著目光也移到了自己腰側。那裏沉甸甸墜著勃律將賞他的刀。符突然就咧嘴笑了起來,瞬間忘了不快,大手拍拍刀鞘,發出“當當”響,很是炫耀地挺直了背脊,滿臉自豪的像是一隻要尋求誇獎的大貓。阿隼欲言又止,瞧他那副樣子無處開口。符心道這人怎麽這般不識時務,嘴上嘖聲:“這是勃律賞的,怎麽樣,好看吧?”“委實難看。”阿隼忍不住損道,“掛在你身上,反倒將這把好刀的光澤都埋沒了。勃律是怎麽想的,能把這東西給你用。”符被噎得氣不過也說不過,心裏頭憋了一堆話,可滾到了嘴邊又吐不出來,他發現無論如何都壓不過阿隼一頭。阿隼見他吃了癟,心中的堵塞刹然化解,竟是頭也不回的抬腳踏進勃律的主帳中。他看了一圈,決定將手裏的托碟擱到勃律的桌案上,這樣他一回來就能瞧見米糕。符在帳口處掀著簾子注視著他來回走動的身影,越看越覺得這小子不順眼。他努嘴喊他:“我說你最近怎麽這般賴著勃律?你是不是又打什麽主意了?”“你閉嘴。”阿隼沒好氣地喝道。男人被叱地一愣,半響沒回過味來。他身為小殿下的左膀右臂,除了在寶娜的嘴下,幾時在狼師裏受到過這般對待?更何況這還是個身份低下的奴隸。他憤憤不平,想背後動手又不敢,怕維護這人跟寶貝似的勃律回來了,被告上一狀,屆時他會吃不了兜著走。當真是將恃寵而驕演的淋漓盡致。符沒法動手,隻得張嘴破罵:“你等著,等勃律回來了,我讓他拔了你那囂張的氣勢,給你關到牢帳裏餓個三天三夜。”阿隼很無奈,捏起塊米糕快步走向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米糕塞進了男人的嘴裏,過後嫌棄地拍拍手,嗤之以鼻:“你要去告就趕緊的,立刻將我抓到牢帳裏,不然我看不起你。”符含糊不清地衝他怒喊:“你太囂張了!”話音未落,男人飛快捂上他的嘴,將人整個撈進了主帳內。符沒反應過來,“唔唔”地瞪圓了雙眼,實在沒料到他會來這麽一招,力氣還大,悶得他一時喘不上來氣。這一霎那,他心頭竄出哀嚎平日裏他待他也不薄,如今這人不會真想恩將仇報下殺手吧?“噓,閉嘴。”阿隼低聲警告,將人捂得更嚴實。他透過落下來存有一道縫隙的帳簾往外看,看到一個東張西望的男人。這人光明正大走在狼師裏,行走較為正常,但那略顯警惕的模樣叫阿隼怎麽瞧都覺得有問題。他東張西望,看昏暗的四周鮮少有人,更不會注意到自己,腳下的步子才愈發快了起來。“你幹什麽!”符終於扯開阿隼的手掌,不免也順從地低下聲線。他擠在阿隼身側,努力往外張望,好奇地想看看他到底在看什麽。這一眼,叫他咦了一聲。“這不是之前管狼圈的那家夥嗎。”他摸了摸下巴,皺起眉頭:“他不是被調到狼師北麵了嗎?怎麽還出現在這裏。”之前?阿隼尋思:“在我之前是他管著狼圈?”符嫌棄:“是啊,這人管的狼圈頻頻出錯,到最後都得是我和阿木爾去收場,安撫瓦納。”“這人有問題。”阿隼目光放在帳外,繃住唇,突如其來一句令人震懾地話。符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麽胡話?這人生在狼師,對著天神和勃律發過誓,一輩子都效忠小殿下。”“我說了,這人有問題。”阿隼盯他,篤定地用力重複一遍。他常年伴著人心謀略,倚著生死血流,看了諸多事非,直覺比一般人要準的多。就算刀差八千裏才能架在脖子上,他也能依稀辨出這一招是如何橫來的。符狐疑地嗤道,明顯不信他的話:“你說有問題就有問題?狼師何時需要你議論了。”“勃律不是讓你徹查狼師嗎?”阿隼凝他。“是啊,你拽著我,我怎麽查的完?”符抻回自己的胳膊,話根後又添了一句:“還有,你需喚他‘殿下’,怎麽這點規矩這麽長時間阿木爾都沒教會你?要是擱我手裏,罰一頓你就長記性了。”阿隼有些著急,沒和他計較太多。他側頭看那人已經失了蹤影,推著男人往外走:“行,你且去查,務必要查方才那個人。”“嘖,你瞎擔心什麽?勃律身邊有我們,還能讓人傷了他?”符不耐煩,嫌他管的事兒太多。他手架住寶刀,轉身揚腿走了幾步,忽而想起什麽,又扭頭警告他:“趕緊回自己的帳內去,別瞎亂走。主帳出了事兒,今晚要亂了。”這方到達大帳的時候,已是亂成一團。勃律急忙下馬,問海日古:“父汗傷的可重?”“腰腹受傷,倒沒傷到要害,我去找你時巫醫已經在醫治了。”二人來到大帳前,卻被告知巫醫還未從帳內退出。勃律在帳外等了一會兒,心裏不安。他對一旁守在帳外的大可汗的親信道:“阿古達木,帶我去瞧瞧行刺的那個人。”“是,小殿下。”粗狂的男人應下,扭身帶著小殿下和特勤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座牢帳裏。帳內昏暗,唯有月色悄悄穿過帳頂未及縫合的縫隙透進來,打在裏麵被鐵鏈掛起來的人身上。勃律沒有進去,借著親信為他掀帳的手眯眼望過去。裏麵的人,奄奄一息地垂著頭一動不動,若不是肩膀有些許微浮,少年還以為他死了。男人身上刀痕淩亂,許是見行刺不得要逃脫,雙方打了起來,最後被大帳的將士捉住押在了這裏。“此人在大帳行事多久了?”勃律冷聲問。阿古達木尊敬地答道:“回小殿下,此人是大殿下那邊調來的,已在大帳行事有三年之久。”勃律側頭拿餘光瞟向這個男人這件事牽扯到大殿下,他竟然也能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但少年隻靜靜駐足想了一刻,繼而再次徐徐開口:“三年……又是三年,烏蘭巴爾部在我部埋得棋子挺多啊。”這話雖平緩,但身邊的海日古能聽出來,勃律震怒了。“從他身上搜出了什麽?”少年麵上冷若冰霜。“此人用的是刻有烏蘭巴爾部圖騰的刀,身上也找到了屬於烏蘭巴爾部的牌子。”勃律聞音伸手,示意阿古達木將東西給他。男人神色糾結,拿捏不定在大可汗未開口時,是否應該將這大帳搜出來的東西交給小殿下。勃律等了半天也沒見這人有所行動,他側頭盯著阿古達木,沉聲道:“把東西給小王。”阿古達木當即心中一顫,從懷中掏出一枚刻著烏蘭巴爾部圖騰的腰牌,呈到了小殿下的手中。少年接過後在夜色下瞅了瞅,摸了摸,心道這上麵刻著的確實是烏蘭巴爾部的圖騰,隻不過烏蘭巴爾部每個人都會有一個這樣的部族腰牌,較為統一,並不像他們穆格勒部一樣區分狼師鷹師等,所以他不知道此刻身處牢帳裏行刺大可汗的人究竟是烏蘭巴爾部裏哪位養的耗子。這時,帳外來人喊召,大可汗要見小殿下和特勤。勃律得命,暫且先將那枚腰牌收入懷中,跟隨阿古達木重新回到大帳外。他剛立住腳根,便聽到帳內傳來陣陣咳嗽聲,心一時不禁揪了起來。還未開口,大可汗肅穆的聲音從裏傳了出來。“你們進來。”勃律與海日古對視一眼,在阿古達木的引領下踏進了大可汗的帷帳。帳內藥味濃厚,叫將踏進來的二人紛紛忍不住凝起眉。勃律環顧一圈,沒有看見其他人,於是小聲問大可汗的親信:“大殿下和二殿下呢?”男子有些為難:“叫人通報了,但大殿下和二殿下都說受傷了,此時來不了。”勃律聽後心下了然。延梟也就算了,父汗負傷不來頂多落個不孝的名頭,可這人畢竟是從大殿下那邊調來的,那人此時怕是不敢來,得到消息早就在帳中慌了,生怕興師問罪到他頭上。帷帳中一片寂靜。座上的舒利可汗衣衫半裸,露出腰際被血滲透的紗布,當前正弱弱呼著氣,可那雙眸子依舊明銳地望著帳中的所有人。半響,他低沉喚道:“勃律,你來了。”“父汗。”勃律依禮待之,行了穆格勒部象征著最尊貴的禮儀。他問候道:“父汗的傷勢如何?”“不足掛齒。”舒利可汗答得平淡,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也捉摸不透此刻的心境。他側頭看向親信,問:“阿古達木,那人如何了?”“可汗放心,人還吊著一口氣,沒死。”阿古達木回道,“未得可汗命令,我們不敢擅自審問,不過……”他看了勃律一眼,抿嘴繼而說了出來:“不過從那人身上搜出的腰牌,我已經轉交給小殿下了。”“嗯?”舒利可汗鼻音出聲,視線落回勃律的身上。少年當即垂首:“父汗恕罪,兒是想替父汗嚴審此人。”“你可知,這人是從哪來的?”“行刺之人身上有帶著烏蘭巴爾部圖騰的腰牌,又聽聞他是三年前從大哥帳內調來,兒鬥膽猜測,此事同多年前那場交戰有關。”少年抬頭看向舒利可汗,“恐怕烏蘭巴爾部早在那時候就故意將人插在我部了。”舒利可汗冷哼一嗓:“我記得……你狼師裏死的那個女人,也是你從那起戰事裏帶回來的。”勃律渾身一僵,垂眸頷首:“是的,父汗。”舒利可汗盯著他,突然一語不發。勃律屏息,再次開口:“此事涉及大哥,不便出頭,二哥不通如何調查這件事……兒鬥膽請父汗應允,讓兒審訊此人。狼師曾經進過烏蘭巴爾的人,或許兩者之間有什麽聯係。”舒利可汗眯住雙目凝視他幾個呼吸,終是鬆了口:“允了。”突然,帳外騷動起來,有人飛快跑過草地,聲音一聲比一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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